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中,气氛陡然凝滞,空气似都安静了下来。
晃动的火把的光芒从窗外映照进来,城卫和官差衙役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也清晰的传入。
秦渊微微摇头,示意张良和秦葵别出手,僵硬的抬起双手,脸上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表情紧张,“女侠,握稳剑,手别抖。”
“少废话。”
黑衣女子手里的剑往前轻轻一递,冰冷的剑尖触摸到秦渊的脖子,他能够感受到剑身上传来的凉意,声音清冷中透着虚弱,轻灵空旷。
秦渊现在很慌,他怕一个压制不住,九龙真气感受到威胁自动护住,直接将这女子连人带剑的崩飞出去。
“姑娘,请先放下手里的剑。”秦葵脸上带着笑容,温声开口。
“让你手下的人闭嘴,退后。”
黑衣女子斗笠下的眉毛一扬,冷声开口,身体绷紧,像准备捕食的雌豹。
但胸口处却有鲜血不断流淌出来,能透过微风掀起的一角斗笠看到乌青的嘴唇,她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刚才那一瞬,她竟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只是那种感觉一闪即逝,好似错觉一般。
“听她的,没看见本公子的小命就在她一念之间吧,退后一点。”秦渊高举双手,瞪眼开口。
张良肩膀抖了抖,起身退到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看不清身形容貌的女子,听声音,很年轻。
听西城令荀懿的怒吼,这女子似乎是天道盟的人,只是荀懿几乎已经被确定是天道盟的乱党,天道盟的人来刺杀他,这是演的哪一出。
第一种可能就是演戏,荀懿可能察觉到朝廷在查他,因此让天道盟的人来刺杀他,将此事闹大,以此消除怀疑。
第二便是天道盟的人要杀人灭口,他们察觉到如今形势不利,也知道朝廷暗中查荀懿,怕荀懿将他们供出来,因此灭口。
似乎,可以利用这一点......
张良眼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秦葵也默默退到一边,做出一副随时应变却又紧张的模样,配合着秦渊演戏。
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脚步声在包间外的过道中响起,不轻不重的几下敲门声后,一道尖细的嗓音传入房中,是曹少钦。
“公子。”
察觉到黑衣女子的目光,秦渊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什么事?外面怎么乱糟糟的?荀懿在鬼嚎什么,小心本公子告他扰民。”
曹少钦能感应到包间内多出的陌生气息,很强,快要达到宗师这个层次了,又给人外强中干的虚弱感觉,对陛下完全没有威胁,况且里面还有张大人以及秦葵。
他虽不知包间内情况,但很快揣摩出秦渊的意思,恭敬道,“公子。西城令被人刺杀,凶手疑似是天道盟乱党。”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嘈杂混乱的脚步声,火光将街道照耀的通明,是巡防的城卫和西城衙役准备进来搜查。
女子轻轻抬剑,纤长而薄的剑身犹如明镜,剑刃流转寒芒,丝丝寒意逸散出来,剑身上映照出秦渊紧张的面庞。
他眼珠转了转,似乎明白了女子的意思,轻轻仰头示意她别冲动,“下去告诉那些衙役,这里没有他们要抓的凶手,赶紧滚蛋,别打扰了本公子的雅兴。”
“是。”
曹少钦应了一声,挥退楼道里严阵以待的锦衣卫和东厂精锐,下楼传达秦渊的意思去了。
很快,下方传来一阵不满的都囔,接着那些城卫和衙役纷纷退去。
见火光消失,脚步声远去,黑衣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秦渊眼巴巴的看着她,表情紧张,还伸手轻轻向剑身摸去,似乎准备将剑拨开,却触电似的收回手。
“姑娘,人已经走了,可以放下剑了吧,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用刀剑指人,很危险的。”
黑衣女子没收回剑,冷声问道,“你是谁?”
刚才外面过道里出现了至少七八人,实力至少是后天水准,有这么多强者暗中保护,又能轻易喝退城卫,肯定不是一般人物。
“我?”秦渊指了指自己,“一个小人物,别别别。杀了西城令,你可能无事,但若你杀了我,你肯定无法活着离开京城。”
“少废话。”女子轻叱道。
“我是皇族的人。”秦渊不再废话,直接道。
“皇族?”女子柳眉微蹙。
秦渊连连点头,“我们这几支是与如今陛下血脉最接近的,所以只空有王号,并无封地,不是那些作乱的藩王。”
因为大肆分封藩王的弊端逐渐显露,皇室已经有近两百年没有给皇子们封地了,只是空有王号,朝廷出钱当猪养着,不至于让他们饿死。
当然也不是全都如此,有个别不讨喜的皇子,皇帝觉得碍眼了,就小赏一块封地,让他趁早就藩滚蛋。
还有比较受喜爱,又不能传位给他的,也赏封地,但不准就藩,对封地也没有任何掌控权,只是将那块地挂在封王的名下,收的税上交几成给他们,秦朗便属于这一种。
这些封王的日子虽然过得也很滋润,但没有藩王那样逍遥自在,而且不敢与朝中大臣走得太近,否则就会受到御史弹劾,皇帝警告。
女子终于收回剑,身体微微一晃,她借势坐下。
秦渊好奇道,“姑娘真是天道盟乱党?”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则那小皇帝能要了你的命,你可是包庇了一个天道盟的乱党。”女子澹澹道,声音清冷而虚弱。
“......”秦渊无语的看着她,愁眉苦脸的叹道,“姑娘这不是说了吗?”
“放心,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我很快就会离开。”女子开口说道,麻利掏出一个小瓷瓶,正准备往伤口上撒药,这才想起房间内还有人,不由冷声道,“转过身去,敢乱看剜了你的眼。”
秦渊转过身,张良二人也转过身去。
一声撕拉声响,秦渊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雪白,忙正襟危坐,道,“姑娘大好年华,何苦加入天道盟?等当今腾出手来,天道盟必然遭到清算。”
“朝廷无道,皇帝昏聩,贪官污吏横行,横征暴敛,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官兵扮流寇,草管人命
以致百姓怨声载道,沸反盈天,就算没有天道盟,也会有地道盟人道盟出来为百姓主持公道,推翻这腐朽的朝廷,斩杀你们这些蛀虫。”女子闷哼一声,接着冷声开口,杀意凛冽。
“???”
“天道盟内的人也不见得尽是侠义之辈,也未尝没做过肮脏之事。”秦渊正说着,寒光闪烁,长剑向他指来,女子斗笠下一双眼睛冷冽的望着他。
“你再污蔑天道盟,哪怕你算是救下我一命,我也必杀你。”女子冷声道,说着脸色一变,口中咳出一团黑血。
被洗脑得不轻啊。
秦渊心里吐槽,也从侧面看出这女子应该是被蒙蔽的,并不清楚天道盟阴暗的一面。
想到这里,他目光一闪,“你为何入京杀荀懿?”
“荀懿那狗官,在黔南任职时,仗着是朝廷命官,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不知多少百姓因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本以为他会死在这次朝堂清洗中,没想到他竟然不仅未被处死,还受到那小皇帝的重用。
哼,罪己诏!怕是那小皇帝愚弄百姓的把戏,看着这些年大秦境内百姓沸反盈天,又恰逢藩镇作乱,便坐不住了,将自己的罪过尽数推给那些不听话的大臣,铲除异己。
至于服从他的,管他罪恶滔天一样重用。”
还能不能正常的聊天了?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
“姑娘的意思是,你并非是奉天道盟的命令来杀荀懿替天行道?此行另有目的。”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良突然出声问道。
“当然。”刚回应,女子脸色便一僵,冷视着张良,“你在套我话?”
张良笑了,向秦渊拱手一礼“公子,请容小人问这位姑娘一句话。”
见秦渊点头,他这才问道,“姑娘,我记得,天道盟主要活跃在西南一带吧?!”
女子没有回答。
“既然如此,为何荀懿在黔中作恶时,一向以替天行道为己任的天道盟,并没有对他出手?”张良问道。
女子脸色一僵,这也正是她不解之处。
联想到秦渊之前的话语,她心里顿时有所猜测,但不愿意相信,讷讷道,“天道盟应该刺杀过他,只是那狗官太过奸诈,一直隐藏着实力,让那些前辈没能取他狗命。”
“据良所知,天道盟内部有宗师存在,荀懿的实力,还不足以从宗师手下逃命,阴谋算计也不行。”
女子沉默了。
张良继续道,“或许,天道盟一开始真有一颗匡扶正义惩奸除恶之心,但随着天道盟壮大,力量越来越强大,天道盟的掌舵者逐渐滋生出了野心,将原本的初衷忘却,他想要的,渐渐不只是一个只惩奸除恶的组织。”
秦渊斜眼看着他,怎么就觉得这番话有些熟悉呢。
“闭嘴!”女子愤怒失态的起身,胸脯微微起伏。
她不相信天道盟会做出那些事,但秦渊和张良的话语,还有师尊特意的吩咐,都让她不由自主的往那方面去想。
一时间,她的心很乱。
握起长剑,再次指向秦渊,她冷声道,“送我出城,到时只会放你离开。”
秦渊惊慌的起身,“我如何相信你不会骗我?”
“你没得选择。”女子声音冰冷,见秦渊没有反抗,还算是满意。
突然间,她一个踉跄,意识一阵模湖,眼前出现无数重影,隐约间似乎听到关切的一声“姑娘你没事吧”,一阵天旋地转后倒地。
秦渊一闪身,将仰面而倒昏厥过去的女子扶靠坐在椅子上,回头看向秦葵,“你出的手?”
秦葵摇头,“爷,这位姑娘之所以昏迷,应是毒发所致。”
秦渊这才想起之前这女子咳出的乌黑的鲜血。
秦葵已经走上前来,拢在宽袍大袖中的手探出,几根金丝飞射,在雄浑内力的控制下,精准落在女子脉搏上,秦葵很快收回金丝,道,“这姑娘脉象虚弱,外伤倒是其次,主要是内伤和毒,若不及时祛除毒素,怕是熬不过子时。
老奴可试着以内力将她体内大部分毒素逼出。”
秦渊点点头,让开位置,这只是受天道盟蛊惑的无辜百姓,一颗惩奸除恶之心还是值得赞扬的,虽然这本不该是他们江湖人该管的事.....
秦葵走到女子身后,根本无需接触,雄浑的内力直接隔空将女子托起,很快一掌拍出。
一口乌黑的鲜血自女子口中吐出,那被秦葵以内力逼出来的血迹竟是将地板腐蚀得冒着黑烟。
秦葵收回外放的内力,女子的身体顿时软绵绵的向地面倒下,秦渊眉头微皱,一步跨出,搂住女子的腰肢。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其砸倒在地上吧。
秦葵低着头,似乎在看地上并不存在的蚂蚁。
张良仰着头,似乎在看星星。
“.......”
秦渊低头望去。
女子遮挡面容的斗笠被秦葵的掌风掀飞出去,女子清冷无暇的面容显露出来,因受伤而惨白的面孔也难掩倾城绝色之姿。
眉若远山含黛,眸若秋水映月,琼鼻挺翘,红唇润泽,只是惨白无血色的面孔,让她看上去多了种凄美柔弱的感觉。
秦渊忍不住啧了一声,倒没起什么邪念。
“公子,小人先告退了。”张良轻声道,脖子有些酸。
“老奴告退。”
“......”
秦渊气道,“去请孙太医?”
“这里?”秦葵眨了眨眼。
这倒是把秦渊问住了,将这天道盟的女子带去皇宫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在这小酒楼里成何体统。
想了想,他道,“去南城西湖苑吧。”
“喏。”秦葵身影如一阵风离去,去请孙太医了。
秦渊拦腰抱起昏迷的女子,走出这包间,向楼下走去。
酒楼的掌柜看了眼秦渊怀里的女子,一眼看到胸前简易包扎的胸口,回想之前的事,脸色一变,连忙低下头,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走出酒楼,秦渊脚下生风,向南城别苑行去,张良看似不紧不慢的行走,却一直跟在秦渊身后,没落下半步。
钱宁照例在暗中巡视,突然察觉到两股熟悉的气息,就要上前见礼,一眼见到秦渊怀里抱着一个女子,匆匆向南城行去,不由茫然眨巴着眼睛,捂住嘴巴,跃到下方的院落中,心有余季。
他看到了什么,皇帝出宫,竟然迷晕女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