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妖怪这种事,并不是非要在深山、古寺、荒宅、古墓这种地方发生,只要你运气够差,走在哪里都会遇到妖怪。
我是一个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英雄,遇到妖魔并不会令我害怕。我所害怕的是,我还没寻到可以保命的神剑,先遇到了妖魔。
——拥有最招妖体质的倒霉蛋李君梧
李君梧下山时包袱里除了拯救天下的君临天下图,一文钱都没有。
他用诈术和封神指制住吴射阳、施彦端这两个不务正业的劫匪,从他们身上搜了十几两散碎银子,再加上卖掉那两柄剑的八十两银子,也算有了一笔可观的收入,以后行走江湖,不必风餐露宿。
若是自己倒搭十两银子换一柄正一天威剑,李君梧几乎又是身无分文,若要吃饭住店,只能像吴射阳、施彦端那样去抢劫。
李君梧能抢劫成功,靠的是两个被抢的劫匪傻。他的武功还不如那两个不务正业的劫匪。
若是换他去抢劫,很可能下场跟吴射阳、施延端一样,反而被别人抢了。
李君梧对掏钱买正一天威剑并不感兴趣,凌天堂老板却是打定了主意要从他身上把钱赚回来。
“本店虽小,却是应有尽有。除了主营鸿霄宫打造的伏魔宝剑,还有小蓬莱的灵丹妙药,胭脂花粉和夜行衣”
老板拿出一个狰狞的鬼面道:“还有苗寨巫师作法的鬼面。少侠面相和善,行走江湖恐怕会有好事者找麻烦,戴着鬼面走夜路,宵小之徒打个照面,三魂七魄能吓跑一半,比什么兵器都好用。少侠若是对着正一天威剑有兴趣,小店白送一套夜行衣,一张鬼面。”
“多谢老板谬赞。正一天威剑小生一时也派不上用场”李君梧指着外面道:“你看这朗朗乾坤,妖魔在何处啊。”
凌天堂外刚好有一个彪形大汉经过,李君梧一指,这大汉居然站住了,直愣愣地盯着李君梧的手指。
这人身高八尺,满脸横肉,半敞着衣襟,挽着袖子,双手大如蒲扇,满身猪油的味道,十有**是个屠夫。
李君梧见他双眼无神,脚下虚浮,心想这定是个醉酒的屠夫。
“这位兄台见谅”李君梧忙施礼道:“小弟不是指你……”
那壮汉对李君梧的话充耳不闻,晃了两晃,张口便向李君梧的指头咬过去。
李君梧刚想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就见一张血盆大口向自己咬过来,惊叫一声向后闪避。
“少侠要看妖魔”
老板指着壮汉,幸灾乐祸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少侠一定要看仔细啊。”
壮汉行为诡异,张口便要咬人,吓得李君梧出了一身冷汗。
所幸这壮汉虽然身如铁塔,走路却是踉踉跄跄,李君梧在柜台前左躲右闪跟他兜圈子,并没有被咬到。
“呐,少侠你看到了”
老板捋着胡子悠然道:“这位便是县城东面的王屠户,力大无穷,单手可以扳倒六七百斤的公猪,走路虎虎生风,两眼炯炯有神。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位杀猪不眨眼的屠户,却是不吃肉的。
可是你看,他如今不但双目无神,步伐踉跄,还想吃少侠你的手指头,分明是三魂七魄少了一多半,虽然还有出气进气,只不过是尸居余气,已经不是活人啦。”
“尸居余气?”
李君梧惊道:“那他岂不是……僵——尸?”
李君梧本来有心用封神指点中这个疯疯癫癫的屠户,一听说这疯屠户不是活人,心里一凉:封神指可以制住武林高手,甚至法力高强的妖人,却没法制住死人。
“少侠聪明绝顶,不该连这点都看不透”
老板道:“你看他哪里僵硬?尸居余气,死而不僵,他不是僵尸,是行尸。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行尸伤人,这还不算妖魔鬼怪,什么算妖魔鬼怪?
少侠,老夫说的可有道理?”
“有有有,有有有”
李君梧急道:“老先生,你快用正一天威剑斩他啊!”
“少侠此言差矣”
凌天堂老板躲在柜台后面,慢条斯理道:“老夫虽然也有过降妖除魔的梦想,可我如今毕竟是商人。
在商言商,这柄正一天威剑若是出鞘斩了行尸,便算是二手剑了,价钱起码要折去一半。
这等赔本的买卖,老夫不干。”
那个变成行尸的王屠户虽然行动不便,但是身形魁梧,凌天堂的店铺又不宽敞,李君梧躲得十分辛苦。
“好!”
李君梧无奈,咬牙道:“算你狠。我不用你的正一天威剑,我当那两柄剑,你还我一柄防身,另外一柄,价钱减半。”
“少侠糊涂啊,你这剑不是法剑,我还你有什么用?你自杀啊……”
老板道:“这位王屠户已然是死尸,你用寻常剑如何再杀他一次……哎!哎!少侠你要做什么?”
凌天堂老板躲在柜台后面说得正开心,怒火中烧的李君梧寻了个空子,抓住柜台的上沿,奋力一跃,连爬带滚,逃到柜台后面。
“老板,正一天威剑我不要了。我那两柄剑,还是原来的价格。”
李君梧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你家可有后门?我拿了银子,从后门走,你这里挺忙的,我不打扰了。”
柜台外面,行尸王屠户没头苍蝇一样在柜台上撞了数次之后,忽然静止不动,双腿发出骨节爆裂之声。
凌天堂老板听到怪声之后脸色一变,精明油滑之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畏惧的肃穆之色。
这老头抬起右掌往柜台上一拍,李君梧觉得这个地面都随掌力震颤,李君梧带来那两柄剑被震起一尺。
凌天堂老板随即喝道:“土寅火丑,金酉木卯”(注1)
好熟悉的咒语……李君梧心道:这奸商居然会丁甲神剑!
王屠户身形一矮,似是双腿被人打折一般,继而忽地跃起一人多高,向柜台扑来。
凌天堂老板脱口喝道:“急急如律令!”
两柄精钢长剑锵然出鞘,半空中银芒大作,两柄剑化作十几柄,疾如飓风,全插在王屠户身上,将王屠户打得倒飞出去。
凌天堂老板所用丁甲神剑咒语与李入云的有所不同,李入云的咒语之中只有天干地支,而凌天堂老板的咒语里还夹杂五行。
李君梧心道:这奸商的飞剑术更胜一筹啊。
果然,钉在王屠户胸前的一柄长剑长腾起烈焰,其他长剑也接连化为火蛇。
王屠户的尸身还未落地,便烧成一个大火球。
李君梧跑到门外,只见一团火焰中,立着两柄长剑,那个铁塔般的身躯已然化为黑灰了。
“好险……”
凌天堂老板跟出来,拍着胸脯道:“差一点给他弄脏我的檀木柜台。少侠有所不知啊,这行尸的恶臭比僵尸更甚百倍,那真是余韵绕梁三日不绝,用小蓬莱的出云仙子香粉都遮不掉……”
行尸已死,凌天堂老板脸上的肃穆之色又被精明油滑的表情代替,仿佛刚刚施展丁甲神剑的时候他是被天神附身了。
凌天堂老板话音未落,一阵香风已经飘过来了。
“李老先生”
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对凌天堂老板盈盈一拜,轻声细语道:“我家相公又走丢了,有人指他往凌天堂这边走,李老先生可曾看见?”
这个女子穿着三层丝质衣裙,丝绸质地极好,轻盈通透,里面的肚兜看得清清楚楚。
她话是问凌天堂老板,眼睛却是乌溜溜地盯着李君梧看。
“我自穿越以来,运气以倒霉为主,被这么好看的姑娘如此温柔地注视,恐怕没有好事吧”
李君梧心道:“难道她是妖怪变的,闻到我身上的阳气了么。”
李君梧低声问凌天堂老板:“老前辈,这位姑娘,不会是妖吧……”
“不是妖怪,胜似妖怪”
凌天堂老板压低声音答道:“她原本是大名府赏心楼里的歌女,王屠户倾家荡产把她赎回来做王夫人了……少侠,少侠你不要过去……”
注1土寅火丑:2007年日本动画电影《异邦人无皇刃谭》,编剧高山文彦,导演:安藤真裕。该片中十分难得地出现了十分地道的普通话配音,其中第一句就是:“土已火丑,看好行李!”(在此之前还有一句不地道的有明显日语口音的普通话“翻过山岭,便是敝国领地了”)而这部动画中的几个明朝武士的名字,都是在天干地支中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