在李十三杀光几十个锦衣卫之前，李君武是观众。
冯子敬、余青松，都是观众。
那些倒霉的锦衣卫，只是道具。
现在，他需要新的道具了。
这个道具，就是李君武。
“公子……”
红绫担心道：“他要吃你……”
“也许……但不是现在”
李君武道：“他一定会先把我蹂躏得死去活来之后，才会想要不要吃我。”
“这玉护法是猫变得么”
红绫道：“吃老鼠的时候先戏弄一番。”
“不，不是戏弄，是表演”
李君武仿佛回到了群仙云集的鸿蒙初开殿之前：“我头顶上的天外飞仙名号，是世上最好的垫脚石。只要能踩在我的头上，就可以将众生踩在脚下！”
——
“天外飞仙”
李十三恭敬道：“我要谢谢你。”
“太客气了”
李君武谦逊道：“我又没帮你什么忙。”
“不，你给了我希望”
李十三道：“我是第十三位玉护法。我前面的玉护法，早已在数千年的神魔交战之中死去。
我见过惊天动地的大战，我见过移天换日的法术。
无趣，太无趣了。
鸿霄宫、雷音天、小蓬莱、青莲寺、正一教、茅山派……都太无趣了。
他们活得死气沉沉，他们死得毫无新意。
这世界的一切，都如同没有姓名千篇一律的玉护法一样，看上去强悍、潇洒，其实无趣。
世上没有凡人有资格看我的法术，也没有神佛或是妖魔值得我好好去杀戮。
我沉沦、堕落，不再是神的使者，只配做一只神的眼睛，以飞鸟之形在空中徘徊，直到——你从天而降！”
李十三眼中闪着火一样的光：“我知道你必将落入李氏的陷阱，我知道你必定会被鸿霄宫利用，我知道你必定会在群仙面前被击败……
可是，我没有想到，即便是输，你也输得如此精彩。
你无数次被击倒，却能无数次站起来。
你逃命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如此巧妙……”
李十三无限惋惜道：“让李登云这种扶不起来的废物做你的对手，实在是暴殄天物！”
——
“这两位惺惺相惜，好像要交朋友”
冯子敬点头道：“果然，我兄长出马，挽狂澜于既倒，我们死不了了。”
丁朝凤与余青松对视一眼，沉默无言。
——
“红绫，若是我现在用刮骨真人留下的法术……”
李君武心中道：“可以坚持多久？”
“公子！”
红绫急道：“你还没有金刚不坏之身，强行施法很危险的。”
李君武：“会死么。”
红绫：“身受重伤，痛不欲生，跟死差不多。”
李君武：“差不多，就够了”
——
李君武在心中与红绫对答，嘴巴上却对李十三道：“承蒙十三兄如此夸奖，小弟实在愧不敢当。”
“不！你当的起我的夸奖！百年之后，你必成神话！而我……”
李十三道：“是终结这个神话的神！”
李君武摇头叹息：“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李十三：“你可曾记得刚才说的话？”
“当然！”
李君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一定会——好好挣扎。十三兄，请！”
冯子敬和丁朝凤一听这个“请”字，知道大战一触即发，情不自禁往后跳了数丈。
只有余青松，岿然不动。
“果然是余大人更加年少有为”
丁朝凤惭愧道：“本来我还对他有些不服气，能死到临头而岿然不动，真是令人佩服……冯兄，你不是与天外飞仙是生死之交，难道你也要逃？你的江湖道义呢？”
“谁说我要逃了？”
冯子敬道：“我是在看戏。我怕离得太近，反而看不清楚。”
丁朝凤奇道：“看戏？”
“好戏”
冯子敬道：“就要开场了。”
——
李十三并不急于动手，而是跟李君武聊天。
“你是从天而降的神兵利器”
李十三道：“能够掌控你的神仙，必定握有天地权柄。”
丁朝凤正在犹豫要不要逃得再远一些，身后也传来李十三的声音。
“你是最为耀眼的王座！”
第二个李十三从钱府正门外走来，手上提着一根扁担。
当他从冯子敬、丁朝凤身边走过时，扁担变成了长剑。
“只要将你踩在脚下……”
第二个李十三对冯、丁、余三人视而不见，径直走到李君武身后：“就可以令众生膜拜！”
第一个李十三对这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既不惊讶，也不恐惧，既不欢迎，也不排斥。
就像是鸟看见风，鱼看见水。
熟视无睹。
李君武对身后的李十三道：“大神你哪位？”
“我是神仙的使者。”
第二个李十三并没有开口。
声音从钱府后门的方向传来。
第三个李十三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把折扇。
刚才那句话，是他答的。
当他答完话，手上的折扇，化为长剑。
第一个李十三和第二个李十三，对第三个李十三熟视无睹。
第四个李十三从钱府的偏门走来，手上拿着绣着鸳鸯戏水的手绢，香气扑鼻。
当他与前三个李十三汇合时，手绢化为长剑：“我是帝王的侍卫。”
“我是空谷幽兰。”
“我是林中猛虎。”
“我是九霄神鹤。”
“我是四海游龙。”
四个李十三从四个方向走来，手上拿着毛笔、锄头、铁锤和杀猪刀。
八个李十三从八个方向将李君武包围，手上提着一模一样的长剑。
“这种阵势，用快剑最好”
红绫道：“快刀斩乱麻，可惜……”
“不，再快的剑，也未必斩得完”
李君武在心中回应：“这场架，若非痛不欲生，绝对不能打赢。”
钱府外用来密集的脚步声。
密集，但是有条不紊。
如同一只百战百胜的精锐之师正在行军。
“万灵皆是王！”
“万灵皆是神！”
成百上千的李十三，身着白衣，手提长剑，从四面八方涌入钱府之中。
——
“现在我知道余大人为何不逃了”
丁朝凤四下环顾，进路退路都被李十三填满：“原来我们根本逃不掉……这些，都是玉护法么？”
“我不知道”
冯子敬难掩兴奋之情道：“我只是觉得这场戏愈发精彩了。”
丁朝凤剑眉一皱：“他们嘴上说的，并非咒语。他们在做什么？”
冯子敬不屑道：“当然是要作诗啊笨蛋……啊不，大人！”
“作诗？”
丁朝凤疑惑道：“难道他……们要用诗来杀死天外飞仙么？”
“不，他们是心里高兴”
冯子敬道：“就像狼啊虎啊逮到可口的食物，总会仰天长嚎几声。
这位是神仙，他们用作诗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他们心里越高兴，做的诗就越长。”
“我看这里最少有两三千位，这首诗，也有两三千句——史诗啊”
丁朝凤道：“天外飞仙能令这玉护法如此喜悦？”
“最好的对手比最好的朋友还难以遇到，千载难逢。”
冯子敬认真道：“这位玉护法若是女的，她已经爱上李兄了。”
——
钱府内外的李十三，共有三千零一个。
可是在李君武等人的眼中，全世界都是李十三。
他们对视的时候，甚至恍然以为对方和自己，都变成了李十三。
“万灵即是我。”
“我即是王。”
当最后一个李十三停下脚步，第一个李十三开口道：“我，即是神！”
原本站在前面的余青松被几十个李十三挤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丁朝凤身边。
“余大人”
丁朝凤道：“卑职临阵脱逃，请大人责罚。”
“死者无罪”
余青松变戏法一样手里多了纸笔，聚精会神地看着李君武和第一个李十三：“我们三个观众，大概只有一个可活。”
冯子敬见状也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纸笔，用舌头将笔尖润湿，随时准备奋笔疾书，脸上神情凝重，似是严阵以待的将士。
“新神出世，需要有人记载神迹，好将他的声名在人间广为流传”
冯子敬道：“丁大人不记得刚刚那位被赦免的马道长么？”
丁朝凤看着手上的长剑，急切道：“你们……”
——
“我猜，这里的玉护法，一共有三千零一位”
李君武指着第一个李十三道：“除了你，余下三千位，数目正好与群仙论剑时观战的玉护法一样。”
“生我者天地”
第一个李十三道：“知我者，是你。”
第一个李十三一挥手，另外两个李十三抬着一只木箱走到李君武面前。
木箱打开，里面是一件白色长袍。
韩星子的宝藏。
李君武看着身上的僧袍，摇头笑道：“大神你不会是想让我在这里换衣服吧。”
“飞仙之死，岂是儿戏？”
第一个李十三道：“一切，都要与鸿蒙初开殿前一模一样。”
“细致！”
李君武挑起大拇指，拿出箱子里的白衣，换在身上：“可惜我没有头发，这些观众，也不是八方群仙。还是有些不同。”
“自然不同。群仙皆是酒囊饭袋，不配做你我的观众。三千个我一起做观众，是我对你的尊重。而且，”
第一个李十三道：“我并非李登云。我出手之后，你若倒下，绝不会再站起来。”
“多谢大神看重”
李君武伸出手道：“请开始我们的表演吧。”
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被递到李君武的手上。
白影闪动，衣袂飘飞。
三千个李十三纷纷向后退开，御剑停在半空，层层叠叠，宛如一个结界。
“天外飞仙……传说你是，剑中剑，仙中仙”
第一个李十三拔出长剑：“今日我便已天外飞仙的成名绝技九霄神剑，来领教飞仙高招！”
锐气破空，人影如电。
李君武只看到白影一晃，李十三的剑已经到了眼前。
剑锋距离李君武的脖颈有三尺。
剑气流光，犹如新月。
月光飞过李君武的脖颈时，他必定身首异处。
九霄神剑第一重，快剑，割头如剪草。
九霄神剑第三重，霸剑，气出伏龙虎。
李君武神色不动，剑已出手。
剑光笔直，直奔李十三咽喉。
义无反顾，一意孤行。
一意孤行是丁甲神剑的招式。
李君武用的却不是飞剑，而是人剑合一，迅若雷霆。
笔直的长剑与新月一般的剑气相交。
声若龙吟，流光飞散。
李君武用手中的剑切开凌厉的剑气，剑尖抵在李十三的剑身上。
不等两剑交击的火星散尽，李君武手腕一翻，剑尖划出一道完美的弧。
弧光如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