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贾家,荣庆堂内,王夫人,邢夫人,尤氏,李纨,王熙凤以及一众婆子丫鬟都看着坐在榻上一脸严肃的史太君。
这戌初时分准备好的晚膳都热了三回了,可还不见有下达传膳的命令,可这菜若再热,只怕就成了湖状,不能再用了。但当下这种情景,谁敢上前言事。
所有人都在等。
靠在墙边的西洋钟突然发出冬冬的撞钟声,连续八次,唬的不少人都是一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西洋钟再度发出撞钟时,院子外传来了动静。
此刻正是亥初时分,外面更是有人敲起了二更的锣。史太君紧张的看向院外,生怕过一阵进入贾家后宅的是一群锁拿的官兵,王夫人更是坐直了身子,手上的佛串更是数转个不停,李纨面露忧色的看着婆婆王夫人,至于站在邢夫人身边的王熙凤同样一脸凝重。
“倘若......不会的,应该不会的!我叔叔可是朝廷的大都督!当朝一品大员,不会的!”王熙凤此刻也有些心里发虚起来,她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是她也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当朝除了上皇,太后以及老太妃外,其余人等,都得遵从陛下指令!虽说在家的时候经常和丈夫贾琏开玩笑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可这真到了临头事了,王熙凤还是感觉到了那种肃杀,甚至隐约间觉得咽喉被人锁住了一般,竟是喘不过气来。
“咳!”王熙凤的一声轻咳声引得场间无数人侧目看来,王熙凤刚要辩解,却见得两个嬷嬷快步走了进来,又忙止住了。
“老太太,前面门上递了口信进来,说是让老太太安心!”
贾母闻言,身子一下子向后倒去,慌得众人忙上前搀扶,王熙凤更是眼尖手快,当然脚也快,直接一把护住老太太的后脑勺,生怕磕碰在那紫楠木上。
“用膳吧!”贾母微弱的命道,然后闭上了眼,斜歪在榻上养起神来。渐渐的,欢声笑语又开始多了起来,荣国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一顿晚膳后,贾母只留下了王夫人一人,至于旁人都是遣散回去休息去了。王夫人站起身,当场对着史太君跪拜了下来,然后说道:“多谢老太太救了宝玉!”
“好了,他毕竟是我亲孙子,我这个做祖母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锒铛入狱吧,你和政儿拢共就剩下这么一个孩儿,当真没了,日后岂不成了我的过失。我不想死后还被人骂!”贾母说道,声音中透露着些许疲惫,“我累了,本想着好好的安度晚年,享享清福的,可谁成想到宝玉现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你们做父母的一个只知道棍棒相加,另一个呢只知道宠爱疼惜,半点委屈也不愿让他受着,这才闯下了今日之弥天大祸。倘若放于普通百姓之家,哪怕是别的世家大族,只怕方才进来的就是一堆锁拿的官差了。你啊,这么多年了,有意思吗?当年王家的大小姐又到了何处去了,你那位老子何等人物,怎么就没教过你为人处世的道理?难怪王家太太说你不会教导子嗣,算了,王家的事我也管不得,更不想管。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你,切莫舍本逐末,从而因小失大。林丫头如此,宝玉也是如此,当然你那个侄儿同样如此,哦,对了,还有三丫头。你自个儿回去细细斟酌去吧,我要歇着了。”
“宝玉那......”王夫人想了想,还是想将贾宝玉带到自己身边,毕竟关在梦坡斋中闭门思过不是事,弄不好还会被有心之人嘲笑挖苦。
“他是你儿子,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那园子,日后不许他进去了。至于怡红院的那些丫头,你也酌情处置安排妥当要紧!”史太君挥了挥手,嘱咐道。
“是!”
“至于别的,等你老爷回京后,再议也不迟。你清楚我说的是什么!”史太君又吩咐了一句,随后便是转过身子,背朝王夫人安静的躺下了。
王夫人行礼后,然后唤来琥珀鸳鸯二人,取出软被,亲自替贾母掖好后,然后静悄悄的离开了。当然她并未回自己的住处,即荣禧堂东侧的三间耳房,相反却是去了贾政的内书房——梦坡斋。
屏退了紧随而来的玉钏,周瑞家的等伺候奴婢,王夫人单独进了梦坡斋,只见得贾宝玉正狼吞虎咽的吃着晚膳,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以及注意到自己前来给自己行礼的袭人,王夫人不由的点了点头。
“袭人,你回园子将你们二爷素日里用的那些东西全部拿出来,先搁置在我住处东侧的那间空出的小院里!”王夫人支使道。
贾宝玉身子一颤,虽说心中早有预料,可一刹那间听闻这般消息,还是恍若头顶响了个焦雷。
“哇!”贾宝玉一口将吃的尽数吐了出来,然后对王夫人哭嚷道:“老祖宗她怎么......娘啊!”
王夫人不悦道:“你现如今已经是半个大人了,怎么还学着小时候那般胡闹!”
贾宝玉伏首而泣道:“娘啊,儿心里委屈,儿心里委屈啊!”
“委屈?娘知道你委屈,可你可曾想过娘的委屈,为了你,娘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自个儿的命都是无怨无悔的,娘只求你清醒些,好不好。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你莫要再想了。老太太已经很生气了,将来这个家终究还是得靠你啊,宝玉!”王夫人苦口婆心的说道,眼泪也是落了下来,毫不嫌弃的将贾宝玉搂在怀中,上下摩挲着,“儿啊,你要怪就怪我吧,别怪你那兄弟了。攸哥儿是娘最喜爱的侄儿,你又是我的儿,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做娘的又如何割舍呢。你听听我的劝吧,先前你三妹妹那事也是为了你啊!你兄弟他肯定也不想的,只是有些事他做不得主,你想想你舅舅,再想想你老子,这个道理难道也不清楚吗?”
“是舅舅他?”贾宝玉往日里对王子腾最是敬仰,认为后者是当世之英雄,上马安天下的无敌大将军,可他没想到林黛玉的亲事是自己这位舅舅一手促成的,这反让他更加难过起来,但他根本没有办法。
在看到王夫人默然点头后,贾宝玉更是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