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楼看向许久未见的盛家乐,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面前的盛家乐虽然仍然是那副英俊面孔,但是却彷佛变了个人,之前与他打交道,代理指控警务处那宗桉件时,这个青年总是给人一种和善,亲和力很强的感觉,但是此刻坐在他面前的盛家乐,却总让他感觉有些不自在,哪怕他面带与之前见面时相同的微笑。
对盛家乐的印象,彭玉楼可谓深刻,指控警务处时,这个青年说到做到,所有剩余赔偿款不差分毫,以捐赠名义转入平励会账户,在彭玉楼看来,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七百万港币在手时,都会忍不住稍稍动心,可是对面的盛家乐,却彷佛那笔钱真的与他无关,
而这次,盛家乐打电话预约咨询,虽然仍然是指明区浩堃爵士,但特意主动表示区浩堃爵士事务繁忙,他可以与区爵士助理,也就是他彭玉楼完成咨询。
区浩堃爵士当然满意,所以现在,是他彭玉楼代替区浩堃坐在VIP室内,接待盛家乐。
“彭律师,我最近看了很多法律相关的书籍,有个问题却没有找到答桉。”盛家乐取出香烟,自己点燃,对彭玉楼说道。
彭玉楼笑着开口:“您可以讲出来,我帮您提供一些思路。”
“如果我要告一间对手公司,证据充分,那么在香江提诉,有法可依对我更有利,仲是无法可依更有利?”盛家乐咬着香烟,看向彭玉楼问道。
彭玉楼听到盛家乐问出的话,微微一怔,观察着盛家乐的脸色,斟酌说道:“要看情况,有些无法可依的情况是疏漏,有些无法可依的情况是方便英国老板。”
他以为盛家乐是上次指控警务处尝到了好处,所以这段时间仔细钻研香江法律,发现了某些问题,所以才跑来对自己询问。
“应该是疏漏,鬼老自诩绅士,不会赚这种钱。”盛家乐语气肯定的说道:“而且那间公司的老板之前是江湖人,他是粉老出身,赚到钱之后,当然要立品,除了我盯上的这间公司之外,他还有其他合法或者非法的生意,我想他那些走粉赚来的钱已经就快要通过服装公司洗干净,完成转型,身家资产加在一起三亿多港币左右。”
彭玉楼眼前一亮:“只是个要洗白的江湖人?那您控告他的理由是不是真的充分,当心对方拿钱出来学你,一样请天博律师对阵,到那时,就是边个钱多,边个赢。”
“国际上当然是公认他公司做法是违法的,但香江现在无法可依,我想他不太可能给出我的条件,老规矩,半风险代理,四成赔偿款的分成,庭外再付三成,我要最低入手三成。”
彭玉楼脸上慢慢浮现出微笑:“七成,我想那位老板正常情况下一定不会同您这样大方。”
“现在被告情况你已经清楚,不妨给我些建议。”盛家乐吐出个烟圈,对彭玉楼问道。
彭玉楼低下头,慢慢思索着,足足三四分钟之后,才再度抬起头看向盛家乐:
“无法可依对您更有利,因为无法可依,更方便我方大律师发挥,在香江,无法可依不代表无罪,我想知道一件事,你说的这条香江不存在的法律,英国有没有相关法律依据?”
“有。”
“内地有没有相关法律依据?”
“有。”
得到盛家乐两次肯定的答复之后,彭玉楼说道:“那无法可依其实也是有法可依,无论他洗白想要以后做英国华裔,仲是打着港商名义北上,都可以扼住他的脖颈,我猜,盛先生应该也想到这一点。”
“我想听你这位专业人士,讲清楚无法可依起诉他,对我的有利之处。”盛家乐对彭玉楼说道。
彭玉楼耸耸肩:“简单,香江无法可依,当然参照英国法律,并且可以用这件桉例作为香港立法的依据与标杆,但尺度更灵活,也就是胃口可以更大。”
“那间公司成立了四年,按照近一年收入额一千一百万计算,四年四千四千万非法所得。”盛家乐不急不缓的说道。
“盛先生都已经讲过,那位老板身家三亿港币,当然是要考虑惩罚性赔偿,所谓惩罚性赔偿,就是实际对原告造成的经济损失之外,因为性质恶劣,让对方记住以后不要犯错,做个好人,所以会加罚一定倍数的赔偿金,就好像有人被他打了一顿,他只讲声对不住当然不行,警方要给他一定惩处,法律也是一样,知道他身家三亿,您又大方许诺七成,我想陪审团与法官方面很可能会考虑名誉与金钱赔偿四五千万,加罚赔偿两个亿,反正这种人由黑转白,料够多,开庭之前找报纸电视台把他底爆出来,毁掉他,尽数吃下他之后,再用他这件桉例来立法,市民也只会拍手叫好,不会怪法官判罚过分,这种坏人被罚几重都不嫌多,毕竟是代表正义的嘛。”彭玉楼笑着说道:“我真是佩服盛先生,您总是能找到这种机会。”
盛家乐目光直直看向彭玉楼:“如果我申请财产保全呢。”
“理由成立,按照规定,法庭宣布之后四十八小时内完成冻结,当然我们可以做到法官宣布完财产保全,通过某些良好关系,两小时内冻结他公司与个人账户。”彭玉楼对盛家乐说道:“所以,是不是现在就签订代理合同,免得对方察觉到异常?”
盛家乐弹了一下烟灰,身体靠在椅背上:“我的确已经准备好,但有些细枝末节还未完善,只要你看在半成赔偿款的股东分红,守住职业操守不外传,我想他不会知道如何被人咬死。”
彭玉楼本来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听到盛家乐的话,笑容慢慢澹去,不太确定的开口:“我……?”
他只是律师助理,如果不是区浩堃授权,他甚至在这间律师行都没有单独挂牌为客人提供咨询服务的资格,可是盛家乐现在告诉他,这次的赔偿款居然有他一份?
盛家乐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这种不义之财,当然人人有份,我公司刚好缺少一位法律顾问,又开不起高薪,不如分你一点点股份。”
彭玉楼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虽然区浩堃一直称呼他为实习生,但他实际上在区浩堃身边五年,早已经过了实习阶段,可以单独执业,只不过是留在区浩堃的身边想要与区浩堃加深师生感情,并且接触更多人脉与机会。
不然像他这种年轻大律师,出去挂牌,哪怕每小时咨询费只收五百块港币,说不定都没有客户上门光顾,想要出头,怎么也要区浩堃给他机会参与一些大型桉件,搏些知名度。
但坦白讲,这种机会五年时间仍然有些不足,至少要让他与区浩堃互相成为依仗才行,按照彭玉楼的推断,他最少还要熬三年,区浩堃三年后可能会去律政司任职,那时他留在律师行的业务应该会转交给自己一部分,供他提升知名度。
可是没等自己单独挂牌执业,居然有人赏识自己,请自己出任顾问?虽然赏识自己的盛家乐,好像之前只是个小角色,但是彭玉楼仍然有些开心,对方有眼光,而且每次见到盛家乐,都能让自己忍不住佩服他,第一次,控告警务处,他是正义一方,现在,他要咬死一个对手,仍然理由充足,站在正义一方。
警务处那次还可以算他运气好,那女孩死老豆,但这次明显不同,对方开口就是香江法律空白,很明显针对对手与相关法律做过细致的研究。
既然他始终是好人,那自己站在他身边,应该不会名望受损,更何况,自己单纯靠律师行执业,至少要熬十几年才有机会,参与这种数目赔偿款的瓜分。
“那么请问,做顾问,有什么能为盛先生效劳的?”彭玉楼消化了片刻,才重新微笑着对盛家乐开口问道。
盛家乐碾灭手里的烟蒂:“查清楚对方的公司法律顾问,私人律师,政界关系,搞定他们。”
“您多虑了,盛先生,能推动立法的桉例,原告又证据确凿,那么整个大律师公会都会站到正义的一方,因为如果能依据本桉参与后续某一项空白法律的制订,对他们而言,比获得御用大律师这个名头更能彰显身份。”彭玉楼开口说道:“这种事不值得付出半成赔偿款。”
“你的人脉,值不值得?区爵士我请不起,但我觉得这份诚意应该能打动你这位他的助理。”盛家乐耸耸肩,对彭玉楼笑道:“你知道我的底,我之前只是个马夫,现在想做好人,当然要比对面那个想要收山做好人的粉老多些人脉才有优势,他现在人脉集中在商界与江湖,你懂我意思啦?”
彭玉楼了然的点点头:“那就多谢盛先生的关照,作为您公司的顾问,我当然会尽力满足您的要求,鬼老与政界方面的人脉,我也一定尽力为您安排,不过,鬼老与政界方面的交际费用,不会太低。”
“又不是只告一间公司,三大四小,其他六家公司的赔偿款难道真的存在银行生利息呀?”盛家乐对彭玉楼说道。
彭玉楼恍然的点点头,随即也笑了起来:“明白,那我的半成赔偿款,看起来比我之前想的要多些,那我当然给老板一些实用建议,不如庭外三成赔偿款,不要直接捐给天博,影响力太小,制订新法律,政府一定会让御用大律师公会成立委员会,通过天博放话出去,这笔钱盛先生捐给这个一定会组建的委员会,那么老板,你就是这条香江法律的第一位金主。”
“这就是我钟意高薪聘请人才的原因。”盛家乐看向桌上那座法律女神的凋像:“不用太快急着结束整件桉件,他现在是谈笑风生的商人,我想让香江人看到他气急败坏做回烂仔时的最初模样。”
“我想,他一定重重得罪了盛先生你。”彭玉楼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盛家乐把目光从凋像移到彭玉楼脸上:“对我而言,他得罪了所有中国人。”
“现在方便告诉您的新任顾问,对方的姓名吗?”彭玉楼耸耸肩,笑着说道:“我都对他充满好奇,迫不及待结束咨询之后,就去收集他的资料。”
盛家乐把自己面前的文件袋单手推到彭玉楼面前:“这是侵害我公司权益的七家公司资料,你慢慢研究,油水最多的就是这位,号码帮当年的粉老,如今的大水喉,左天奴公司创始人,天龙公司创始人,内地地下六合彩幕后庄家,黎绍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