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峰上任之后,同样没有做出什么“新举措”。他只是按照前任副省长宋秋山的既定思路,先按部就班的开展工作。就好像海阳的继任者没有能力超越李正峰,李正峰暂时也很难一下子理清头绪改变宋秋山的路子。宋秋山是一把好手,而且在这一块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其能力是相当出众的。当然,更加务实、且手段刚硬的李正峰,肯定能够做出一番大作为,无非是暂时刚接手而已。
这是一种政治上的成熟,远非那些一上台就高喊“几个中心、几个关键、几大工程、几项思路”的人更加稳健。就凭这一点,黎江也觉得自己选择的这个副手很不错,能帮自己挑担子、分压力。但黎江还是指出:今后的困难和压力可能还会比较多。虽然眼前的资金难题解决了,但还是要寻求一种新的思路,争取让交通、建设、水利等烧钱厉害的大建筑行业实现一个良性循环,一改如今这个拆东墙补西墙的不良状态。当然,这件事情是个大规划,急不得,黎江让李正峰心中有数,将来徐徐图之。
李正峰赞同这个观点,循序渐进不温不火,这才是正路。并且表示自己争取一年破局、三年改观,算是一个总体的打算。黎江自然很满意,一来这是一个大动作,要说一年之内彻底改观的肯定都是夸夸其谈者。二来,三年后是省政府换届的时候,哪怕黎江不争取什么政绩,也要顾及一些成绩和脸面。当然,后面这个因素是心照不宣的东西,李正峰立军令状、黎江接受了,也就行了。真要是明说了,也就没了味道。
而在海阳市,新任的市长贺双明却有些犯愁。在应酬了一番下属的祝贺之后,他最担心的还是今后的工作问题。以前李正峰主政,整个海阳的发展跟坐了飞机一样。如今的陈洪虽然是一把手,但在经济问题上似乎也有点不在行。要是两人都荒诞了,那么结局只能是更荒诞。想到这里,贺双明有点坐不住。人都想往更高的位置上攀爬,但到了一个近乎超越自身能力的位置,就会真正感觉到高处不胜寒的味道。几乎是本能的,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大靠山兼政途恩公”周东飞。于是趁一个夜间,准备摆一桌约请周东飞出来。但周东飞说他贺双明刚上任,什么事都注意点比较好,所以还是在家里一起坐坐。不是在贺双明家,而是在周东飞的新家。既然是家宴,可见周东飞也是很给自己面子,贺双明不由得有些高兴。
别人和市长吃顿饭觉得有面子,他这个市长和周东飞吃饭倒觉得自己有面子。不是他抹不过来这个身份变化,而是他压根儿就觉得周东飞是自己头顶的一个太阳。
“周总,正峰老书记珠玉在前,那工作成绩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了。我这人多大的本事您最清楚,没上来之前心里头确实一路子火炭烧得旺,可真要是到了这个位置上,心里头又总有些不踏实。寻思了好多天了,一直没有打开工作局面的新路子。”贺双明很实在的说。而且,海阳的高层圈子已经慢慢的知道了李清芳和李正峰的关系。马上要举行婚礼了,这件事迟早瞒不住,于是在经过李正峰同意后,周东飞前阵子也慢慢的把风放了出去。而贺双明这么说,也等于变相的拍了拍李正峰的马匹。
周东飞笑了笑说:“你这不是自找不自在么,呵呵。你说以正峰书记的能力,放眼河东省的正厅级官员中,有几个能赶得上的。”
“自然没有嘛。”贺双明依旧好话连篇,而且基本上是事实,故而说的更加脸不红心不跳,“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被上级提拔为省领导了。”
“既然他的能力强,而海阳在他的带领下也取得了实实在在的成绩,那就说明他的路子是很正确的,适应了海阳的实情。”周东飞笑道,“所以,你还非要搞什么新路子干嘛?萧规曹随,一样受人称道。”
是啊!贺双明发现,自己前阵子被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思想给误导了,于是笑道:“明白了!明天我和陈洪书记商量一下,就说依旧按照正峰老书记的路子走下去。”
“别啊!”周东飞笑道,“那么说多难听。你要说‘保证政策的稳定性,给海阳创造一个稳定、健康、持续发展的政策空间’,这才对嘛。”
“对对对,就是‘保持政策稳定性’,呵呵。”贺双明一乐。他忽然觉得,要是让周东飞这妖孽来做这市长,肯定比自己做的好。
“开饭了,就知道谈工作,也不烦。老贺你今天多喝点儿,尽兴为主,但也别跟东飞比酒量,一般人儿都拼不过他呢。”李清芳从厨房把菜端了出来。不是很多,六菜一汤,标准的小型家宴。别看她出身富足人家,但和家庭决裂那两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一手饭菜倒还说得过去,这无疑给某妖孽平白增添了一些脸面。
贺双明受宠若惊。先不说清芳是周东飞的未婚妻,哪怕单凭清芳自己的身份,就足够让他诚惶诚恐了。一个大部委正厅级干部亲自下厨,哪怕这菜就是白水煮萝卜,吃起来也别有一番味道。更何况这个极其年轻的正厅级干部,早晚还得更上一层楼——年龄在那里摆着呢。于是这个堂堂市长竟然不由自主站起来笑道:“还得让李巡视员亲自下厨,真是添麻烦了。”
“这里没啥巡视员,今天我就是你们俩的勤务兵。”清芳给足了周东飞面子,而后亲自打开了一瓶儿国窖,又给贺双明斟满,“别给东飞省钱,多喝点儿,他这人就是个土财主,比咱们这些吃死工资的肥多啦。”
“我自己来,自己来!”贺双明简直有点吃不消。不过他也暗叹周东飞真厉害,硬是把一个正厅级的暴力警花*得跟小家碧玉一样。
周东飞笑而不语,知道这是清芳在给自己面子。男人在家哪怕整天跪搓衣板儿,当着外人也要留一些颜面。这一点上,清芳比她母亲杨思思强了百倍。
由于清芳的介入,而且特别的低调,使得贺双明更加觉得自己成了周东飞最可信赖的人之一,于是这酒喝得起兴。当清芳敬了两杯,吃点饭菜说是回卧室休息之后,贺双明又乐颠颠的喝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和周东飞消灭了那瓶国窖。不得已,周东飞又开了一瓶儿。
“老贺,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说句实在话,跟我交往是不是有些担心?”周东飞直言不讳,笑得很纯洁。“这是家宴,没有外人,所以我今天说话也直白了点。”
这话确实够直白,贺双明有点出神,随即笑道:“没有!于官场,飞哥是明白人;于社会,飞哥是仗义人。我这人的斤两,自己最清楚。飞哥屡次出手相助,把我托到了现在这个位置,真有古侠义之风。多谢之类的废话不说,我敬飞哥一杯,都在酒里头。”
不自觉间,“周总”的称呼也变成了“飞哥”,使得贺双明似乎更加融入到了周东飞这个圈子里。
周东飞喝了这杯酒,说:“不用说什么感谢,我现在也把你当自己人来看。不过今天我对你明说,假如真的有所顾虑,其实完全不必要。我是个生意人,为非作歹的事情可能做一些,但不过分。另外我还是个现役军人,正儿八经的上校军衔,曾经的大校。要是我有那个想法,肩膀上扛一颗大金星,不难。”
晕!以前贺双明还不知道这一点,或者说没资格知道。在海阳的官场中,当时也只有李正峰和严文辉等寥寥数人知道。而现在,贺双明有了知道这个秘密的资格了。所以,贺双明对此也非常震惊。
“军官!”贺双明的手一抖,他哪敢想一个超级大枭,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层身份。
“所以今后你本本分分做你的市长,我不会给你添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事实上,我也懒得干预官场上的事情。即便是商场上做生意,也不会搞得太离谱。”周东飞笑道,“或许有些时候需要你配合一下,仅此而已。”
“我这人没啥大本事,但知道好歹。飞哥这么说,就外了。”贺双明笑的很开心。以前他还担心自己和地下大枭交往过密,会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现在,这个顾虑彻底消除了。虽然以前他和豆浆公韩超也有些交情,但毕竟不直接,而且当时他还只是一个电视台长,受瞩目的程度不高。
“还有一点,”周东飞说,“我那老丈人把海阳弄成今天这个地步不容易,他也把海阳当成自己的命来看。所以你好好干,别把这个大好的发展机遇给耽误掉。别的不说,至少保证安安稳稳的做到退休,也给自己留下一届清名。至于临退休前,能否弄到一个副省级的虚职什么的,咱们再从长计议,我也不敢打什么保票了。”
最后一句似乎是随意一说,就画出了一个大馅饼儿。贺双明的手一抖,杯中酒险些溅了出来。
堂堂一个市长,似乎依附于一介布衣。周东飞在海阳的掌控,自从李正峰离开之后便渐渐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