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雄生涯是这样开始的:降生在一个毫无人性的家族之中,拥有经常会坏的金刚不坏之体,练了几招并不纯熟的神仙法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去妖魔最多的地方,寻找一柄没有人说得清是什么模样的神剑。
——天降神兵、八方御神剑客的李君梧
正因如此,在离开鸿霄仙宫前一晚,李君梧要郑重向两个人告别。
“娘”
李君梧恭恭敬敬对李卫氏道:“孩儿已经拿了《君临天下图》,明日便要出山,行走江湖,除魔卫道。江湖上很快便会出现一个人人敬仰的英雄,他是您的儿子。”
整个鸿霄仙宫,也就是李卫氏对李君梧像是亲人的样子,余下李氏大小神仙,虽然嘴上说是一家人,不是想杀他,就是让他去送死。
此次出山寻剑,想必凶多吉少,李君梧要辞别唯一的亲人,心中有些不舍。
“天下人人有父母,有子女,凭什么要我儿子去救他们?”
李卫氏慈祥道:“你成不成为英雄,救不救得了天下人娘都不在乎。娘愿意你去江湖上闯荡,是想你带个漂漂亮亮的媳妇回来给娘亲看……娘在山中这么多年,只觉得这些女子都配不上我儿子。”
李君梧笑道:“人家都说漂亮的媳妇都是脱缰的野马,养不住……”
“谬论”李卫氏道:“你看娘亲漂不漂亮?”
李君梧挑起大拇指:“娘亲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有眼光”李卫氏得意道:“可是娘嫁给你爹这糙汉足有五十年,这不是过得好好的。”
“可是……”李君梧道:“孩儿还要除魔卫道……”
“男儿志气,娘不拦你。可是天底下的妖魔跟天底下的人一样多,你除一会儿,也要歇一会儿。你除的再多,也没人给你钱;你不除,又没人看着你。”
李卫氏一面嗔怪,一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道:“这是月心玉,是你爹用星月之华炼成的石头。算是咱们李家的传家之宝。这东西女人见了没有不心动的。你把这个送给心仪的姑娘,她就会把心送给你。”
木盒是海底阴沉木雕刻而成,虽然不大,却颇有分量,入手还有一股清凉之意。
李君梧将木盒打开,只觉屋里的烛火被吸去了光亮,全落在木盒之中。
烛火之光是橙黄,而木盒之中发出的光则是银白,犹如月华映着霜雪。
一块指头大小的一块白色玉石躺在紫色丝绒之上,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光华。
“星月之华”
李君梧小心翼翼将月心玉拿起来,如捧着一点月光:“孩儿虽然不懂,却也看得出这是件贵重的宝贝。”
“你爹送它给我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他一送,我就收了,说不上动不动心”
李卫氏语重心长道:“你可千万不能第一眼见到哪个姑娘便把它交了出去,给她看一看,倒是可以的。这么贵重的东西随便就出手,人家还以为不值钱呢。”
李君梧道:“我以为好东西不论怎么出手,都值钱。”
“话不是这么说哦”
李卫氏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追求女人一定要吃些苦头啊。”
李君梧不假思索:“这样追到手才会珍惜嘛。”
“不就是咯”
李卫氏道:“这可是娘压箱底的宝贝,传家用的,你随随便便就送人,一点都不庄重,人家怎么会珍惜?女人呐,你送的东西本身可以不值几个钱,但是送的仪式一定要庄重,甚至隆重,铺张一点都没有关系。”
“还是老娘看得深远”
李君梧道:“那孩儿一定要同那个命中注定的姑娘三次相聚,又三次分别之后,再次相逢之时,选一个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带她到一处绝顶之上,告诉她,我可以为了她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然后,我再掏出这件传家之宝。”
“虽然肉麻了些……差不多就是要这个样子”
李卫氏赞许道:“果然是我儿子,聪明伶俐,一点就透。”
李君梧盖上木盒的盖子,月华散去,烛火又恢复明亮。
木盒放在怀里,阴沉木的凉意透过衣衫直达肌肤,李君梧心里却有一股暖意。
“娘,孩儿一直有个疑惑……”
李君梧道:“所谓母子连心,那是因为十月怀胎,血脉相连,才有剪不断的亲情。娘亲并未为我受十月怀胎和分娩之苦,我来此处之前,与娘可谓素昧平生,为何……”
“娘知道你是被颠倒乾坤拘魂**捉来的……其实,对施法的人来说,你甚至是个囚犯”
李卫氏脸色微变,李君梧也看不出是悲是喜:“老真君把鸿霄真君之位传给你爹之前,你的几个叔伯都主持过颠倒乾坤拘魂**。他们都把捉来的人当做工具和囚犯,死了大不了再等十个月。那个死去的人与他们无干,妖魔困扰苍生也与他们无干,他们无非是想让老真君传位给自己,做着人间凌霄殿的主人而已。
你来此处,是你爹第一次主持这个法阵。你爹说,被法阵捉来的人,来此处不是享受鸿霄宫的无尽宝藏,而是为苍生福祉计,去除魔卫道,那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
天下人都会因此对我们鸿霄宫李氏感恩戴德,谁问过那个被捉来的魂魄愿不愿意呢?
所以你爹说,这是在造福,也是造孽。发动法阵需要十个月,你爹便要斋戒十个月,为的是洗清心中的罪孽……”
“可是娘不一样”
李卫氏看着李君梧,脸上有了笑意:“娘斋戒十个月,每天祈祷一万遍,不为洗清心中的罪孽。而是为了保佑你多福多寿。”
李君梧怔怔听着,一眨眼,脸上多了两道泪光。
“哎……娘”
李君梧本是乐天逍遥的脾性,在人前鼻血流成河依然面不改色,一流泪顿觉窘迫,慌忙擦了把脸道:“娘这么想要一个儿子,生一个就好了啊。”
“生?”
李卫氏皱眉道:“你知不知道,身怀六甲的女人肚子变大,腰都不见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么?”
“我知道啊”
李君梧笑道:“还会变回去的嘛。”
“那可不成”
李卫氏斩钉截铁道:“你老娘我为了修成今日这幅皮囊,花了整整一百年,中间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啊……要我毁掉这幅皮囊就是要我的命,不要说十个月,一个时辰都不行。
还有,老娘也不想整天对着一个屎尿鼻涕无穷无尽的小妖怪发愁。所以,你爹跟我说要向苍天祈祷,要一个十七八岁又懂事又聪明的儿子时,娘别提多高兴了。”
“原来如此!娘你真是有大智慧的人!”
李君梧道:“哦,我险些忘了,娘既然是修炼得道的仙人,自然有些法术,就算身怀六甲,也该有办法身形不变的吧。”
“哎……”
李卫氏叹道:“你老娘我花了一百年,历经辛苦,只练成一种法术。”
李君梧道:“那是……”
“就是美丽咯”
李卫氏双手托着自己的脸颊,理直气壮道:“除此之外,你老娘我什、么、都、不、会!”
“老娘气概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李君梧道:“娘说自己得道之前是妖怪,正派高手这么厉害,娘你怎么保护自己?”
“老娘不需要”
李卫氏笑道:“你爹的真武剑气厉害得很,谁敢欺负我,当心被砍掉双手双脚,丢到炉子里当柴火。”
“哇……这个……依孩儿看来,鸿霄宫的男人只看重武功法术和权位”
李君梧摇头道:“如此看来,娘你算是一事无成,为何会被我这位父亲看中?”
“哈哈哈哈,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李卫氏笑道:“你娘我是小蓬莱五百年来第一美女。你爹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眼睛都要掉到地上。”
李君梧跟着笑了一阵,又想起一事,郑重道:“娘,孩儿虽然姓李,在偌大的鸿霄宫之中,始终是个外人,真正的亲人,只有你跟父亲两个。父亲的姓名孩儿在看李氏族谱的时候,已经记下了。娘的姓名,孩儿也想知道。”
“没有十月怀胎,血肉相连,你也认我做娘。就算记不住娘的姓名,也没有关系,何况……”
李卫氏道:“娘是没有名字的。”
“没……没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