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情愿做昭君,而且,嫁入兰陵萧氏,别人也不认为她牺牲,而是嫁入豪门,从此成为呼奴使仆的萧家少奶奶,吃有山珍海味,穿有绫罗绸缎,住有暖阁锦帐,行有香车软轿……而行事风流的萧云笙,也不知是多少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她们嫉妒她,恨不能取而代之,她不受宠若惊,不引以为荣,在她们看来,未免太矫揉做作了。
而她理想的婚姻,是琴瑟相和,是举案齐眉,是当泸沽酒……再不然,做一对花间对酌的酒朋诗侣;再不然,做一对仗剑走天涯的江湖儿女;再不然,做一对恩恩爱爱的农家夫妻……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你心疼我,我心疼你;你有柔情,我有蜜意;你耕田,我织布……如那比翼鸟双宿双飞,如那连理枝枝干相连,如那比目鱼脉脉相望,如那并蒂莲一世缠绵……
她跟萧云笙没有未来,她看不惯萧云笙的孟浪,萧云笙也没将她放眼里,她枉背个贪图富贵的名誉,终会沦为怨妇。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而她名副其实的萧郎,却是侯门中的路人,两相比较,云壤之别,徒幽怨慨叹耳!几多红颜薄命,几多佳人遁空?奋力抗争者,无不头破血流,坊间传闻,贵为当今皇后的王痴涵,当初自谦陋质,婉辞上告,最后不也乖乖地入了宫?
虽如此,解除婚约,也是不光彩的事,比休妻强不到哪儿去,爹爹的“大业”,少了条通天大道,童家的脸面也剥了层皮,怪谁呢?打不过人家,不带挖脸咬耳朵的,再说了,不就是露点儿肩膀吗?不就是露点儿后背吗?有什么当紧?要命地儿一点也没露,萧家他奶奶滴,也太他大爷的门规森严了,也太他大爷的尖酸刻薄了……还有该死的郝宝宝,耍死人不偿命,你当我是你啊?露屁股权当露个脸,说荤话权当放个屁,没人管没人问——咒死你,一辈子找不着男人,或者十八个男人把你压死……咒死也没用,今后怎么办?不回扬州了?一辈子不嫁人了?遁入空门当尼姑去?
童心圆心里不平静,苟不理的脑袋瓜也没闲着,圆姑的事儿,谁会泄露宣扬呢?郝老头,郝宝宝,大师兄……筛查了一遍,不得要领。
四目相对,有矜持,有掩饰,也有热切和思念。童心圆率先打破沉默:“苟不理,你不是让郝宝宝捉去了吗?那小妖精没剁吧剁吧当花肥啊?怎么跑出来了?”心情压抑,吵吵架,兴许能冲淡一些:“好你个圆姑!你想让我死了啊?为了你才被捉的好不好?没良心!”童心圆撇嘴:“还不如杀了,省得活受罪!谁让你多此一举?”苟不理装委屈:“我是猴儿戳蜂窝,叫花子要黄连——自讨苦吃行了吧?黄盖掂着棍找挨打,心甘情愿的,怪不得你。”
“嗬嗬!你是老黄盖,谁是周瑜?我瞅着你咋像刘皇叔下江东,乐不思蜀了呢!小妖精把你养得壮壮的,有力气没地儿使,跟看门人捋袖子打架——你说说,讨了什么苦吃,受了什么洋罪?”童心圆借题发挥。
刘皇叔下江东,指的是刘备娶孙尚香、龙凤呈祥的故事——听说书唱戏好几遍,他记得准着呢!苟不理觉得好笑,贫道:“谁乐不思蜀啦?这儿就是蜀国好不好?刘皇叔下江东,从荆州出发滴,哪儿沾着蜀国啦?乐不思蜀,说的是他儿子阿斗……”
“好你个苟不理!猴崽子嫌酸——会挑理(梨)了!我且问你,见天与小妖精朝夕相处,早忘了姑姑了吧?”
“天地良心,我要忘了你,不得好死!这不,一跑出来,就来找你了。”苟不理指天发誓。
“呸呸呸!发什么誓?大风刮跑了!”童心圆心里一暖,急忙阻止。苟不理的眼神,和初见时一样,傻子也能瞧出来,那是一个少年对少女火辣辣的眼神——脸儿一红,作势道:“好!还算有良心,姑姑以后好好疼你。”
“你甭一口一个姑姑的,老子还没认呢!小姑娘家家的,老是占我便宜——哎,好好疼我,怎么个疼法,说来听听,我爱听……”
“滚!死皮赖脸的,滚一边去!”童心圆啐了一口。本意装正经的,却显得暧昧了,只有那小情侣打情骂俏,才能说出这等话来,喊死鬼、贼婆娘的,多半是老夫老妻了。如此一想,脸儿更红了,像涂了一层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