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盘子里放着入画的头,以及四肢,血肉模糊的一团。血腥味混合着一股奇特的香气,直令人作呕。
宗珏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想,她怎么就变得这么狠毒了呢?这样想着,胸口一团怒火就升了起来。当年她在自己身边待了那么久,难道将他的教诲全都忘记了吗?
就算她受了很多苦,就算到了最绝望的境地,他……他其实从来都把她当成从前的小溪,一如既往的想要教她更多的东西,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只是不知为何每每一见到她,就觉得自己的情绪不由自己掌控。
小溪,她怎么可以做出这样恶毒残忍的事情?
当初她善良犹如白兔,连蚂蚁都不忍踩死一只,有一回在凡界买了一只小狗,后来死掉了,他还记得岚溪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她那时候不停的问他:
“师叔,为什么小狗会死?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她那时候只因可怜救了素未谋面的依依、为了帮助水心找到姜言而四处奔波、为了帮夜凉救活阡画而央求他、为了小易而偷偷哭泣、为了他受的伤成日担忧,不惜去偷盗禁书……
那么善良天真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会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
“阿珏,你去见过她了?”肃华看过来,问道。
他点点头,肃华便问:“她如何了?”
“你觉得她还能如何?一心想着复活二师兄而已。”宗珏说,他淡淡的吩咐身旁的几个小弟子:“你们去把入画葬了吧。”
有人愤慨出口:“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宗珏并没有打算要回答他,只是安宵出言说:“那你们想要怎么呢?杀了小溪为入画报仇吗?不说能不能杀了她,就算真的能够杀她,你们下得了手吗?她曾经是我们的同门啊!”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辰素低声抽泣起来,她擦干眼泪,抬步走出去。
肃华在身后问道:“你去哪里?”
“师尊,辰素想出去走走。”辰素低头,遮住自己发红的眼睛。肃华无力的挥了挥手,这个地方的血腥气太浓,气氛太压抑了。
辰素走出去,去了一个小阁楼拿了一些东西,然后走出了云央山。她最后看了这个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毅然决然的往一个地方赶过去。
这是辰素第一次去到崇吾宫,这个充满神秘色彩地方,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听人说过。
当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时,她就有了一个心上人。那个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帮助了她,于是就再也忘不了那一瞬间的感觉。
她默默的将那个人藏在心里好几十年。
但是,那个人死了。
崇吾宫很安静,她没有犹豫,推门走进去,并未见到岚溪。
正欲叫时,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你来干什么?是想为入画报仇吗?”
辰素一回头,果然看见多日未见的岚溪,她面容冷冽,眉眼间找不到昔日的感觉。辰素凄凄一笑:“小溪,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的。”
岚溪一甩袖子,对她的这句话嗤之以鼻:“那你来做什么?”
“我想,你能不能陪我喝酒呢?我偷了两坛岚溪酒出来。”辰素殷殷的看着她,岚溪却是冷漠的看着她。
辰素低了头,:“小溪,你师父曾对我说了一些话,是关于你的,你不想听吗?”
她毫不犹豫的回绝:“不想”
辰素说话间,语气带上了央求:“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了,看在你师父的份上,陪我喝一杯好吗?”
盯着辰素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出崇吾宫,辰素立即跟了上去。崇吾宫后,是整个浮玉山的最高点,往下望去,可以望到凡界的一片五彩斑斓。
岚溪手指往地面一点,一张矮桌顿时出现,她在桌边坐下,然后看着辰素。辰素笑了笑,将两坛酒放下,在她对面坐下。
“小溪,你闻闻,这酒放了许多年,越来越香醇了。”辰素把两坛酒都打开,一种熟悉的味道蔓延开来。岚溪一手握住酒坛,猛喝了一口,味道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只是较当年更多了酒的烈性。
辰素不似她一般豪饮,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看着岚溪笑着,然后又哭了起来:“你被关在水牢的那些年,一直是我陪在二师叔身边,那时候听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你。他常常说起你小时候如何如何,每每说起都眼带笑意,面含喜色。每天他和我说起你的时候,大概就是他最开心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对你,并不仅仅只是把你当徒弟。他爱你,一心一意只爱你。”
“我知道你在水牢每一天都受折磨,但你一定不知道,二师叔也在每天受折磨。他怨自己救不了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关进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于是……”辰素捂着嘴,失声痛哭,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她才继续说:“你身上那么多疤,二师叔手上的绝不比你少,每一天等我走了,他就用刀子在手上割一刀。后来我发现了,就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说要陪你一起受苦。二十年啊,他的两只手臂早就……”
辰素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只是悲伤难以自持,哭得声嘶气短。岚溪仍然是没有什么表情,看着下界五颜六色,不辨喜怒。
“我知道二师叔爱你,可我也爱他。”辰素微笑,嘴角溢出血丝。岚溪冷冷的看过去:“你在酒里下了毒?”
辰素笑了笑,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坛:“只有这坛有毒。”
一大口血喷出来,有的落在岚溪的衣服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件红衣沾了几点水。辰素颤抖的手擦去嘴边的血,她说:“他一心想守护你,甚至为了你不惜自己的性命,我又怎么会伤害你的?只要是他想守护的,我都会去帮着他守护。”
“他是我……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信仰,他死了,我活下去也没有什么……什么滋味了。”辰素半边身子靠在桌上,微笑看着她。
岚溪只是不解:“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怕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