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湖,是需要钱的。
我作为一个降妖除魔拯救万民的英雄,也不例外。
我赚钱的方式是,被人打劫。
——降妖除魔拯救万民的英雄李君梧大侠
李君梧出了山门,眼前一道长长的石阶,如巨蟒一般探入密林之中,见首不见尾再回头。
“口口声声说我是除魔卫道,解天地倒悬,救万民于水火的英雄。太阳这么大,一个妖怪没除,一个生灵没救,我自己都要被太阳烤熟了……”
李君梧叹气道:“不让我飞,连匹马也不给我,你们……”
李君梧走了十几级石阶,越想越气愤,扭头想指着鸿霄宫的山门咒骂几句,却见石阶尽头是一条山路,哪有什么山门、楼宇?
“是了,鸿霄宫是有结界的。我不知不觉走出结界,闯到人间来了,要想回去,连门都没有。”
李君梧又走了十几级,停下来,从包袱里拿出君临天下图来,徐徐展开,图上威风凛凛的天兵仿佛马上要怒吼着飞出来,在他的指挥下席卷天下。
李君梧看了一会儿,觉得力气又回到身上。
“万一这是真的呢。”
热气从李君梧丹田散发出来,走遍经脉。
李君梧在山野间发足狂奔。
——
李君梧发足狂奔之时,李卫氏正在埋怨李擎天:“你看别人家的孩子学成出山,千军万马,腾云驾雾,多体面,去的都是繁华旖旎、纸碎金迷之处,哪是江湖历练,就是去过神仙日子去了。
君梧他一个人去江湖闯荡,为了什么鸟正道大业,你们这些正道的宗师却任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下山,莫要说是飞龙神骏,连头代步的驴子都没有。
不是我说你,你好歹是鸿霄宫主人,就算不给他打开天门,起码要把下山的路为他省去**分。江湖历练,要先到了江湖,才能历练,走那一万多级鸟不拉屎的石阶有什么用?”
李擎天不堪重负,一跃而起,飞上观天台。
“太阴化形,太阳化生!”
李擎天伸手在那盆青草上一拂,九片草叶凌空飞起,化成九柄利剑。
“神兵火急,急急如律令!”
利剑在空中陡转,落入观天台上雕刻的星辰之中。
机括转动,星移斗转。
鸿霄宫之外,李君梧正跑得兴起,一步跨出五尺,整个人跃起四尺,有些腾云驾雾之感,欢呼道:“江湖,我来啦!”
石阶上一阵咯咯咔咔乱响,一万多级石阶犹如受惊的巨蟒,正飞速往鸿霄宫退去。
李君梧脚一落地便被掀了一个跟斗,跌得七荤八素,头昏脑涨。
“直娘贼的鸟轻功”
李君梧爬起来愤愤道:“走个路也要让我吃尽苦头。”
李君梧在身上摸了摸,装月心玉的阴沉木盒、装坐怀不乱扫兴丸的玉瓶,还有李破天送的小宝剑都在,又捏了捏包袱,装君临天下图的木匣也在,这才放心。
李君梧也不知这一跌摔出多远,只觉眼前景色与之前大不相同。
鸿霄宫建在深山之中,山门外的石阶两侧,古木高耸入云,枝叶堆叠如山,遮天蔽日。
此处虽然也有树木,却是稀稀落落,个头也不高。
更令李君梧吃惊的是,不远处的树林里居然有人在吟诗:
“我是仙人下玉宫,
锦衣载酒入花丛……”
李君梧忖道:这人中气好足,难道是隐居山林的剑仙?
循着声音走过去,才走几步,便听见利剑割裂轻风的声音。
“掷出千金买宝剑,
挥手杀人谈笑中!”
那声音吟到豪迈处,一个灰色身影冲天而起,在空中一折,如鹰隼一般急扑之下,手上的利剑犹如鹰喙,裂空有声!
“好厉害的轻功!果然是剑仙!”
李君梧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更是欣喜万分:“刚下山便叫我遇上隐居山林的剑仙。看来这一定是天意了……
嘿嘿,李阙那老滑头不教我,自有别的大仙教我。我好歹要求他教我刚才这一飞冲天的轻功身法,遇到祸事的时候也好全身而退。”
灰影落下处是一小片开阔地,青草离离,数丈之外便是一条土路。
土路虽然简陋,宽度足够马车同行。
这路好宽,附近定有城镇,李君梧忖道:这一跤跌得值,直接从山里跌到城里了。
剑仙落地,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身灰袍颜色暗淡,显然许久没有换洗过。
此人面容清癯,脸色发黄,两条原本飞扬的眉毛也毫无英气,看上去精神不振。不过他手提着四尺长剑,寒光闪耀,令人不敢小觑。
灰袍人刚一落地,便有一个身着黑色直裰的男子大声叫好。
黑衣人个子略矮,声音却比灰袍人响亮。此人是铜色脸庞,也如蒙了一层灰尘一般,远不及他的声音鲜亮。
黑衣人手上的剑在鞘中,鲨鱼皮鞘被磨得坑坑洞洞,破洞之中,银色剑身隐约泛着冷光。
在这两人对面,站着一个身量欣长的白衣人,腰上悬着一柄古剑。此人背着手,看样子极为悠闲,似是在欣赏灰衣人的剑法。
白衣人身形瘦削,白衣为剑气鼓动,整个人似要被风吹起。
李君梧一身黑衣,身前、背后还黏着几片草叶,与那个白衣年轻人相比狼狈不堪。
霍天弓、李入云是一身白衣,李盈雪也是一身白衣。
李君梧本对白衣少侠颇为厌恶,忽见那个白衣人偏头往他这里看了一眼。
这年轻人面容俊秀,与霍天弓不相上下,只是看上去更加瘦削,与咄咄逼人的李入云相比,此人显得有些孱弱,但其雍容气度,却不输给霍天弓。
尤其是他剑眉细长,凤眼生威,看面相,颇似英气勃发的美女扮了男装。
灰衣人和黑衣人极为警觉,白衣人一扭头,灰衣人当即停下手中的剑,与黑衣人一起扭头,都看到李君梧。
白衣人脸上风平浪静,灰衣人和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旋即又做出熟视无睹的模样。
“此乃武当梯云纵与白鹤剑法”
黑衣人拔剑出鞘,傲然对白衣少年道:“你再来看某家的少林达摩剑法。”
黑影一闪,剑光飘洒,疾风鼓动,方圆两丈之内的青草纷纷低头。
李君梧与白衣少年并肩而立,施礼道:“在下李君梧,浪迹江湖十余载,做过一些锄强扶弱的小事,未留虚名,幸会姑娘,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小弟姓谢,草字云定”
白衣少年淡然道:“承蒙李兄错爱。”
白衣少年声音爽朗,男子气十足,没有半分女儿之态。
“失礼,失礼”
李君梧惭愧道:“谢兄……这两位高人……可是谢兄的师父?”
谢云定道:“不是。”
李君梧道:“那是谢兄的朋友?”
谢云定摇头:“也不是。”
李君梧一头雾水:“难道他们要与谢兄你……比武?”
“不是”
谢云定道:“他们在打劫。”
“打劫?”
李君梧忍住笑道:“他们这样……打劫你?我还从没见过这样打劫的。”
“本来是的”
谢云定道:“现在他们要打劫的,还有李兄你。”
“我?!”
李君梧吓了一跳,继而点头道:“怪不得这两位大叔适才看我的目光如此暧昧,我还以为他们是看到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以至于自己的绝世武功终于有了继承人而十分欣慰……原来是要打劫。”
谢云定道:“李兄闯荡江湖十余载,一定有办法应付。”
“那是自然”
李君梧拍胸脯道:“看我与他们周旋。如何逃跑,你等我的信号。”
黑衣剑客的达摩剑法大开大合,李君梧躲着剑锋,走到灰衣剑客身前道:“这位武当的前辈,和这位正在舞剑的少林前辈。两位剑法神乎其技,尤其是这位武当的前辈适才呼啦一下冲天而起那一招叫梯云纵的,晚辈实在仰慕得紧。”
灰衣剑客骄矜道:“在下武当施彦端,孺子可教”。
“施前辈,有礼了。我看两位舞剑如此用心,想必有些口渴了”
李君梧道:“晚辈与这位小兄弟为两位前辈取些水酒来,如何?”
“射阳兄!”施彦端喝道:“这厮要逃跑。”
施彦端说罢身形一动,飘到谢云定身后,黑衣剑客吴射阳的剑光也到了李君梧面前。
“哇呀呀,哪里逃!”
吴射阳怒吼之中,剑光如练,围着李君梧绕了足足五圈。
“某家八十四路达摩剑还没有使完你便走”
吴射阳指着李君梧的鼻子道:“你这后生,心浮气躁,好没礼貌!”
“前辈误会了”
李君梧见二人剑光森然,小心翼翼道:“是晚辈失礼。这套达摩剑法高深莫测,晚辈适才看的不是很清楚,前辈从头舞一次可好!”
“哼”吴射阳冷哼一声,居然真听话,挺剑出招,也开始吟诗:
“磨砺西风成宝剑,
横扫仙佛落九天。
快意恩仇三十载,
何必长生一万年!”
听到这首诗,李君梧心头巨震:“叔祖在地藏宫里也吟诵过这首诗,莫非跟这两人有什么渊源?”
“不对。吟诵诗词人人都会,这两人持剑抢劫,纵然与叔祖有什么渊源,他们也未必便是好人……江湖果然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