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活人回避,百鬼夜游!”
深山,古庙。
无缘无故,明月忽然被乌云笼罩。
地面在微微震颤,仿佛无数双手在三尺之下拼命的刨挖,
试图破土而出。
李君武心道:“难道是魔教的玄阴寂灭阵?”
南岐县外的土庙之中,大相国寺主持法照在与师兄法相交手的时候,入魔的法相曾经使出过这种阵法。
玄阴寂灭阵,是魔教七种邪门法阵之一,可以打开地狱之门,召唤万千厉鬼。
这种邪门法阵召唤出的厉鬼,并不是那些躯壳死亡后漂泊无依的灵魂,而是那些残缺不全的灵魂与地底玄阴之气纠缠的怪物。
这些怪物没有躯壳,无法吸收阳气,运用法术;灵魂残缺,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谁;元神残损,也无法孕育出新的意识。
它们只有无尽的怨念,用腐朽、衰败去侵袭一切有生命的东西。
没有神君境界的金刚不坏之身,一旦被这种厉鬼沾染,就如同被茅山派的玄天索神箭射中一样,必须将伤处切除,否则,轻者疯癫,重者惨死。
法照位列十神,也不敢以金身硬接这种法阵,他用十方真如剑,一剑破阵。
十方真如剑,密宗锐利第一、迅疾第一,无坚不摧,可以断金刚如朽木,亦可破除种种幻象魔障。
法照以宗主境界的阳气全力一击,在法相的玄阴寂灭阵刚刚发动之时一剑斩断。
李君武的不死之身可以快速愈合,对抗刀砍火烧有奇效。可是他的九窍还有七窍被封,对这种侵蚀真气的邪法十分忌惮。
九阳化佛珠感受到李君武的戒备之心,符文登时红如炭火。
“公子不必急于出手”
九阳化佛珠里的红绫也感受到李君武真气的波动:“,我已借助水神珠使出潜元归真**帮公子隐藏了阳气。现在除非开了天眼通的大神,小妖小仙看来,公子与那些枯藤死树没有什么分别。
而且,这并不是玄阴寂灭阵。
他是在以歌声……钓鬼上钩!”
——
大鬼,小鬼,催命鬼;
男鬼,女鬼,贪心鬼;
鬼若无钱难做鬼,
人若无钱活见鬼。
活鬼,死鬼,讨厌鬼;
丑鬼,艳鬼,风流鬼;
多情鬼是糊涂鬼,
多情人做短命鬼。
善鬼,恶鬼,无常鬼;
内鬼,外鬼,鬼打鬼;
恶鬼专吓胆小鬼,
恶人专欺倒霉鬼。
搞鬼,捣鬼,装神弄鬼;
养鬼,拜鬼,疑神疑鬼;
活人说鬼话,心头有鬼;
死鬼吐人言,难分是人是鬼。
吊死鬼,淹死鬼,饿死鬼,撑死鬼,机灵鬼,调皮鬼,
冒失鬼,捣蛋鬼,大头鬼,无头鬼,冤死鬼,替死鬼,
水鬼,山鬼,酒鬼,赌鬼,色鬼,馋鬼,懒鬼,穷鬼,
统统都是孤魂野鬼!
……
这首歌虽然诡异,但是张三郎是半念半唱,粗狂豪迈,
别有一番意境,李君武听来并不觉得阴森恐怖,反而很好奇。轻轻跃上一株已经干死一半的古树。
古树躯干三人不能合抱,死而不僵。
李君武躲在有树叶的一半,往院内看去。
高大的院墙内,松柏森森,韦陀尊者的铜像露出一个脑
袋,月色下怒目横眉,令鬼神胆寒。
韦陀尊者后面是大雄宝殿,大雄宝殿两侧有厢房几十间。院中没有一丝灯火,飞檐斗拱,全笼在一片青灰的夜色之中。
歌声如雷,剑光如电,将满院夜色割成无数碎片。
院中一个黑衣虬髯大汉,仗剑而歌:
“……
天神地神都无用,
道法佛法顶个鬼!
叫尔等夜夜游荡人世间,不得投胎去轮回!
若想解脱来找我,一把大火烧成灰!
那大汉单手持剑,剑光蜿蜒如蛇,迅疾如电。
大雄宝殿前的院子十分宽阔,即便有十几株数百年的古树,仍然有纵横十几丈的大片平地。
虬髯大汉剑气纵横,将地上的落叶纷纷激起,翻卷如浪。那个大汉便如沧海巨舰,乘风破浪。
那柄巨大的剑,洒出的剑光,犹如一面迎风扬起的巨帆。
李君武在翻飞的枯叶和霍霍的剑光之中,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粗豪的脸庞,精明的双眼。
鬼中佛陀,张三郎。
张三郎唱道:“一把大火烧成灰”,将巨剑往地上一杵,满院子的剑光都收束到剑身之上,又猛然灌注到地面中。
银色的剑光犹如水流,将满院落叶都推向院墙,露出坑坑洼洼的地面。
月色忽地一暗,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升起无数磷火,星星点点,犹如惨绿色的眼睛。
厉鬼。
面对潮水一样的厉鬼,张三郎非但没有畏惧,反而露出狂喜。
他从腰间摸出一个拇指大的葫芦,拔掉塞子。
呼一声,那个葫芦变成一人大小,被张三郎抗在肩膀上,黑洞洞的葫芦嘴对准那些厉鬼。
厉鬼虽然魂魄不全,满是怨念,但是仍然保有求生的**。
那只大葫芦一现身,厉鬼便发出一声惨呼,飘飘摇摇,想往院外逃去。
黑洞洞的葫芦中发出狂风肆虐的声音,院中磷火皆被 无形举手握住,全被拉到葫芦里。
待满院的磷火都被吸得干干净净,张三郎将塞子塞好,大葫芦变成一把可以握住的酒葫芦。
厉鬼尽收,月色如洗。
张三郎将酒葫芦拿在手上晃了晃,里面传来一阵水声。再将塞子拔掉时,酒香四溢,连躲在树上的李君武都闻得口水直流。
巨剑砰然刺入土中,犹如一扇铁铸的窄门。
张三郎倚在巨剑的剑身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厉鬼酿成的酒,心满意足道:“乾坤朗朗,清清爽爽,浮一大白,快哉快哉!
李君武见惯了以阳气为食的神仙妖魔,靠以厉鬼为食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叫鬼佛,难道真的是在超度这些孤魂野鬼?”
李君武心中道:“不过,他给我下套的时候那股精明狡诈,十足奸商,又怎么会有佛心呢。”
“哈哈哈哈,刚喝个痛快,就有生意送上门来,快哉!”
张三郎眼珠往古树上一斜,李君武顿觉心中一凛,只觉得他的余光已经穿过层层树叶,箭一样插在胸口:“心急的客人,速速现身!”
张三郎一喊,李君武就觉得他是在喊自己,几乎从树上飞身下来。
“公子稍安勿躁”
红绫道:“鬼佛虽然厉害,还不至于能看穿用水神珠使出的潜元归真**。”
红绫的声音还在脑中回荡,韦陀尊者像前面的土地上忽地腾起数尺高的泥土。
泥土落下之后,月色中站着一个伶仃的身影。
这个人身形瘦削,背微驼,背后一柄长剑,元神是一条八爪青龙,也是瘦骨伶仃,在一团愁云惨雾中挣扎。
居然是个剑仙。
这个剑仙脸上站着泥土,犹如一个面具,遮住了面容。
“好俊的土遁身法,年轻人,你很有才华”
张三郎从怀里掏出一叠神符,洒在面前。
那些巴掌大的神符,有白有黄,质地有纸、有铁、有金,
有玉,悬浮在张三郎和那个年轻的剑仙之间。
“江湖险恶,生命如白驹过隙,不如及时行乐。可惜天地众生多贪婪,三界之中难觅真心。老夫本是多情种,蹉跎半生,一事无成,终于悟出一门炼魂的法术,可以洗去魂魄中的贪欲,换你一片痴心与真情”
张三郎望着皎白的月色道:“此时,正该你与仙子女妖约会的时候,你却形单影只,孤零零地站在这里……”
年轻的剑仙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被张三郎打断:“你不要说话!我都明白。我的名号,是月老。我只卖一种货物,那就是——爱情!”
“哗擦这个老狐狸,为什么上次他卖我的就是清醒?难道我不像是缺少爱情的人么”
李君武心中愤愤不平:“话说……这里爱情当真是可以贩卖的么?多少钱一斤?”
“公子好不正经!鬼佛卖的不是什么爱情,而是艳女的鬼魂!”
红绫道:“他能将厉鬼酿成美酒,足见炼鬼之术境界很高。那几张符里,都封印了美丽女子的魂魄。可以烧成烟,也可以融化称水,吸入脑中之后,就会在幻境中,与美女相会,想做什么都可以,感觉和真的一样。”
“这不是……鬼气!”
李君武又想到吸多了鬼气神智错乱去强坚蟒蛇的李旌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原来张三郎这家伙卖的不是爱情,而是毒品!”
“这五张,都是**符,每一张符里,都有一位绝色女子,正等着与你开始一段惊心动魄的感情”
张三郎道:“这张**纸符里,有一位温婉的东瀛女子,可以与你春风一度,做一夜露水夫妻,价钱纹银百两;
这张**铁符里,有一位精致的高丽女子,可以与你缠绵十日,价钱纹银五百两;
这张**银符里,有一位热情的波斯女子,可以与你缠绵百日,价钱纹银千两;
这张**金符里,有一位冶艳奔放的罗刹女子,可以与你缠绵十日,价钱纹银两千两……
这张**玉符里,有一位小蓬莱的天仙美女,可与你长相厮守,缠绵到天荒地老,价钱,黄金一万两!”
张三郎轻轻在五张神符上吹了一口气:“醒来吧姑娘们,来见你们的情郎!”
五张神符上的纹路腾起绿光,在虚空中交织成三尺高的人形,个个袅袅婷婷,美轮美奂,含情脉脉地看着少年剑仙。
少年剑仙满脸泥土,整个人也跟泥偶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搔首弄姿的艳鬼。
张三郎以为少年剑仙已经心动,当即道:“某家做生意只收金银,不收银票。只收现款,概不赊账!而且,不接受砍价!”
张三郎一指那柄大的吓人的宝剑:“谁砍价我就砍谁。年轻人,你想清楚,你的剑,可没我的剑大。”
“鬼佛尊者,我不是来购买爱情的,我是来……出卖”
少年剑仙开口道:“自己的灵魂!”
听到那个声音,李君武心中惊讶,没来由的觉得脚底虚浮,好像要从树上滑落,忍不住将阳气都击中在脚底,水桶粗的树干咔嚓一声折断。
“冯子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