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红袖轻启朱唇,唱出一段空灵的歌。
歌中没有一个字,却别有一番动人的韵味。
歌声与箜篌犹如两只白鹤,排云直上。
聆听乐曲的人,便如坐在鹤背之上,飘飘欲仙。
“好美的歌喉,好漂亮的海豚音!”
李君武赞叹道:“我以为那位红袖姑娘只是一条小鲤鱼,想不到她还有海豚的才华。”
歌声与乐曲一出,护住三位逍遥散仙的大罗金环齐齐发出危险的光芒。
正在地上捡宝贝的冯子敬逃脱不及,被乐声击中,脸色煞白,手上的宝贝也落在地上。
香风扑鼻,是墨阳正在随着歌声乐曲起舞。
李君武只觉得体内剩下的七柄神剑正呼之欲出,真气在经脉之间乱流,浑身刺痛不已。
刺痛,令他清醒。
婆娑云梦结界仍然存在,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厉害。
卧虎藏龙之术耗费了夜明夫人大量真气,婆娑云梦结界已经瞒不过李君武的天眼通了。
李君武终于看清:婆娑云梦结界不单单是个幻境,还是一种法阵,在这个法阵之中,青衣、红袖和墨阳的法力都被提升了一倍以上。
李君武分明看到,这三条游鱼的元神之上,已经有了飞龙的轮廓。
婆娑云梦结界之中的轻歌、仙乐、曼舞,都暗合星辰运转之数,与魔教双子魔将唐冰清和唐若眉的“天经地纬锁神图”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经地纬锁神图”是以周天星辰之位布置切金断玉的杀人丝线,双子魔将可操控这些丝线按星辰运转之数变化。天上星辰无数,锁神图变化也无数,就算是大神的不坏金身,落入锁神图中也会被搅成碎片。
云梦四圣以婆娑云梦结界为依托,以歌声、乐曲、舞蹈调动周天星辰,借助星辰之力,碾压陷入阵中的敌人。
在冯子敬和三位逍遥散仙看来,四位美女正在奉上一场歌舞盛宴。
可是在李君武看来,婆娑云梦结界是个巨大的磨盘,而周天星辰的庞大气场犹如一个个巨大的石碾,在三个娇柔美貌女子的推动下,缓缓运转,越转越快,很快会将磨盘上的人碾成齑粉。
在歌、乐、舞的三面夹击下,三位逍遥散仙和冯子敬纷纷沦陷。
冯子敬丢下手中的宝贝之后,也跟着墨阳的动作跳起舞来。
有大罗金环护体的三位逍遥散仙,也顶着光圈,在云端起舞。
倒是站在墨阳身边的李君武,一动不动,傻傻的像块木头。
三位逍遥散仙有大罗金环守护倒也还好,只是动作滑稽而已。
冯子敬便没那么幸运了。
他就像一个晃来晃去的瓶子,而他的阳气,就像是瓶子里的水,正在源源不断地被晃出体外。
红绫惊道:“天地万物皆由真气所化,这个阵法若是完全布成,星辰之力会将陷入阵中的人化为真气,不但躯壳消灭,元神也会化作风烟四散!”
李君武想去就这位义弟,但是自己的手脚也隐隐有不听使唤的征兆。
李君武的手,不自觉握上剑柄。
“公子!”
红绫道:“不要忘了,这次较量,比试的是取悦神仙的手段。公子若是开了杀戒,就是输了。”
李君武道:“我若不开杀戒,也是输啊。”
“那倒未必”
红绫道:“公子忘了么。无论弹琴还是跳舞,公子都是绝世高手。要取胜,当然是以曲制曲,以舞斗舞!”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我在音乐舞蹈方面都没有什么天赋”
李君武道:“哪里来的以曲制曲,以舞斗舞?”
“公子忘了么,赏月阁中,公子曾以孤鸿飞天舞大破锁神图。墨阳的舞步暗合星辰运转之术,与唐家姐妹操控锁神图的手法异曲同工,我的孤鸿飞天舞是她的克星”
红绫道:“至于乐曲……公子与旌阳先生一战后,赏月阁顶鲜血淋漓,但是天音袅袅,余韵不觉,一定是旌阳先生将传说中的碧血天音曲传给了公子!”
“碧血天音曲!我以为那是先生送给自己的挽歌”
想到旌阳先生,李君武心中一热,也是一痛:“先生引我为知己,不但为我补全九霄神剑剑法,劝我留下风神铠甲,还传授神曲与我,应付今日的难题。先生如此煞费苦心,一定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一道金色光芒在李君武眼中一闪,修红绫和李旌阳的身影在李君武的身上一闪而没。
神目如电,龙魂九变!
天眼通看过的法术和不死之身演绎过的舞步,只需一次,李君武便可信手拈来。
墨阳已经围着李君武跳了数圈,已经将三位逍遥散仙迷得神魂颠倒,舞姿渐入佳境,正等着李君武束手就擒,不想这块木头忽然活了!
原本木讷僵立的李君武身法变得无比灵活,不但灵活,动得还十分有韵律,举手投足,都与红袖的歌声和青衣箜篌曲相和。
李君武欺身而上,与墨阳相距不过数寸,呼吸相闻。
墨阳的舞,其实是个陷阱,要捕获李君武这只猎物,万没想到陷阱挖好了,三位观战的老神仙和趁乱捡宝贝的冯子敬第一时间跳了进来,被迷得一塌糊涂。
真正猎物居然不为所动。
如今这只猎物动了,不但没有跳入陷阱,反而一步跳到了猎人的身边!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很快就会扭转。
——
云梦四圣的法术每一种都足够霸道,也足够美妙。
其中,尤以墨阳的十六天魔舞最为动人。
单是蛮腰一动,不必调动周天星辰之力,便可令无数男神束手就擒。
出山三百年,拜倒在墨阳黑纱裙下的神魔仙佛无数,与她共舞的,只有李君武一个。
墨阳当然听过天外飞仙的名号。
这个名号刚刚在三界传开不到一个月,可是名号后面已经有无数传说:有说他不过是神仙中的残废,又说他是所有大神的克星。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是九霄剑法的真正传人,杀人的手段,不容小觑。
没想到,他的舞,跳的也这么好。
墨阳忽然觉得身上的黑裙有些紧,紧得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自乱阵脚,是法阵被破的征兆。
——
孤鸿飞天舞是否能克制十六天魔舞,李君武也没有十分把握。不过这种舞的确与十六天魔舞有某种密切的联系。
两种舞、两个人,初次相遇,无比默契。
孤鸿飞天瞬间变成比翼双飞。
李君武觉得自己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公子,你的心跳的太快了”
红绫担心道:“孤鸿飞天舞可以化解墨阳的舞,却不能化解歌声和乐曲。公子要想办法快些奏出碧血天音曲才是。”
“碧血天音曲……那可是用鲜血演奏”
李君武心中一苦:“看来每一次过关,都不能不流血啊。”
剑魂开始凝聚成形,透过李君武的胸膛。
鲜血淋漓。
墨阳心中一喜:看来天外飞仙的不死之身,就要四分五裂了。
正在弹奏箜篌的青衣,心中却没来由的一阵烦乱。
她的掌心,沁出几滴细汗。
箜篌曲,是将周天星辰的气场接入婆娑云梦结界的线。
无词歌,是推动星辰之力的手。
周天星辰的气场犹如无数咬合在一起的齿轮,只要推动一个,这个系统便会自动运转。
因此,红袖只要以歌喉尽情释放真气就可以了。
青衣则不同,她要小心调理周天星辰的气场在婆娑云梦结界中的力量,既要保证那些气场的威力足以碾碎猎物,又要防范近乎无尽的星辰之力将结界本身撕碎。
箜篌一曲,是青衣可以维持的最长时限。
曲终之后,阵法就要解除,否则星辰之力就会失控,将布阵的人也碾成碎片。
箜篌曲已经过半,李君武的躯壳和元神都安然无恙。
利剑透体而出,李君武鲜血淋漓,并没有让青衣感到一丝轻松:死于婆娑云梦的猎物,绝不会流出一滴血——他应该被碾成灰尘才对。
白衣黑裙闪动,鲜血虽舞步飙飞。
长剑锵然出鞘,霜白的剑尖击中鲜血,血滴疾如飞箭,打在箜篌的弦上。
那滴鲜血力道极大,居然一口气擦过所有弦,落在青衣的胸口,将青衫染红,犹如葱葱绿草中的一朵红花。
鲜血震颤丝弦,曲声随之一变!
青衣愕然望着胸口的血迹,根本分不清是不远处飞来的血,还是自己被李君武挥出的剑气击中所受的伤。
拨弄丝线的玉指僵在空中。
箜篌声断。
红袖歌声忽地拔高,尖锐刺耳,如同失去友军的奇兵,正在做孤注一掷的冲锋。
长剑流光,扫在鲜血之上,划出一道道赤色红线,笔直地与箜篌相连。
惊愕的青衣手足无措,眼睁睁看着鲜血一滴滴飞来,敲打着箜篌的丝弦。
当她还是一条游鱼之时,曾在云梦泽中无数次听喜好风雅的上仙大神弹奏天籁之音,但是从未见过哪一位大神,是用鲜血来弹奏的。
她从未想过,用鲜血弹奏的乐曲,可以如此震撼人心。
曲风一变,控制星辰之力的天机线即刻绷断,婆娑云梦中的星辰之力脱离云梦四圣的掌控,只能靠红袖的歌声,来攻击李君武。
李君武正与墨阳比翼而舞,如影随形,红袖的歌声升到顶点之后,变得忽高忽低,正是担心会误伤自己的姐妹。
红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碧血天音曲愈发激越,那些失控的星辰之力居然如同听到号令一般,开始徐徐转动。
只不过,这一次,星辰之力听从的不是云梦四圣的号令。
“恭喜公子,又得新法宝”
红绫喜道:“原来碧血天音曲,可以调动星辰之力!”
磨盘开始反向运转,猎人与猎物的角色登时转变。
天地赫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