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号。
上午10点。
蔡依农终于等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打来的电话。
“喂,蔡总你好,我是唐烟。”
电话里的声音光是听,就能察觉到一股中气不足的虚弱。
虽然无法形容,但听上去就感觉这人似乎没什么力气。
登时,一股不好的预感忽然就这么弥漫到了蔡依农的脑海之中。
她下意识的关怀到:
“烟烟,身体怎么样了?已经出院了吗?”
唐烟那边依旧用中气不足的声音说道:
“谢谢蔡总关心,还没出院,大概还要观察两天吧。”
“哎哟,这么严重啊,我还说去看看你呢……”
蔡依农客气了一声。
“不用的,蔡总。我这边……不太方便。因为这次是劳累过度引起的心颤,家人隔绝了所有工作上的事情和朋友的探视,我今天好容易才要到的手机,联系上了纪姐。知道您找我好几天了,我赶紧给您打个电话……而且也不能聊太长时间,我妈一会儿回来,我就得挂电话了。医生让我休息,不能过度劳累。”
唐烟解释的很清楚。
清楚到让蔡依农心思更沉了下去。
别说听唐烟话里的意思了,就连这声音,她都听得出来,对方不太适合出来工作……
可明天就是《怪侠一枝梅》的开机日了。
剧组人员筹备完成,和各个演员合同也签了,还包括道具、场地租用之类的……
别的不提,光是人工这一项,一天就要几十万。
演员的片酬,工作人员的工资这些钱乍一看“不算多”,可五天、十天下来,谁都受不了。
所以,哪怕明明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可她还是问道:
“那纪如景和你说了我们这边的情况了么?”
“说了。”
唐烟应了一声:
“《怪侠一枝梅》,对吧?”
“是的……”
蔡依农刚说完,唐烟满含歉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抱歉啊,蔡总。这戏我接不了了。最近一段时间,我都不会接古装戏了……”
“我们可以用替身的……”
“那也不行,家人不同意的。而且……我的身体状况这次挺严重的,确实不允许我接这种有着大量外景的戏。在和医生反复商量后,我大概要休息一个月到两个月,然后接一些多数都是在摄影棚内的戏。我这个心脏得养,至少要一两个月才可以。”
没有任何隐瞒,唐烟吐露出了“实情”。
确实接不了。
古装戏外景居多,这眼看着天气就要热起来了,让一个心脏有问题的演员来拍?
万一真出点什么问题咋办呢?
而在唐烟说出这番话后,蔡依农也知道,唐烟演不了了。
她也不能继续在往下恳求。
不然的话……那就是拿着对方的人命当儿戏。
她很看好唐烟的,等对方从橙天离开加盟唐人后,唐人一定能再添一份顶级战力。
可现在因为一部戏,让她给对方留下个“草芥人命”的印象,那就真划不来了。
“这样啊……那没事,你的身体比什么都要紧……”
这一通电话进入了寒暄关怀阶段。
最后在唐烟的“妈妈回来了”的言语中结束。
而结束之后,唐烟坐在纪如景的办公室里,松了一口气:
“好了,算是湖弄过去了。”
“嗯。”
纪如景应了一声,拿着手里的《夏家三千金》的剧本:
“那这部戏就准备签合同吧。”
“先别。”
唐烟赶紧摇头,眼里是一份思索的光芒:
“我怕有人口风不严,走漏了风声。等等吧……反正这戏是六月份才开始拍摄,先告诉辛迪加我答应了,但合同签订要等一等。夏主任那边的领导不喜欢我和唐人接触,可我也不想直接得罪唐人。慢慢的把这层关系冷处理就好了。”
“也行。那就等一等吧。”
纪如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可没过几秒,她忽然来了句:
“蔡依农现在有点骑虎难下了啊……”
“可不是么。”
唐烟点头。
明天《怪侠》就要开机,中途换角失败,剧组开机后演员就位,开始计算片酬与工资。
原本定下来的女主角刘知诗被雪藏,而纵观唐人的女艺人,除了刘知诗外,其他几个都是新人,要么岁数不行,要么知名度不行,根本扛不起一部电视剧的C位。
可要是重新启用刘知诗呢?
那笑话可就大了。
一个经纪公司,控制艺人最有效也是最具震慑力的手段,就是雪藏。
那意味着你彻底和演艺圈割裂,不再有任何曝光。
尤其是女艺人。
没了曝光……在美女如云的演艺圈里,还能被人铭记多久?
所以,是个艺人都怕雪藏。
是个艺人也都不想被雪藏。
这对艺人来讲就是核威慑,没人想这颗炸弹落到自己身上。
可是,如果取消雪藏呢?
要是生效了一段时间,比如几个月之后,被雪藏的人出来道个歉,什么“当初年少无知,错付了”之类的。先摆出态度,然后公司给个台阶下,那没什么问题。
好歹也是几个月不见人影。
一年才几个月?
也可以了。
谁也不想一被公司雪藏就再无出头之日。
所以这个日期其实也要有弹性才行。
可不到一周,取消雪藏这个惩罚措施?
那笑话就更大了。
最终的威慑手段,变成了毫无威慑力的雷声大雨点小。
想雪藏就雪藏,想取消就取消。
那公司的颜面在哪?
以后谁还会怕你这个朝令夕改,空有其表的威慑力?
可如果不取消,一天几十万的人吃马嚼你又该咋办呢……
唐烟和纪如景没人继续往下说。
可大家心里都明白。
这一遭……可真的就是骑虎难下了。
……
唐烟懂,纪如景懂。
蔡依农懂么?
她也懂。
说白了,这个问题其实就是个典型的“我和你妈掉水里你救谁”的操蛋问题。
这部戏男主角已经启用了一个霍健华这个“外人”,要是在娱乐圈里再找一个外人女主……那就太扯澹了。
刘知诗你不用,你考虑考虑其他人行不行?
为啥公司内部的人你不找,偏偏找一个外人?
这让公司里的其他女艺人咋想?
可找内部的人……唐人内部的女艺人资源其实是灾难级的。
首先他们确实有女艺人,但都是香江那边的演员班底。并且,最致命的是,不管是关永荷、梅小惠、还是王玉文、张茜……这些香江的演员班底岁数都很大了。
最大的还有60后。最年轻的也是70后。
所以,虽然唐人早年确实是靠香江演员起家,但他们从刘一菲时代就开始自己培养自己的女演员了。
一开始往刘一菲身上倾斜资源,结果成了大怨种。
然后开始找刘一菲二代。
找到了刘知诗后,就开始大力培养她。结果现在刘知诗被雪藏……
然后……唐人就没拿的出手的自己培养的演员了。
虽然有几个人“装嫩”也能演,或者让郭小婷、金辰这种“装老”,可问题是和剧本也不搭,她们的咖位也不行。
但如果再外面找演员,那么这些姑且算是能触到“燕三娘”这个主角地位的内部艺人那,真的不好交代。
自己公司的电视剧,男女主角一个自己公司的艺人都没有。
这让大家怎么对公司有信心?
所以,她现在是外人不能找,内部找不到。
咋办?
感觉到无比难受的蔡依农坐在办公椅上,那从明天开始一天几十万的花费让她的头皮都有些发麻。
怎么就如此难受?
怎么就……这么不顺利呢!?
她愈发烦躁。
可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思考对策。
而就在这时,秘书敲响了房门。
送来了一个致命打击:
“蔡总,李导问女主角的事情。因为……到现在演员还没试装,他让我来催一下您。”
“……”
公司最大的倚仗,名导李国利的话,让蔡依农知道……
选角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
作为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把公司带到今天这个地位的基石。
李国利的话,要比其他人都好使。
而通过秘书转告的方式,也就代表着……他有些不耐烦了。
这部戏,他是总导演,带着三个分导演吴锦元、梁盛全、尤达志来拍。
现在剧组人凑不齐,他这个总导演就得一直在横店等着剧组的最后一块砖石落地后,才能安心抽身离开。
他的时间也是时间。
想到这……
“呼……”
她忽然呼出了一口有些颤抖的气息。
做出了一个决定。
“让刘知诗写一篇检讨书道歉信,发到公司内网上。然后取消她的惩罚措施,让她出发去横店吧。”
“……”
秘书一愣。
表情出现了一丝无语。
不过也只是一闪即逝。虽然她此时此刻也觉得蔡总这一招……不太好。
让公司的惩罚措施有点成为笑话的趋势。
可是老板既然发话了,她就只能照做。
于是点点头:
“好的,我这就去联系。”
可秘书却并没有离开多久,就快速返回了:
“蔡总……”
“又怎么了?”
还没有从老板威严受损的难受中恢复过来的蔡依农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耐烦。
而秘书虽然听出来了老板的不耐,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刘知诗……联系不上了。”
“……????”
蔡依农一懵:
“什么东西?”
“刘知诗,联系不上。我先是打电话到了李敏念那,说了这个情况后,李敏念告诉我:诗诗在得到了公司的处罚通知后,觉得自己太浮躁了,和他说这段时间打算沉淀一下,希望以一个新的面貌重新开始。
再加上她的手机之前被人在贴吧里爆破过,所以她这次直接换了号。新号目前李敏念还不知道,刘知诗说她整理完心情后再和李敏念联系……我给刘知诗打了电话,确确实实已经注销了,成了空号……”
“……?????”
蔡依农懵了。
……
“嗯,好,我知道了。”
光线昏暗的摄影棚里,杨蜜看着前方的“暴雨倾盆”,举着电话满眼笑意:
“这不挺好么?有些事情其实就是这样,得到的太容易,就会让人产生一种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错觉。给一些教训也挺好,你说对吧?”
电话那头,李敏念的表情则是满眼的惊叹与感慨。
虽然……现如今有些事情大家还没明说。
甚至……诗诗都有可能还没察觉。
但他已经猜出来了。
蜜蜜的目标,果然是诗诗。
而蜜蜜也知道,自己猜出来了她的目标。
在几次的言语试探中,她始终把自己和诗诗绑在一起的意思不言而喻。
于是乎顺理成章的这段时间,俩人联系的挺勤。
甚至包括刘知诗的手机号换号,也是她的主意。
而在李敏念看来,最不可思议的是……他想不通蜜蜜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唐烟拒接了这部《怪侠一枝梅》。
蜜蜜没说。
他也猜不到。
可偏偏正是如此,他才能感受到对方这位……自己未来老板的恐怖能量。
唐烟不是特别火,但热度也不低。
而她竟然有办法,让本来就打算合约结束后就来到唐人的唐烟,拒绝和唐人的合作……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无声无息出现的黄毛,在不知不觉间就瓦解了一对青梅竹马。
对方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唐烟或者“惧怕”或者“甘之若饴”的。
委实太恐怖了些。
而在提出让诗诗换手机号时,蜜蜜的猜测如今成了现实。
又一次在李敏念心中论证了一件事。
这两口子不提。
光是蜜蜜这个人所流露出来的城府,已经让李敏念心中满含敬畏。
她……是懂人心的。
或者说,哪怕不懂人心,也可以用手段,让别人按照她的意志做事。
妖怪吗?
一个今年才二十四岁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怪物?
带着心中的惊叹与敬畏,他自然而然的延续了这几日的恭敬态度,问道:
“蜜蜜,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呀。拖。”
杨蜜看着此时此刻正在远处津津有味的看着剧组在忙碌的刘知诗,轻笑了一声:
“哈。让我的人因为一个抄袭狗的事情,给全公司道歉?她哪来那么大的面子?”
言语戏谑,可态度却霸气的一塌湖涂。
瞬间让李敏念有了一种……抛头颅洒热血的冲动。
这种会护犊子的老板……
要是放到那些热血动漫里,光是一句话,就让人忍不住跟在她的后方,心甘情愿的追逐着她的脚步走下去啊!!
“检讨的事情,现在先别和诗诗说,再拖一周……不行,一周太假了。拖个两三天吧,让她知道疼了,也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诗诗了,再让诗诗进组。不过就是要委屈一下李哥你了,她找不到诗诗,火气肯定得朝李哥你来发……”
“我肯定没事的。这次本身就是我没保护好诗诗……再说,只要诗诗那边不受什么委屈,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哈哈~”
杨蜜笑的更开心了:
“我从见到李哥第一眼,就知道李哥一定是个特别特别好的经纪人……”
“……嘿嘿。”
“那就这样吧。反正……不管是暴风骤雨还是什么,李哥你这次委屈一些。诗诗的检讨是肯定写不了的,她没犯错,凭什么低头?然后等她进组之后,就让她安心演戏,我现在正在做《步步惊心》的剧本。最迟五月初,剧本就会拿出来,到时候我会给唐人发片约的。”
“……把《步步惊心》的片约发过来?可《宫锁心玉》……”
“这就是我要说的。李哥你要密切留意一下《宫锁心玉》……唔,我最近也在操作这件事。但这些事情李哥你不用管,有我在做。你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按照我的吩咐去找一趟蔡总就行了。”
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
李敏念听的迷迷湖湖。
但他却没有质疑。
而是非常爽快的应了一声:
“好,没问题。蜜蜜到时候你尽管吩咐~”
听到这个用词,小少妇脸上再次出现了笑眯眯的模样:
“嗯,那行,我挂啦。”
“好的。”
电话挂断。
那边也传来了准备开拍的命令。
梁潮伟带着一顶礼帽,再次站到了湿漉漉的雨中。
收拢了心神的杨蜜不可避免的再次叹了口气。
是的,没错。
这戏从昨天拍到了现在……还没过。
而且王佳卫也没先拍别的片段的想法。
他就像是一个轴到不能再轴的一根筋,这戏要是拍不完,宁可一个剧组的人在这干耗,也要进行下去。
“唉……”
无声的叹了口气,她走到了刘知诗身后,很干脆的环抱住了她的腰,并且把下巴垫到了对方肩头:
“感觉怎么样?”
刘知诗无视了好友的毛手毛脚,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梁潮伟可真帅……”
“谁让你看他帅不帅了?我是问你这个剧组的感觉。”
“……我才刚来不到一上午,就看到这一场,哪里知道呀。”
“那你就慢慢看吧……多注意一下演员的表现力。他现在是远景打斗场面,其实没啥看的。要是这条拍完了,有文戏,到时候你就去监视器前看。这部戏里的演员都挺强的,精神头都在文戏和台词上面,多体会一下,很棒的。”
听到这话,刘知诗好笑的扭过了脸。
不过因为杨蜜就枕在她的肩头上,所以她这人一侧脸,鼻尖就刮蹭了一下好友的脸颊。
杨蜜起了贼心……
而一无所知的小绵羊还在那不知危险为何物的尬聊呢:
“我怎么感觉你在夸自己呀?那话说成“除了我,这部戏的其他演员都挺强的”好不好?”
而对于这句话,杨蜜只是贼兮兮的一笑:
“嘿嘿……”
然后……
“MUA~”
“哎你……呜呜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眼疾手快的杨蜜给捂住了嘴巴:
“嘘!拍戏呢,别闹!”
别闹?
大姐咱俩谁闹啊!
大伙都看着啊!
这次是她先动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