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火连声夸好,白雪妹妹、北风大哥,蛮生动形象滴。
二里山路,费了平日三倍力气,进学堂时,已迟到了。后晌放学,路上的积雪清理干净了,师兄们上下取水,需保持道路畅通。
过了腊八节,日子过得更快,转眼间,十九了。担心天气无常,一旦下第二场雪,路途遥远泥雪难行,误了佳期就坏大事了。苟史运与人商量,变更计划,决定教书先生带队,迎亲队伍提前出发。新郎苟不教外,执事人员二十四人,包括吹唢呐的、提灯的、提蓝的、抬箱的、赶车的等等,于巴掌镇雇了六辆马车,两辆花车迎娶新娘,四辆拉嫁妆,另备快马二十匹。总计二十六人,二十六匹马,既吉利,又暗合腊月二十六的佳期。马车上不了山,在巴掌镇预定了两乘四人抬大轿。
景德震坐镇总指挥,可巧,景棠沐回圣泉村有其它事,毛遂自荐做了主婚人,景济仁担任证婚人,韩春旺担任账房,兼职副司仪,一切准备停当。
而夫人的病,愈来愈沉重,面黄肌瘦,米汤都难以下咽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恍恍惚惚间,镖师来看她了,拉着她流泪,去世多年的爷爷奶奶也来看她了……
苟史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恳求韩春旺,无论如何,要让夫人撑过佳期。韩春旺望脸色,已无血色;闻气息,气若游丝;问话,十不答一;把脉,极度微弱......心下凄然,回说缺乏十足把握,尽力而为吧。
二十三是祭灶的日子,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二十五迎玉皇,迎接玉皇大帝“下界保平安”,人们着手办年货、购年画、剪窗花……
当天,下了一场中雪。夫人精神突然有所好转,喝了大半碗粥油。苟史运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终于可以撑过去了。
晚上,灶下的劈柴火苗乱窜,勾勒出火花来;蜡烛的火焰忽大忽小,描绘出烛花来——苟不理带童心圆回来了!
苟史运坐在东厅黄花梨太师椅里,强压住心头的喜悦和恼火,一语不发,苟不理向他磕头,他受了,童心圆向他行礼,他头扭向了一边。时隔三个多月,童心圆前后判若两人,上一次,她是远一门的小堂妹,这一次,她成了没过门、也许永远不能过门的准儿媳,情何以堪?掏出仅有的八十两银票,让苟不理马上滚,能滚多远滚多远,口气淡淡的,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官府追查他们,兰陵萧氏也会追查,童仁堂未必罢手,而苟不教的婚事,是公开的,那些人准会推测,大喜之日,苟不理会露面,到时拿起人来,一逮一个准,还把婚礼弄得乱糟糟的,他眼睁睁看着不说,以后怎么见人?如何向石墩交待?
苟不理心知肚明,他挑这个日子,也是精确计算的,如果前几天有人监视,今天也会松懈,一准判断,今天来了,为的便是参加明天的婚礼,而他与父亲的想法一样,连夜走,来这一趟,就是见爹娘一面,让家人安心。
又拉童心圆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去看夫人。一见娘亲病入膏肓,苟不理的眼泪哗哗地淌,双双跪在床前,磕了仨头。不到一个月,吃少拉多,夫人已骨瘦如柴,她勉强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小儿子的脸,又摸了摸童心圆的脸,似乎有一丝寛慰。她看着苟不理,用手指了指箱子,吃力地说:“打、打——开。”
箱子有两个,苟不理背过身,打开一个,里面是夫人的旧衣服,他拿出几件,夫人无力地扭下巴、摆手,他往里掏,摸出那个玉坠来,交给娘亲。夫人眼神一亮,又黯淡了下去,顽强地指着另一只箱子。箱子打开,第一层便是红布垫着的一对和田玉手镯,夫人伸手要,苟不理便递了过去。夫人抓童心圆的手,想给她戴上一只,却力不从心。童心圆的眼泪,也默默地流下来,夫人的举动,是承认她了。
火火出去一会儿,听说苟不理回来了,追到主卧,喊了声“二哥哥”,不知如何称呼童心圆。夫人招她近前,抓她小手,放在另一只手镯上。火火和童心圆理解了夫人的意思,和田玉手镯,她俩一人一只。
火火见童心圆一直与苟不理并肩跪着,终于改了口,偎近说:“圆姐姐,郝宝宝找你俩呢,你打她不过,可要当心些……”夫人又摸苟不理和童心圆的手,指指门外“走……走吧!”苟不理带着哭腔道:“娘亲,我不走,我陪着你,让狗日的抓老子好了。”夫人坚定地指着门外:“走、走……”
苟史运进来了,轻叱中伴着伤感:“还不快滚!滚吧!”
两人又磕了三个头,才起来,童心圆抱了火火,到大门口才放下,与苟不理再次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后半夜,夫人呼吸骤然急促,一口气没上来,没了声息。苟史运泥塑一般僵住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