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仙时代落幕之后,三界之内,已经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剑法了”
张玄心感叹:“金鳞飞剑不过是莲光无尽的皮毛,却能保那条蟠龙可以在中原立足而没有被当成仙丹吃掉,足见剑术之衰,令人叹息。
青莲龙王不愧上古王族,出手果然非小龙可比。经此一战,中原大地,风云再起,四方英雄,当不再寂寞。”
雷渊真人不再掩饰自己龙王的身份,他使出莲光无尽的时候,只需要弹指一挥,根本不必念咒。
咒语和符文是小仙为调动更多的天地真气不得已而为之的仪式,真正的大神与天地同在,挥手之间,翻云覆雨,又何须念咒画符。
剑雨飞来之前,杀气如风,吹遍赏月阁,在群仙脸上拂过。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过惯了纸碎金迷、声色犬马的逍遥散仙们纷纷起身,手脚微微颤抖,眼中尽是兴奋之色,仿佛又回到了千百年前,刚刚修仙得道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意气风发,轻裘快剑,只恨世上的邪魔不够多,不够厉害,不能让自己的剑术施展出十分之一。
他们勇猛且敏感,对胜利和死亡都有超乎寻常的预测能力——这是一场会要命的戏。
在逍遥千载之后,散仙们的心,再次因为恐惧而颤抖。
只有张玄心和羽衣神君这一桌,风轻云淡,岿然不动。
因为他知道,恐惧和逃跑,都不是办法。
那道接天连地的云山,是青莲龙王完全控制千尺玉玲珑的征兆。
千尺玉玲珑作为魔教收集阳气的工具,屹立大名府百年之久。
百年之中,多少豪杰流连忘返,多少剑仙曾于此地挥霍阳气。百年来千尺玉玲珑聚集的阳气,已如大海无量。
在剑仙手中,海量的阳气,就是海量的兵器。
在龙王手中,海量的阳气,就是海量致命的兵器。
雷渊真人将这些阳气化为青锋,飞剑之多,声势之猛,将如同高山倾倒,巨坝崩塌。雷渊真人想要在座哪位神仙去死,就算他驾驭风雷,也很难逃脱。
“八部龙王的境界也是残次不齐,这位青莲龙王优婆罗氏比焉独山中的海龙王沙迦罗龙氏高明许多”
张玄心看着忍不住发抖的群仙,感叹道:“世人只知修仙的神佛可以散发气场,很少有人知道,法术也是可以散发气场的。
家父曾说气场也有三种境界:人心、地维、天象。气场可令人心震动、地貌更改、天象大变,其中地维和天象境界的气场需要耗费大量阳气,又不能杀伤敌手,用作炫耀多些。与人交手之时,气场能震慑人心即可。
莲光无尽虽然是针对天外飞仙,但是这种法术散发的气场却令在座群仙两股战战,如羊群遇虎,不必雷渊动手,已将群仙慑服。”
剑气是匍匐与龙王座前的猛虎,刚刚发出低吼,群仙便如柔顺的羊群一样,心惊胆战。
飞剑如雨。
雨落如山崩。
高山之前,一人,一剑。
李君武睁开双眼,视野犹如众神之王与天顶俯瞰人间。
一切,尽在眼底。
群仙眼中洪水高山一样的剑雨,在李君武看来,每一柄飞剑都清晰可辨。
在李君武眼中,飞剑变得很慢。
慢得失去杀意,如同刚刚睡醒的美人慵懒地扑闪双眼,如同深秋的树叶,无风自落,徐徐飘散。
那些飞剑刚刚在云中探出一抹剑尖,李君武已经能预见到它们的轨迹和终点。
这就是羽衣神君所说的天眼通:能看穿天机的双眼。
天经地纬,神目如电!
所谓天机,并非看到过去,预见未来,而是看到周天星辰的位置和运行的规律。
世上的剑招与阵法,都与此有关。
看破这个规律,天下的剑术与法阵都不再是秘密。
这是火精剑魄记忆中的信息。
这个信息,只在李君武在蛰龙丹的帮助下脱胎换骨,重获飞仙之力的时候才能获得。
九阳化佛珠、水神珠,还有火精剑魄的记忆,都不是凡人之物,必须在飞仙状态才可以使用。
尤其是火精剑魄的记忆,汇集了天世数万年的法术典籍与仙、凡、妖魔三界秘密。
那是大神才有资格开启的宝藏。
这些信息在李君武脑海中是混沌一团、千丝万缕——刚刚打开一重封印的天外飞仙,只能从其中搜取吉光片羽。
与蛰龙丹合二为一之后,李君武获得了不死之身,阳气也恢复运转,这个浩瀚的宝藏,再次向他开启一道门缝。
“天经地纬、神目如电”正是从这个门缝里透出来的一道光。
莲光无尽,是凌厉霸道的疾攻之剑,瞬间所发之剑,多如周天星辰之数。
每一剑都与星辰运转暗合,而周天星辰运转又与人体穴位、经脉运行暗合,所以莲光无尽中的每一剑,都带着眼睛,盯着李君武周身的死穴。
剑雨如星群现身之时,李君武的眼睛已经看穿了它们的轨迹。
剩下的问题,就是他手上那一柄剑,能否挡得住空中落下的千万柄剑。
铺天盖地的青色狂涛面前,李君武孤身一人,一如在鸿蒙初开殿前,孤身仗剑,面对排山倒海的火云飞剑。
飞剑未到,强大的气场已如崩摧的高山向李君武压过来。
“谁说我是可以摧毁一切气场的利剑啊,说得好听”
李君武心道:“每一次站在这种地裂山崩的法术面前,我的心,跳得比谁都快,总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江湖规矩,打不过,可以跑”
红绫小声道:“小妹以为,打不过分两种:真的打不过,觉得打不过。现在公子是觉得打不过吧,逃跑也是可以的啊。”
“跑路也分两种:有尽头的和没有尽头的。有尽头的逃亡之路,是逃跑一会儿之后,可以找到安心休息之地。
我遇到很多神仙,每一个对手,都如一座高山。
倘若我往回跑,还会被新的高山所阻,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可我是个懒人啊。
所以我决定,一路向前,若是累了,就将面前的高山锯倒,做我休息的床!”
一道银色寒光自李君武手中飞起,随即爆炸,成为一张银色的网。
网上的每一道银线,都是李君武挥出的一剑。
九霄神剑第一重,快剑!
银色的剑网之上遍布漏洞,但是,没有一柄飞剑穿过这些漏洞,飞到李君武身上。
李君武的身体中保留了九霄神剑剑法、天经地纬锁神图阵法和秋风碧水孤鸿飞天舞的招式。
一剑、一阵、一舞,三者相通之处,就是都暗合天经地纬周天星辰运转之数!
李旌阳所展示的九霄神剑是疾攻之术,天经地纬锁神图是困顿之术,而秋风碧水孤鸿飞天之舞则是守御之术和逃离之术。
三术之中,以九霄神剑最为凌厉霸道,因为它可以守为攻,攻守兼备,进可斩落孤鸿飞天之翼,退可割裂天经地纬锁神之图。
莲光无尽,是雷渊真人手中的诛仙之网、锁神之图,在更加霸道的九霄神剑剑法面前,土崩瓦解。
奔流的剑雨如同一匹碧色丝绸,银色的剑网则如同一柄巨大的剪刀,将剑雨从中间裁开。
莲光无尽如同高山一样的气场,被李君武以屠龙之剑锯倒。
被快剑击飞的飞剑如疾风中乱跳的雨滴,打在躲闪不及的群仙身上。
身手快些的,如灵犀上人,也中了三五剑。
身手慢些的,如画魂法师,居然中了十几剑,被扎得刺猬一样。
端端正正站在李君武身后的白卿卿和燕王,毫发无伤。
张玄心和羽衣神君的桌子前落了几十柄飞剑,犹如随风飞舞的树叶撞在无形的墙壁上。
“剑上有毒!”
灵犀上人惊叫着拔剑出长剑,将被飞剑刺中的地方,连血带肉剜了出去。
带着神仙血肉的飞剑落在地上,化为焦黑之色,如同树木被烈火焚烧过剩下的黑炭。
画魂法师整个人变成一团烂泥,瘫在地上,几番挣扎之后,终于重新有了人样,推掉一层焦黑的皮,才站起来,一脸颓唐道:“一剑一百年,一千多年的修为就这样没了,简直和死过一次没有什么分别。唉,我现在觉得自己四肢无力,老态龙钟,什么**都没有,已经跟个快死的凡人没什么两样了。”
——
“所有大神都将有形的气场作为炫耀神通的手段”
羽衣神君看着落在地上的飞剑道:“大人的气场虽然无形,却能挡住“郁郁青莲煌煌飞剑”,真能令神仙汗颜啊。”
“莲光无尽的飞剑上的东西不是毒药,而是龙族百世的怨念——曾经被众生当成仙丹追杀捕食的怨念。沾上了这些怨念,神仙也会显出原形。”
张玄心把玩着酒杯,淡淡道:“神仙,本是无所谓有的,不过是一些会法术的凡人和妖精而已,令他们汗颜,又有什么可值得高兴呢?”
——
李君武挥剑前行,犹如逆水行舟,却是劈波斩浪,一路杀到飞剑洪流的源头——雷渊真人跟前。
“六千八百九十九剑,是我见过的飞剑中最多的一波”
李君武道:“可是距离无穷无尽,还差得远!”
剑光如练,横过雷渊真人的脖颈。
割头,如剪草。
挥出这一剑,李君武如释重负:锯倒青莲龙王这座高山,大概可以休息好几天吧。
剑光横过,剑雨止歇。
雷渊真人的头却没有掉下来。
清风追月剑和雷渊真人的脖颈间,隔着一道雷光。
形如长剑的雷光。
李君武只觉双目刺痛,剑锋陡转,截住暴涨的雷光,人也急急向后退去。
一退三丈。
雷渊真人站在破碎的白玉王座之上,手中提着雷光凝成的长剑!
“我乃雷雨之王,风雷如我指掌”
雷渊真人轻蔑道:“世上果真有快过雷霆的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