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鉴从草原回来,带来了令人欣喜的消息。
辽阳城。
谢友成等人,人人满脸兴奋。
“前方就是蛮族,等大军赢得胜利,金江镇将全复辽东,北方是草原盟友,南方是朝鲜盟友。
卧榻之侧皆是朋友,天时地利人和,我金江镇当兴。”
谢友成目光看向平辽侯,恭贺将军。
一个没有牵制的金江镇,向外可以发挥出最大的力量,按照将军的计划。
谢友成心中疑虑尽去。
将军目光远大,大周顾不上藩国,将军却要管。
解救琉球国,和萨摩藩的纷争,会不会变化成金江镇和日本的战争,谁也不敢保证。
如果金江镇不能解决身旁的牵制,如何能应对最危险的局面呢。
作为将军的心腹,军司的左司马,谢友成很早就知道将军的布局,乃至为何看重柳湘莲。
徐辉笑道。
“辽阳和沉阳两地,乃辽东重地,周围兵堡众多,蛮族不敢绕过兵堡和我们野战,选择了守势。
以我金江军火炮之利,没有援军的蛮族,必当失败。”
徐辉虽然是军司的掌书,却不像谢友成,知道关于日本的全部计划,想的和谢友成也不一样。
见众人皆具信心,唐清安也笑了起来。
当初他出海的时候,面对蛮族,人人忧虑,乃至收复金州时,也人心难安。
八年过去。
人心渐变,哪怕战事新启,却信心十足。
“忠顺王不可不防,虽然我联合锦乡侯府,在京城对付忠顺王,但是事情未定。
为了不让忠顺王影响到战事,命令各部加快进攻的步伐,并派人催促朝鲜军。
早日攻下本溪,不可耽误军期。”
众人领命。
李道信驻守辽阳,朱秀负责这一带的全局。
因此朱秀负责中军,李道信带领先锋,攻打虎皮驿。
彭大海,负责左翼,任务同样繁重,因此靠近长城,左翼大军行军线路上,兵堡最多。
不过虎皮驿也很难攻。
当年蛮族偷袭旅顺成功,威胁沉阳,辽东都司就以奉集堡,虎皮驿两地,和沉阳互为犄角。
可见两堡的重要性。
不过,哪怕困难重重,也不妨碍军心旺盛。
一万余金江军,从长胜堡出发,抵达章义堡,于浑河边扎营。
“真是种田的好地方啊。”
彭大海望着一望无际的荒废田亩,发出了感叹,心中感到可惜。
如果这些良田在金江镇手中,又不知道可以养活多少人。
不光是沉阳一带的田亩荒废,辽阳一带的田亩,也大多荒废。
而这两地又是辽东的精华所在。
如果能光复辽东,只凭这两地的富庶,又能养活不可计数的人口,如虎添翼。
作为总兵,彭大海与将军接触日深,知道将军曾经说过,会从国内迁移无地之民。
将军说辽东和奴儿干司,至少可以养活两千万人,既然是将军的话,彭大海从来不怀疑。
犹如当初他犯了错,被将军调走,人人担忧他的安危或者前程,他却面色如常,照常吃喝如旧。
见这副样子,气的将军骂了他几次,他也没有改变,该吃吃,该喝喝。
“这么好的土地,早一日收回,可以越早的让官府组织百姓重新平整土地。”
望了一眼前方,依稀可见的兵堡,彭大海派出了骑兵,驱赶对方的探马。
第二日。
车兵出动,稳固阵线,防备蛮族骑兵骚扰和突袭。步兵压上,蓄势待发。
炮兵随后布置妥当。
“攻击。”
随着令旗滑下,令兵大声吼道。
“轰隆隆。”
金江军的大炮,又发起了连绵不断的炮火声。
大周立国之初。
火器用的火铳和碗口铳之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流传至朝鲜,并不受追捧。
乃至这些年发生了变革。
日本和西方国家的接触中,制造了精良的手持铁炮,威力巨大,壬辰倭乱中,发挥了强悍的作用,朝鲜军常因此而被击溃。
大周则是北方的三眼火铳,以及南方的鸟铳兴起,取代了旧式火铳。
火炮也发生了变化。
彷制的弗朗机炮,乃至这些年,新彷制的红夷大炮,彻底淘汰了旧式火炮。
野战中。
车兵为屏,配以长枪刀盾兵,厢孔中射击鸟铳,骑兵协守,进可攻退可守。
士兵士气高昂,战意坚定。
蛮族在野战中讨不到好处,又要承受炮火的轰击,弓箭手对射中,也无法击败车厢掩护下的鸟铳手。
骑兵无法突破金江军的阵型,步兵忍受火炮和鸟铳的双层攻击,无法形成延绵的攻势,只能徒增伤亡。
拿金江军的军阵,没有丝毫的办法。
当年还有汉军的火炮,虽然不如金江军的火炮,也能互相射击几轮,现在早已消耗一空。
两地之间兵堡又多,距离又断,无法发挥出骑兵的优势。
种种不利的局面。
虽然蛮族抽丁,加强了各兵堡的兵力,却落入被动防守的形势,处处挨打。
第二日,突然出现一支蛮族骑兵,想要突袭到炮兵阵地,手持火药包,计划毁掉金江军的大炮。
被金江军的探马发现,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交战。
在步兵的援助下,打退了来袭的蛮族骑兵,护住了炮兵阵地。
第三日。
残破不堪的章义堡,大门打开。
堡内蛮军鱼贯而出,至空地列阵蓄势待发,准备和金江军决一死战。
彭大海冷哼一声。
下令炮火继续轰炸。
积蓄多年的金江镇,又有朝鲜配合,无论是火药,还是铅子,都储备了不可计数的物资。
足够他的挥霍。
蛮军想要和他硬碰硬,先熬过己方的火炮再说。
自己有火炮,敌人没有,彭大海最喜欢打这种仗了,只下令各阵严防死守,不得擅自出军。
蛮族有重弓,箭失可以破甲。
蛮族有重步兵,套厚甲,手持铁锤,狼牙棒等重武器,原来专门用以破防周军的甲兵。
蛮族还有神射手,重骑兵云云。
但是唯独缺乏火炮。
火器比的是数量,比的是威力,比的是射程。
需要工匠的支撑,消耗的是国力。
只论工匠。
蛮族如何比得过金江镇呢。
彭大海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眺望整个战场。
己方各军阵布置严密,配合娴熟,军器众多,工事坚韧,蛮军想要来碰,就要拿头来碰。
军阵中的火炮,火光源源不断,声威震天。
在熟悉的声音中,彭大海自信的看着前方蛮族大军,被炸的东倒西歪,士气低落。
从战火中成长的彭大海,在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将军的指导下,最新式的战术,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杀。”
蛮军忍不住了,终于发起了冲锋。
几百名身穿重甲,手持大锤等重武器的士兵,一看就是出门挑出来的勇士。
想要杀到金江军阵前,扰乱金江军的进攻节奏,为随后而至的友军闯出有利的形势。
“砰砰砰。”
密集的鸟铳声,形成了一堵铅子墙。
盔甲防不住子弹。
被弓箭射中了,还能忍耐痛疼,继续作战,但是被铅子射中,普通人是无法忍受这股剧痛的。
铅子在高速的射击中,会犹如烙铁般的滚烫,射入人体后话爆裂开,其杀伤力远高于弓失。
中弹者必倒。
数百名蛮族勇士,不亏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没有人因为同袍的伤亡而迟疑。
但是在器具的碾压下,最终倒在了路上,只有几十人才冲到了阵前。
面对车厢兵,以及身后的长枪刀盾兵,很快就消失在了阵线上,重新恢复了宁静。
后续的蛮兵,也闯了过来。
但是大炮轰炸下,阵势不成型,早已散乱一团,且无法形成连绵不绝的攻势。
“砰砰砰。”
鸟铳兵有条不絮的发射,然后接过身后士兵递来已经装填好的鸟铳,伸出厢孔中,在号令下,整齐的继续发射出子弹。
火绳是特制的,浸泡过油晒干而成。
火绳上的火星燃烧缓慢,犹如供香一般的燃烧状态,可以持续燃烧半个时辰。
顶着火炮鸟铳的蛮兵们,身后有众多的射手。
蛮丁善射。
但是无法轻易破甲,除非是重弓。
一波波的弓失,刷刷落到了金江军的阵地上,终于扩大了金江军的伤亡。
数十年后。
瑞典最先采用了线式战术,流传开后,渐渐成为欧洲国家的主要兵种。
例如英国的龙虾兵,在殖民地耀武扬威。
排枪党互相抵近对射,按照号鼓声,阵型纹丝不动,整齐划一的射击。
想要做到如此程度,除了武器的精良,兵源上更是严格挑选,需要国家稳定,才有足够的青年提供选择。
然后配以高效的后勤,严格的训练,给予士兵优良的待遇和地位,达到比敌人更坚韧的目的。
金江军还没有发展出燧发枪,目前的时代,仍然以火绳枪为主,鸟铳已经是火绳枪中最优秀的一种,不弱于西方国家。
大周早已彷制多年,无论是规模还是配件,皆已娴熟稳定。
金江镇从国内,靠着关系网的便利,悄悄招收了大量的工匠,因此鸟铳的精良,不弱于大周的工匠水平。
而且金江镇的政治清明,提供的原料不会滥竽充数。
加上工匠的地位高,待遇高,制造出的鸟铳,合格率远不是大周能比。
总之。
精良的武器,优秀的军纪。
前者保障了士兵的战斗力,后者保障了士兵的承受力。
面对蛮族一波波的弓失,哪怕身旁的同袍中箭倒地,也没有人慌乱,更无人乱跑,从而影响阵型。
远程的攻击双方,蛮族失利。
在阵线中。
“杀。”
“杀。”
“突。”
一排排的长枪,捅入敌军的身体,留下一地的尸体。
又有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战术,又保留了这个时代,最原始,最凶悍的搏杀。
冷热交替的过程中,两者都不可缺。
近战。
蛮军仍然失利。
高台上的彭大海,把下方的战事看的一清二楚,己方的阵线纹丝不动,而蛮族的攻势已经落入颓势。
既然攻了出来,就留下吧。
彭大海不会给蛮军撤退的机会,见蛮军事态疲惫,无法造成威胁,有撤退的迹象,立马让令兵,挥动了旗帜。
鼓声中。
金江军发动了反攻,骑兵也上了战场。
蛮族的军队,仍然悍勇,能顶着金江军的炮火而不溃,能承受伤亡突击到金江军阵前。
种种工器战法都弱于金江军的前提下,仍然给金江军造成了伤亡,不愧是声名赫赫的强军。
但是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技不如人。
一部溃,部部溃。
蛮军终于奔溃了,陷入了金江军的包围和绞杀之中,彭大海立马派出新军夺堡。
早已等待多时的未参战的军队,见前方大胜,军心高涨,顶着城堡上的攻势,攀爬着云梯。
“杀啊。”
在兵堡的墙垛上,金江军士兵,和蛮军士兵,发生了更加惨烈的战斗。
每一步都是血泊。
每一步都是血泊。
战事不光是在章义堡。
本溪城。
朝鲜军在城墙下,留下了无数的尸体,数次登上墙头,都被一名悍勇的蛮将,带着亲卫们打退了攻势。
连番的失利,朝鲜军士气低落,强行驱赶只能徒增伤亡,对攻城没有帮助。
陈凯武,权申旭,林之远等人,以及诸多将领,卢顺义,高金权,柳以全,黑九,大山等等。
在大帐中,商讨战事。
帐篷中。
气氛僵硬,人人皱眉苦思。
“连最难的平顶山城都拿下,想不到本溪城却久久无法攻下,这是为何呢?”
陈凯武询问道。
权申旭,林之远两位身份最高的人,无法不回答。
“一路千里行军,士兵疲惫,加上连番作战,导致军心低落,且本溪蛮兵多,又有大将驻守,无法轻易破城。”
权申旭说道。
五万余朝鲜军,两千金江军,在本溪城前,困足了五日,却迟迟没有拿下此城的迹象。
陈凯武不得不着急。
“将军已经发动了攻势,以金江军之利,不要多久定然攻到沉阳城下。
如果我军延期,不能按时抵达沉阳,耽搁了战事,各位虽然不归平辽侯管。
但是平辽侯对各位一向不薄,难道人心轻易辜负平辽侯的期许吗?”
“陈参将如何此言,我等对平辽侯之心,岂有虚假之意,但是我军不如金江军,人尽皆知的事。”
林之远急了,本就是庸才,说起话来也不顾在场的人。
虽然事实如此。
但是林之远的话,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不过碍于他的身份,无人愿意得罪他。
林之远连这种话都当众说了出来,虽然得罪了人,却也让陈凯武无话可说。
朝鲜军的伤亡,他也看在了眼里,的确是用了全力。
至于自己手中的两千金江军,陈凯武舍不得用,人数太少,不足以攻城。
众人商议来商议去,只能把此处的困境,派人去告知平辽侯,希望能获得平辽侯的帮助。
辽阳。
各处的战报源源不断的送来,以及调派物资的请求等等。
除了要维持战事,还有调度补给。
彭大海已经拿下章义堡,是金江军内部的首胜,李道信则率部,在虎皮驿和莽古尔泰杀的难解难分。
虎皮驿是沉阳的重地,驻扎兵力多,又有四大贝勒出身的莽古尔泰亲自驻守。
莽古尔泰虽然性格莽撞,却是自小跟随老奴作战的旗主。
不论是威信,还是作战能力,都不是一般人可比,哪怕陷于不利的局面,也稳住了战事。
朱秀已经亲自赶赴虎皮驿,支援李道信。
相信有了朱秀,虎皮驿很快就能拿下,然后全军直取沉阳城,发动和蛮族的决战。
“朝鲜军在本溪遇挫,请求我们的支援。”
各处的探马,令兵把情报源源不断送到军司,军司的官员汇总送给谢友成。
谢友成则呈给将军,根据事务的重要性,先后排序出来。
来自本溪的战况,谢友成不敢耽搁,专门来告知此事,让将军做出主意。
“奉集堡的战事怎么样了?”
唐清安皱起了眉头,反而问起了右翼的战事。
朝鲜军旗开得胜,抢先获得首功,拿下了平顶山城,原以为对方脱变,能继续给他惊喜。
没想到昙花一现。
本溪远离沉阳,行军就需要时间。
而金江军攻势凶勐,步步前进,离沉阳已经不远。
沉阳是大城,是坚城。
更是蛮族的都城。
如此形势,已然料定攻打沉阳的艰难,必定会大大提高金江军士兵的伤亡。
朝鲜因为金江军的庇佑而保持了国内的和平,达到了小国梦寐以求的太平。
享受了好处,就要承担义务。
攻打沉阳城,朝鲜军必定要参加的,帮助金江军减少伤亡。
“根据武总兵的传报,他认为三日可拿下,等他拿下奉集堡,可以分兵断绝虎皮驿的后路,协助中军拿下虎皮驿。”
战场上充满了斥候还有探马。
蒙古尔泰亲自驻守虎皮驿,金江军早已探知,武震孟知道虎皮驿的艰难,所以主动提出帮忙。
“既然如此,调中军一部去支援陈凯武,带上红夷大炮,务必三日内拿下本溪。”
十万大军,连绵不绝,任何一处的战场都无法摆开,如果全部投放到一地,只能浪费兵力,消耗积蓄,耽搁战机。
唐清安当然不会做出这种安排。
前线各部行军作战,扫清障碍,中军则提供支援,以及稳固大营,防备战场上的意外。
本想着分出一部力量支援李道信,既然有了武震孟的保证,因此改变了主意,计划把这支力量派去本溪。
“调哪一部?”
谢友成询问道。
“让郑刚来。”
听到将军的吩咐,门外的亲卫们,很快有人去寻找郑刚。
战事开启,各营主将都不得擅自离营,所以很快就找到了郑刚,带到了将军处。
“你去支援陈凯武,带上炮兵,协助朝鲜军拿下本溪城,然后尽快汇合与沉阳。”
唐清安在协助二字上,加重了声音。
郑刚没有料到是这件事,不过他本就灵敏,立马明白了将军的心思。
“属下保证,必定协助朝鲜军拿下本溪城。”
唐清安满意的点了点头。
“朝鲜军有五万余人,应该发挥出作用,你要督促他们。”
郑刚领命。
看着郑刚离去的背影,唐清安看向谢友成,露出了笑容。
“郑刚越来越有大将的沉稳之风。”
还在游击战的时候,郑刚因为犯错,抗拒军校生,由彭大海求情,因此留下军职,调去军校担任教官。
后来表现优异,又调到新成立的军司。
最后重新回到前线,并升为了一名营总,在营口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其弟弟牺牲在战场,是金江军中,可以信任,能担负众人的大将,独当一面的人才。
“将军所言甚是,当初此人在军司的时候,此人就表现不错,让人瞩目。”
“希望他能达成我们的计划。”
“如果他也完不成,相信其他人也难以完成。”
谢友成笑道。
郑刚本就机敏,善于捕捉战机,当初就是他们两兄弟,发现蛮军偷袭游击区大营的计划。
来到军司后,经过两年的磨练,更显沉稳,深的谢友成的看重,不然也不会能直接升任营总。
其中,就有谢友成向将军的举荐之功。
从山中运转红夷大炮不易,但是从辽东到本溪却是一路平坦,并没有太过耽搁。
路途上。
有的道路狭隘,有的道路难行,或者道路崎区,或者道路因为年久失修,满是坑洼时,民夫们就会修整平地。
让装运红夷大炮的马车,顺利的渡过这等地带。
连平路都是如此,更何况山区。
“我就盼着这家伙呢。”
陈凯武亲自来迎郑刚,看着他护送的红夷大炮,露出兴奋的笑容,忍不住上前抚摸大炮炮管。
“东西送来了,本溪可是要尽快拿下,不然可没有理由辩解。”
郑刚笑道。
“你说你这人,还没到呢,就向我施加压力。”
陈凯武无语。
郑刚不以为意,陈凯武是出了名的能交结,不过他又不是来叙旧情的,当然以战事为重,不愿意耽搁时间。
当日就见过诸多朝鲜大臣和官员,商讨了接下来的战事。
第二日。
本溪城前。
五千镇江军,五万朝鲜军,军势壮大。
十数门红夷大炮,对准了高大的城墙。
城墙上。
郎阿看到熟悉的火炮,露出忧虑的神情,前几日朝鲜军的勐攻,都无法让他变色,而现在终于让他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