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孙承宗,王立还是略有了解。
他是朱由校的“老上级”,是袁崇焕一生的“伯乐”;
他临危受命,缔造关锦防线,开疆四百里,屯田五千顷,年收入粮食十五万石;
他因为党争和魏忠贤的排挤,罢官归乡;
接替他的高第,却将关锦防线的明军全部撤回,只有袁崇焕敢于抗命,留守孤城宁远;
或许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留守宁远城的袁崇焕,一炮击伤努尔哈赤,名震天下;
孙承宗守卫京师的计划,朱由检相当满意,令他坐镇京师,指挥全局。
但很奇怪,就在第二天,朱由检却将孙承宗调往通州城。
通州,在京师的东面十几里,是阻挡皇太极入京的最后防线。
很明显,朱由检是太信任孙承宗了!
只可惜,他忽略了京师附近的地形:只要皇太极愿意,他可以绕过任何城池,直逼京师城下!
所以说,就算孙承宗在通州摆满了大炮,还是挡不住皇太极!
因为,皇太极不傻!
让孙承宗镇守此处,不过是朱由检的心理安慰!
于是,孙承宗领着二十七名骑兵离开京师,与保定巡抚解经传、御史方大任、总兵杨国栋等人,一同镇守通州城。
此时的八旗兵,正在往通州开进!
孙承宗顾不上休息,顾不上危险,连夜赶到蓟州。
见到袁崇焕,孙承宗毫不客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
“你督师蓟辽,却让八旗兵绕道蒙古威胁京师,朝中弹劾你的人多不胜数!
如果你想活命,只能将功补过,在京师外围阻住八旗兵!
哪怕把关宁铁骑打光,也要挡住八旗兵!
只要他们没到京师城下,只要没惊扰到皇上,你的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面对自己的老上级和伯乐,袁崇焕不敢有半点违逆,连连点头。
按照自己“在外围阻挡八旗兵”的战略,孙承宗还建议袁崇焕,分兵去三河、香河与顺义驻防。
对此,袁崇焕也是连连点头。
于是,孙承宗稍稍放了心。
但,此时的孙承宗,早把王立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的王立,关注的不是孙承宗和袁崇焕,也不是皇太极和八旗兵,而是京师周边的“宝贝”!
“魏公公,有什么不敢的?你到底在怕什么?”
“王公公,我现在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去!你连代王府的银子都敢拿,敢杀抚宁侯朱国弼的老爹,敢把目光转向福王朱常洵,还有什么不敢的?”
“可是……这不一样啊……”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魏公公,你别再“可是”啦!皇太极刚刚过了蓟西,没那么快赶到通州!
等到八旗兵杀到京师城下,一切都来不及了!
再说了,这事有皇太极帮忙“打掩护”,神不知鬼不觉啊!”
苦劝之下,魏忠贤还是不敢点头,王立眼珠一转,继续劝道:
“魏公公,那些家伙虽然比不上朱常洵,比不上代王府,却也差不了多少吧?
一百二十个“送财童子”啊,你真的不心动?
如果每个“童子”献上百来万两,那就是一万万两啊!
咱俩五五分之后,每人就是五千万两啊!
魏公公,再让你辛苦二十年,能挣这么多吗?
这么好的机会,你还在犹豫什么?”
王立这么一说,魏忠贤略有心动。
紧张得额头冷汗直冒,还是没敢点头。
魏忠贤,真的不敢点头!
因为,王立的胃口太大了!
他看上了朝中重臣、朱氏勋戚和富户商贾们,在京师外围的田产和豪宅!
魏忠贤半年多的“反贪腐工作”,没抓到一个贪腐大臣,却把众臣的资产摸得一清二楚!
富庶的江南暂且不提,仅仅重臣和勋戚在京师周边的田产与豪宅,价值就达数万万之巨!
王立口中的“一百二十个送财童子”,“一万万两银子”,其实太保守了!
“王公公,我不是不敢干,而是太冒险了!一不留神,咱俩死无葬身之地啊!
而且,就算拿到田产房契,怎么出手也是个问题啊!
去年,帮你处理钱谦益的房产地契,就用了两个多月时间!
这次,想处理掉一百二十个“送财童子”的房产地契,又想不被发现,没个三五十年很难变现啊!”
“魏公公,你不该考虑“变现”的问题!
应该考虑的是,皇太极还有多久杀到京师城下!
在这段时间里,你能派出多少人,能拿到多少房产地契!
要不这样:你只管趁乱去拿,“变现”的问题交给我!咱们还是五五分!
魏公公,皇太极不是每年都会来!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不知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再有这样的“天赐良机”啊!
魏公公,不能再迟疑了!
魏公公,你别光顾着喝水,好歹说句话啊!”
“呯!”
茶碗重重地拍在桌上,魏忠贤把心一横:“王公公,如果我拿到房产地契,你多久能变现?
老奴已经六十多,不可能等你三五十年!”
“一年!最多一年!”王立信心满满,拍着胸脯保证:“不论你拿到多少,一年之内全部变现!
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王公公,你可别阴我!”
看着王立那张人畜无害的脸,魏忠贤却后背发凉,总感觉不靠谱:
“王公公,你可得考虑清楚:老奴没几年好活了,大不了“一了百了”!
但是,还年轻!
警告你,别跟我耍花样!
咱俩是在同一条船上!
只要你敢乱来,老奴就算闭了眼睛,也有办法弄死你!
所以,你可要考虑清楚!”
“魏公公,你这样说就见外了!
我啥时候阴过你啊?
我就算阴了天下人,也不敢阴你啊!
皇太极即将杀到,这是咱俩最后的机会!
错过这个村,再没这家店了!
所以,赶紧去办吧!”
……
此次从蒙古入关,皇太极的本意是抢点过冬的物资,从没想过攻打京师!
率军西进,确实是临时起意!
袁崇焕抢先驻军蓟州后,八旗兵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缓缓绕过蓟州城;
袁崇焕的视而不见,让皇太极和一众贝勒,全都懵了圈。
通州距离蓟州,快马最多一日路程!
然而,八旗兵足足用了六天时间,才完全绕过蓟州,抵达通州城附近。
此时,通州城里的孙承宗,也懵了圈!
不对,他是气得咬牙切齿!
六天!
袁崇焕有足够的时间,完全可以赶到三河、香河或顺义布防!
然而,他始终滞留在蓟州城,毫无作为!
眼睁睁看着八旗兵,大摇大摆地从城下经过!
孙承宗怒不可遏,却保持着统帅的理智:没有贸然杀出城,没有与八旗兵交战!
渐渐地,孙承宗发现,自己跟袁崇焕一模一样!
孙承宗和袁崇焕的“怯战”,八旗兵虽然不解,却没忘记自己的本性!
他们分兵多路,在京师周边的昌平、顺义、房山、良乡、固安等地,疯狂地打砸抢劫!
他们抢劫的目标,仍是粮食、鸡鸭、牛羊、铁锅和女人,从没想过抢夺房产地契!
当然,他们抢了也没用!
他们更不知道,东厂锦衣卫假扮的“八旗兵”,早就抢走了房产地契!
不论这些东西藏在哪里,就算藏在三尺深的地下,锦衣也能找到!
在“真假八旗兵”疯抢的同时,袁崇焕的大军,终于尾随追来!
但,袁崇焕只是远远地尾随,只追不击!
始终与八旗兵保持十几里距离!
于是,受到“鼓舞”的八旗兵,越发疯狂地抢劫!
京师的周边,朝中大臣和勋戚的房产家园,皆被洗劫一空!
父母妻儿、家眷仆人,被杀死或掳走者,不计其数!
真的是哀鸿遍野!
这样的疯抢,足足持续了五天!
十一月二十日,八旗军再也无东西可抢,这才集结兵马往京师开进!
见状,袁崇焕快马加鞭,赶在八旗兵之前,抢先抵达城南的广渠门。
随后赶到八旗兵,则在城北安营扎寨。
“督师,咱们关宁军……按照惯例……不能在京师城下扎营……”
“不在此处扎营,如何击败皇太极?传我军令,速速扎营,准备御敌!”
“诺……”
……
关宁军驻于城下,京师城内炸了锅!
其实在五天以前,八旗兵疯狂抢劫时,京师已经炸了锅!
不论王公大臣还是市井小贩,全都人心惶惶!
全都在咒骂袁崇焕!
此时的大殿上,又变成了菜市场!
哭喊的,哀求的,控诉的,打滚的,寻死的,不计其数!
“皇上啊!袁崇焕通敌卖国,铁证如山啊!”
“皇上,袁崇焕勾结皇太极,纵兵抢劫,京师城外一片火海,白骨森森,连小孩都没放过啊!”
“皇上,家母是先皇亲封的三品“诰命夫人”,竟被建奴一剑刺死;
微臣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也因袁崇焕的变节被八旗兵杀死掳走……这该如何是好啊……呜呜呜……
皇上,再不诛杀袁崇焕,微臣就撞死在大殿上……呜呜呜……”
“皇上,袁崇焕跟建奴必有勾结,铁证如山!
建奴能从蒙古南下入关,能在京师城外烧杀抢掠,皆是袁崇焕叛投所致!皇上,还请明查啊!”
“皇上,袁崇焕驻兵城下,这已经是谋反!
他跟建奴勾结,不日就将南北夹击!
若不速速捉拿,京师再难保住啊!”
“皇上!袁崇焕刚到京师城下,八旗兵转眼就杀到!
他不仅通敌,还是个带路党啊!
皇上,再不诛杀袁崇焕,大明的江山难保啊……”
殿上闹哄哄响成一片,完全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这样的嘈杂,已经持续了五天!
朱由检,早就被吵得心烦意乱!
但是,他始终像一尊木偶,坐在龙椅上一语不发。
见到魏忠贤和王立入殿,朱由检就像看到了救星!
“咳……咳……”
朱由检连声咳嗽,殿上稍稍安静了一些。
“王公公,袁崇焕通敌之事,你有何看法?”
音落,一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王立。
“万岁爷,诸位大人!”王立向朱由检和众臣拱拱手,正色说道:“小奴以为,袁督师绝不可能通敌叛国!”
“放屁!”
“王二狗!大殿之上,岂容你睁着眼睛说瞎话?”
“王二狗!你与袁崇焕私交甚厚,自然会帮他说话!莫非,你也与建奴有勾结?”
“大殿之上,不得喧哗!”
朱由检厉声大喝,止住众臣的话,直直瞪着王立:“王公公,你认为袁崇焕没有通敌叛国,可有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