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赵莉颖又陷入深深的纠结。
明天一早她就要赶往机场，估计没有时间去见柯西。
可是自己已经答应了小飞，不能食言。
总不能等到从上海回来以后再说，这次行程只要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小飞又是个没耐心的，要是等不及直接去找柯西……那只剩下一个办法——趁着现在去找柯西。
可赵莉颖还是有所顾忌，众所周知，演员是不能私下去敲导演门的，尤其是这么晚了，被人发现一定会传闲话。
而且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如果柯西也误会自己的话怎么办？
犹豫许久，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赵莉颖忽然勐地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赵莉颖啊赵莉颖，你什么时候也变得畏首畏尾、束手束脚了。
当初一拍脑门就到京城来闯的勇气去哪了？
再拖下去，柯西就该睡了，到时候再敲门误会才真的大了。
一念及此，赵莉颖不再迟疑，拿上件外套就去开门……
另一边，柯西果然还没睡，此时正坐在电脑前忙碌着，十指翻飞疯狂输入。
这些天太累了，歇过半天之后忽然灵感爆棚一发不可收拾。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柯西只当是小周来汇报工作。
开门后先是一怔：“颖宝？”
然后，他就又快步坐回电脑前，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颖……宝？”
赵莉颖懵懵地站在门口，望着柯西的背影发呆，眼里只有茫然。
事先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的情景，包括见到柯西之后要说什么话，如何打消可能的误会等等，一下子全忘了。
而柯西也好像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这就很尴尬了，赵莉颖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原路返回。
这时，柯西隔壁的房间忽然传来响动，好像是有人在开门？
赵莉颖及时大脑空白一片，也知道如果被人发现她大晚上来敲柯西的门，可能会引发相当严重的后果。
顾不得许多，她几乎是跳进柯西房间，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锁上门。
呼~
进了屋，赵莉颖长舒一口气。
然后她又是一愣：等等，我到这是准备干什么来着？
刚有点头绪，耳边就传来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
其实柯西打字的声音从没断过，只不过赵莉颖现在才注意到。
他写什么呢，这么专注？
不知不觉，赵莉颖走到了柯西的身后，但是笔记本屏幕太小，她看不太清楚。
格式似乎是剧本的样式，可她又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剧本会用演员的本名？
赵莉颖也是个直性子，不懂就问：“你在写什么呢？”
“嗯？”
柯西顿时停手，勐地一下回头，似乎是终于发现身后还站着个人。
不过很快，柯西便回神：“新一集《奔跑吧》剧本。”
就算以后不和唐人合作，宣传计划依旧不变，大不了节目里少两个主演。
好在《伪装者》是一部群像戏，主角够多。
然后，柯西转回头，继续打字，一边写剧本一边问道：“小颖你怎么来了？”
也许是站得久了，赵莉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又回到了熟悉的称呼，还是说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
“哦……”迟疑了一秒，赵莉颖将小飞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了柯西。
一开始，她还挺紧张的，不过越往后越平静，最后就像是普普通通拉家常。
当然，这有可能和柯西的反应有关。
他全程打着字连头都没回一下，只是偶尔应和两句，表明自己在听。
“所以，他想让我们拍两张亲密点的合影给他……”
“嗯……”
柯西不置可否地用鼻音回应，像极了敷衍，赵莉颖十分怀疑他听进去了多少。
正当她颇感无奈，准备想点其他法子打发小飞时，却听柯西忽然道：“小颖。”
“嗯？”
“我问你啊，如果有一个很优秀的剧本，和一个一眼看上去就很烂的剧本，但是片酬很高。
如果两个本子同时找到了你，你会选哪个？”
赵莉颖一脸茫然，这和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关系吗？
还是说，天才的脑回路都是这么清奇。
虽然理解不能，但赵莉颖还是认真地思考片刻，没有直接回答：“片酬很高，是多高？”
柯西不假思索：“几千万上亿吧。”
“嘶……”
赵莉颖不自觉吸了一口凉气，于曼丽算是她得到的分量最重的角色，同时片酬也是从业以来最高，然而每集也才将将一万。
千万级别的片酬她做梦都不敢想，更别说上亿了。
“我……应该会选片酬高的吧。”
即使赵莉颖明知道这么说，可能会给柯西留下唯利是图的不好印象，但她还是不想对柯西说谎。
“不错，有前途。”
柯西忽然转回头，露出一副整齐又洁白的牙齿。
然而只看了一眼，赵莉颖就更懵了，完全不懂柯西的意思，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说反话……
“其实你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很适合上真人秀。”
柯西当然不是在说反话，想当艺术家，也得先吃饱饭啊。
如果这个选择让柯西来选，他但凡迟疑一秒，就是对rmb的不尊重。
万物皆可市场化时代，唐寅、梵高那一套已经玩不转了。
“真人秀？”
从按下柯西门铃的那一刻起，赵莉颖心里的疑惑就从没消过，而且越来越重。
“《奔跑吧》，就是典型的真人秀，让明星在镜头前展示自己的各方各面。
褪去明星光环，让观众看到真实的一面，拉近距离。”
当然，这个“真实”是要打引号的。
优秀的真人秀节目需要同时兼顾纪实、冲突、游戏三个特性。
如果一切都是真实的，那根本就不可能。
明星也是人，而且从某种方面来讲，很多明星的世界观是不完整的，在很多方面比起普通人差远了。
想让他们靠自己演绎出“传奇”的故事，开什么玩笑？
“好吧。”
赵莉颖抿抿嘴唇，显然还是没怎么听明白。
不过听柯西的意思，似乎是想让她参加什么真人秀？
“我，还是更喜欢做演员。”
“不冲突，你刚才不是还说想赚钱嘛。”
柯西的回答，让赵莉颖一下来了兴趣：“真人秀，很赚钱吗？”
柯西手里的工作终于停了，连带着椅子转身，面向赵莉颖：“你先坐。”
“哦……”赵莉颖应声在床沿坐了下来。
“怎么说呢，一款真人秀如果做得好，收益不会比一部票房大热的电影差。
而且电影是一锤子买卖，真人秀一个长期的生意，胜在稳定。”
“稳定？”
“因为真人秀说到底还是综艺节目，收益大头是品牌方的广告费。
举个例子吧，假如说我要做一款以露营为主题的真人秀，你想象一下这个画面……”
说到这，柯西忽然顿了顿，盘算着组织了下语言，换了副朗诵腔的口吻接着道：
“几位穿着纪梵希马甲，内衬着supremeT恤衫，戴着今年最新款蕉下遮阳帽的年轻男女。
分工明确地在一处修剪平整的草坪上，支愣起牧高迪的帐篷。刚搭好的帐篷附近，偶尔跑过几个穿着安奈儿的小孩。
你的手边是一套来自膳魔师的钛合金杯具，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发光，还有一个咕都咕都作响的比乐蒂摩卡咖啡壶。
草地上，忽然传来阵阵异香，原来是一个崭新的Trangia风暴炉，上面一块油而不腻的M8牛排正滋滋的冒着白烟……”
赵莉颖一开始还很认真地，在脑海中构想柯西所描述的画面。
但她越听越不对，直至后面都开始傻眼，陷入一众奇怪的呆滞状态。
忽然，柯西在耳边的一个响指，叫醒了险些怀疑人生的赵莉颖。
然后又说道：“当然，我只是举个例子，描述的情景可能会有一点点极端，不过意思是差不多的。”
好一个“一点点”。
赵莉颖咽了口唾沫：“挺，挺好的，就是感觉有点像《小时代》。”
“你还看过《小时代》？”
“我……看过一点。”
赵莉颖圆圆的脸蛋微微泛红，不过大晚上的，柯西房间里的灯光也不够亮，看的不是很清楚就是了。
之前在华谊的那两年，赵莉颖行程很少，大多数时候都在休息、等机会。
有时无聊，就会看小说打发时间。
在这个互联网还不发达的时代，她也不知道该选什么书，就挑店里最显眼的看。
对于《小时代》里的故事，赵莉颖的评价是：我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跑题了，言归正传，小飞想要什么样的照片，怎么才算亲密？”
“啊？”
这下赵莉颖彻底傻眼，果然是自己太普通了，无法理解柯西的脑回路吗？
这反转，什么人能反应得过来。
见状，柯西也忍不住笑笑。
连续高强度工作了一个多月，他的生活已经融入了《伪装者》的故事。
再加上在片场大家是上下级关系，柯西表面上高高在上、发号施令。
实际身边连个能好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时间久了也确实压抑得狠。
今天难得有闲，赵莉颖又自己送上门。
柯西终于逮着机会爆发，化身话痨，哪还管什么逻辑不逻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呗。
良久，赵莉颖才回过神，微微低头，不再与柯西对视，轻声道：
“就，离得近点，拍两张普通的合影就行。”
“多近，要我搂着你吗？”
“也，行……”
柯西点头，似乎没有注意到赵莉颖脸上的红晕，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嗯，干嘛？”
赵莉颖被柯西带起身，两个人朝门口走去。
“换个地方拍照啊，坐床上拍，你不怕被人误会啊？”
“哦……”
赵莉颖整个脑袋像是浆湖一样，那还能想到这一节。
柯西一个大男人，却比她还要细心，赵莉颖感到有些汗颜的同时，心底还涌入了一丝温暖。
很快，照片拍完了，认识这么久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拍合照。
柯西很少自拍，他的照片大多是美娜拉着他一起照的。
就连和大幂幂，也没几张合影。
“谢谢。”
赵莉颖发自内心地感谢，拍照时为了营造出亲密的氛围，柯西还主动办起了鬼脸。
可以说是自毁形象了，牺牲不可谓不大。
“没事了的话，我送你回房间吧，正好我要出趟门。”
说着，柯西转身去拿外套。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赵莉颖连忙问道，语气不乏关心。
“情姐一会儿的飞机，我要去机场接她。”
“我也去。”
“嗯？”
柯西微歪着脖子，好奇地盯着赵莉颖看。
心说你和许情的关系很好吗？平时也看不出来啊。
许情在剧组里的地位很特殊，平易近人的同时，又总让人觉得有种距离感。
所以平时敢主动接近她的人不多，赵莉颖这种害怕惹事的，始终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赵莉颖不敢和柯西对视，稍稍偏过头：“这么晚了，一个人出门不太好，我和你一起，至少能有个照应。
你是导演，有任何事，整个剧组就要停摆……”
柯西的脸逐渐阴沉，赵莉颖解释了一堆，句句都在说他出事。
我是你的老板，又是你戏里的导演，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而且，谁说柯西是一个人出门。
小周这不是来了嘛，柯西原本打算是带她一起去的。
“唔……”
眼见赵莉颖还要再往下说，柯西用手捂住了她的乌鸦嘴。
赵莉颖满眼惊慌，下意识就要挣扎，却听柯西说道：“要去就去呗，咒我干什么呢？”
说着柯西松手，赵莉颖却急了：“我没有……”
手心湿湿的，柯西心里也不禁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感觉。
不动声色地在衣服上擦了擦，细小的动作还是没能逃过赵莉颖地眼睛。
原本想要辩解的话也卡在喉咙里，赵莉颖全程低着头，被柯西拉着走出房门。
……
虽然已经接近凌晨，但京城的机场大厅繁忙依旧。
出来得匆忙，柯西和赵莉颖都没有做任何伪装。
好在这个时间出入机场的旅客也都是行色匆匆，偶尔有人注意到他们，也都是被颜值吸引，多看两眼罢了。
“姐！”
“阿柯？”
许情走的是头等舱的VIP通道，柯西他们很顺利就接到了人。
只见许情大晚上戴着墨镜，隔着老远望见柯西，丢下一切就朝他小跑而来。
可怜身后的两个助理，每个人都推着硕大的行李推车，就这么被无情地“抛弃”。
可以预见的，许情扑倒在柯西怀里，墨镜硌得他脖子生疼。
“阿柯，有没有想我？”
“呃……”
柯西平时那么累，连想大幂幂的时间都很有限。
许情察觉到了他的迟疑，从柯西怀里起来，恶狠狠道：
“讨厌，没良心的，我大晚上的跑来跑去不睡觉是为了谁呀！”
“姐，我错了。”
“就知道认错，认错有什么用？”
不对啊，明明上次用这招都挺好使的，许情一下子就原谅了大幂幂的口无遮拦。
同样的招式第二次就无效了？这设定感觉好熟悉啊。
“嗯？小颖也来啦。”
许情此时才终于注意到了柯西旁边的赵莉颖。
此时的赵莉颖素面朝天，显得脸更圆了。
紧接着，许情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眼含笑意道：“我，应该先恭喜你们两个中的谁呀？”
“什么意思啊？”柯西表示没听懂。
许情眼皮一沉：“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你还不如小颖，你们两个到底谁先表白，谁追谁？”
“啊？”
柯西张着大嘴，好在他反应很快：“姐，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了？我早和你说，大嘴巴的女人不能要，幸好你分手了，否则她以后指不定抖出些什么……”
好吧，柯西明白了，许情并不是真的原谅大幂幂了，心里还有气没消，女人呐……
“小颖多好，又安静又漂亮，关键还喜欢你，这次你可要好好珍惜。”
许情说着，就一手一个，将两人的手牵到一起。
柯西总算能够体会到一些，当初赵莉颖的感受。
想来小飞也是这样，一厢情愿不由分说。
不过该说不说，赵莉颖的小手，是柯西接触到的女孩子里最柔软的……咳，跑题了。
赵莉颖喜欢自己吗？
或许吧。
柯西虽然在各种场合标榜自己为普通人，但他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比较自信的。
不然大幂幂怎么看上他的，柳妍的事又作何解释。
“姐，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拍戏呢。”
“资本家啊你，我才刚下飞机。算了算了，小颖，今天晚上你跟我睡……”
话音未落，许情就牵着赵莉颖快步走去。
然后一路上了自己的保姆车，一脸高冷地看着外面的柯西，可怜兮兮地跟助理在后面“卸货”。
而全程，赵莉颖都埋着通红的小脸，一言不发。
许情和柯西的习惯，剧组里每个人都十分清楚，超越友谊，比亲姐弟还亲。
甚至还有人猜测，许情是想老牛吃嫩草。
不过赵莉颖自然是不信这些风言风语，她自诩对柯西还算了解。
尤其是经历了刚才的一幕之后，她更加坚信。
但现在更大的问题来了，许情似乎和自己的弟弟小飞一样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且现在的情况更为严重，赵莉颖能搞定小飞，可是对许情真的是毫无办法。
怎么办？
赵莉颖急切地思考，连额头上渗出的涔涔冷汗也未曾察觉。
正当时，她感觉头上一凉，原来是许情用带水的湿巾在帮她擦拭。
“身子不舒服？”
“没，没有。”
许情忽然一笑，露出两个标志性的酒窝：“那就是紧张，怕我？”
“也不是。”
赵莉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前她一直是横冲直撞，虽有碰壁，但她从没有气馁退缩过。
直到遇到了柯西，她发现自己有了越来越多的迷惑、迟疑。
赵莉颖猜到，一切的源头是因为自己对柯西心存好感。
但仅仅只是好感而已，甚至都没有进入恋爱阶段，就能让自己的变化这么大吗？
“你以为我是真傻，看不出你和阿柯还没有在一起？”
“嗯？”赵莉颖一愣，但她已经习惯了。
这姐弟俩都不按套路出牌，想和他们交流，就得时刻做好反转的准备。
赵莉颖轻舒一口气：“那您还说……”
“我要是不这么说，你们哪有牵手的机会？阿柯什么都好，就是面对感情太被动了。要是你也这样，那你们就永远也不可能。”
赵莉颖本能地想狡辩，但面对许情忽然深邃地眼眸，什么也没说出口。
当你的对手是一只修行千年的老狐狸，道行的差距，使得任何狡辩都显得无比苍白。
赵莉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还奢望骗过许情吗？
后半夜，许情果然带走了赵莉颖。
当晚她们说了什么，柯西未曾可知。
总之两个人好像都没什么变化，除了日常在一起时的关系拉近了些。
柯西也懒得理这些琐事，工作还要继续。
找到了熟悉的节奏之后，拍戏就非常顺利，时间也过得很快。
四月一号，《潜伏》正式在四家卫视上星首播。
不过在前一天，还搞出一个幺蛾子。
某地方电视台取巧，赶在卫视首播前一天播出《潜伏》。
但这依然没有减弱《潜伏》在四大卫视的势头。
而且有意思的是，据柯西这个投资人所知，因为《潜伏》原版结局实在灰暗甚至是绝望。
王翠萍和孩子失踪，与余则成天各一方，既是永别。
四大卫视因为结局过于凄惨，都通过后期配音的手段，对大结局做了修改，算是一定程度上保留了重逢的希望。
这也就是所谓的四家电视台分别有四个独家结局。
唯有那个抢先首播的地方小电视台，保留了原版结局。
可以说，《潜伏》一共搞出了五版大结局。
莫名感觉，还有点讽刺的味道。
据《潜伏》导演姜伟所说，那个年代，有太多潜伏的人最后失去了一切。
如果安排大团圆结局的话，姜伟导演觉得对不起他们。
柯西拍《伪装者》，也是这样的思路，隐蔽战线也是战争，流血牺牲才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