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城外小山上的寺庙,又修葺了。
唐清安故地重游,面对笑脸相迎,一脸谄媚的和尚,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的身后跟着林如海,往山顶闲逛而去。
林如海看了眼身后的寺庙,心中默默的摇了摇头。
虽然这片不起眼的寺庙,背后大有来头,但是此地的主持,并不是很灵光的样子。
例如修建寺庙,挑选这个时候,真不是好主意。
金江镇的百姓很苦。
唐清安知道百姓的苦。
宗教就是在精神上,安慰百姓的苦,让百姓承受这些苦,等待来世的善报。
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在分田之后,让百姓的生活好起来。
林如海是朝廷的流放之罪臣,但是金江镇上下,早已忘记了他的身份。
凭借他的才能和治理经验,已经获得了金江镇官员的认可,为明年的分田,以及即将设府之事,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各地的官员,已经开始奔赴金州,唐清安带着林如海,逛着这片能眺望金州城的山。
同样的凸起之处,每次看山下的城池,都会有新的变化。
作为辽东的政治中心,金江镇的文武官员,都在此安家,加上工匠军民。
已经是一个二三十万人口的大城。
“任何能兴起的势力,必当法令一出,则莫不遵守,不会出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之事。
当出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之事时,必定不是兴起之势力,而是积弊日厚,人心不古,政令不通。”
唐清安感慨道。
林如海知道将军的感慨来自何方。
前番金江镇刚出炉的,放在国内的环境,是不近人情的条令,不可能落到实处。
而金江镇却毫无波澜的遵守,没有引起一丝的涟漪。
唐清安不如林如海,随地可捡起古今事,以此比拟之,但是唐清安有自己的想法。
他平辽侯的身份,同样令林如海不敢随意评论。
林如海沉思后,笑道。
“犹如大宋开国。”
作为一方势力的领袖,唐清安要从高层建树,竖立新风,也希望听到更多才人的建议。
林如海的论道,唐清安听得认真。
“面对周围各方联合绞杀的局面,更有北方大辽虎视眈眈,仍然能南征北战,统一中原。
大辽盘踞万里,因为积弊,被金国取而代之,夺去一半大宋之地。
当金国内部矛盾重重,积弊显现,则被蒙古代之,最后灭掉不想改变的南宋。
所以前番得知将军的政令,虽然听起来严厉,在下却不担心无法施行,因为我对新生的金江镇有信心。
金江镇能兴起,必定是政兴人和,才有兴盛之势,以此便利,政令一出,当然是各地遵守。”
“哈哈哈。”
听到林如海的话,虽然有拍马屁之嫌,却也不无道理。
唐清安既然敢做出如此的禁令,当然有他的把握,多少贴合林如海之言。
此事虽然大,却并不难解决。
倒是金江镇将要进行的大变革,虽然看上去更加的轻易,却是牵动全局的大事。
因此值得唐清安最大的重视。
林如海到金州,他的才能和经验,为金江镇提供了足够多的指点,避免可能的弯路。
辽东是卫所制度。
已经证明了,军队管理地方是不行的。
哪怕后世,也要保证军队的纯洁性,杜绝了军队经商之事,一刀切下来,军队退出了所有的商道。
金江镇的军队,同样只负责军事。
所以辽东的土地上,要改动旧有的制度。
重新恢复州府,文官管地方,军队负责打仗。
“金江镇的官员,多起于微末,虽然都是人才,却缺少响应的经验,很容易关起门来造车。
事关数百万民生之事,哪怕一定的错误,都会导致伤害不少百姓的利益。
幸亏林公入我金州,不然我心难安啊。”
唐清安赞扬道。
林如海不敢自专,谦虚了一番后,才认真说道。
“国内朝堂不提,地方上分设三权,分别是布政司,按察司,都司,掌行政,监察,军事三权。
三权分立只听命于中央号令,互不统辖。
下又设府,府下设县……
因为国内之大,必然选择如此,而金江镇却不必全学。”
林如海畅畅而谈,言之有物,又顺应金江镇的需求,唐清安细思之后,深感有理。
……
葛藟向夫人请假,她还有她的哥哥,回家乡祭祖。
金江镇这回收复了大量的失地,其中包含了葛世峰兄妹的家乡,趁着年关前。
葛世峰想要带领妹妹,回家看一看。
“你们两兄妹可算是熬出来了。”
周氏怜惜的拉着葛藟的小手,当年葛藟进来府里的时候,还是七八岁的小丫头。
一晃多年过去,当时还朦胧胧的丫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成为了标致的少女。
在府里多年,葛藟默默做事,哪怕受到委屈,也没有一丝的怨言,尽心尽力。
府中谁不夸她,以她的品性,也不怨夫人独宠她了,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养。
她的哥哥,更是成为了金江镇子弟新一代中的翘楚。
葛藟低着头。
秦可卿向周氏说道。
“这丫头多年未出门,一出门就是出远门,路途不便,把我的马车安排给她。”
“夫人。”
葛藟急了,想要拒绝。
周氏拉着葛藟笑道。
“夫人一向重视你,这也是夫人对你的心意,何必推辞呢。”
葛藟这才安静下来。
过了一日。
葛世峰来接,府里人送出来葛藟,还有夫人的四轮马车,马车里装了不少的行李以及银两。
得知后,葛世峰没有拒绝。
但是没有让马夫跟随,而是自己架着马车,带着妹妹离开。
管家把此事告知了周氏,周氏又告知了夫人。
“他们两兄妹,都是沉默寡言的,葛世峰这小子,不知道能不能领会夫人的用心。”
周氏担忧道。
秦可卿不置可否。
见状,周氏也不再多言。
此事上,她其实也有私心,所以面对夫人,有些心虚。
自己的儿子是将军的义子,是金江镇子弟中,真正的领头人物,但是她不敢让自己的儿子去朝鲜。
夫人希望她主动提,但是她却在此事上装傻,并没有回应夫人隐晦的话语。
秦可卿知道自己的夫君有大才,多少学了些他的手段。
小乾在朝鲜。
如夫君所言,是因为金江镇的需要。
她忍痛分离自己的骨肉,但是该为小乾争取的,她作为母亲,是必不能放弃的。
除了写信给自己的父亲,让秦钟来金州做事,同时要让一些出色的子弟,去朝鲜陪同小乾。
这都是小乾未来的班底。
葛世峰,就是秦可卿最看重的子弟。
……
马车停在了道路边上。
葛藟坐在马车内,早已哭成了泪人,她不敢下车。
葛世峰取下绳索,牵着马儿去河边引水,同时喂养草料。
他的兄弟李如靖,当年陪将军去辽阳,赶了一路的马车,学习了不少的经验。
众弟兄打闹的时候,也都听闻并了解了一些。
葛世峰从军多年,很快就上手,熟练的倒了粪兜,清洗了一番,重新安置回去。
“哭好了没。”
葛世峰问道。
他从小带着妹妹,一路打到长行岛,又一路打到金州,然后从学堂一路打出来。
数年来又参加了多次的战斗。
他的心已经极其的坚硬,不可动摇丝毫。
葛藟乖巧的点点头,虽然知道车厢外的哥哥看不到,忍着通红的眼眶,顺从的下了马车。
葛世峰牵着妹妹。
一步一步往老家走去。
当初的村落,早已焚毁,只剩下一些残恒,被草藤弥漫,融入了自然之中。
葛藟咬着自己的手指,又蹲了下来,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葛世峰持着砍刀,砍着前后的植被,渐渐露出一个轮廓,能看出大致的布局。
他们的父母尸骨早已不知沦落在何处,找也找不到了。
从屋子中,找到了一些父母的用物,葛世峰挖了一个小坑,埋到了祖坟外。
这一片都是此处人家埋坟之地,还有两处新坟,但是并未见人。
可见是和自己一样,回来埋置了故人,又已经离开了的,活下来的幸运儿。
葛藟鼓起勇气,终于走了过来,掉下一路的眼泪。
“磕头吧。”
葛世峰平静道。
早已取了周围干枯草垫在地上,同时拿出纸钱焚烧。
两兄妹就这么忙碌了了一番。
此地已经没有什么好呆的了。
葛藟又不想走,想要多留一回。
葛世峰看了看天色。
“走吧。”
葛藟虽然不舍,一步一回头,还是顺从的跟着哥哥离开。
被哥哥搀扶上马车,葛世峰坐在车前,听到车厢里妹妹传出来的声音。
“哥,你真的决定要去朝鲜吗?”
听到妹妹的担心,葛世峰仍然一脸的平静。
他留下来会更有前途。
如兄弟李如靖的劝告。
但是自己不同。
自己兄妹不但受了将军的大恩,同样受了夫人的恩惠。
妹妹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生活了多年,都是因为夫人的照顾。
葛世峰在王丰肃的孤儿院时,受了王丰肃精心的教育,但是他从小读书,也读过不少的圣贤书,加上多年的从军经历。
他虽然年轻,但是他内心强大。
夫人对妹妹的恩。
他记住了,他来帮妹妹回报。
“嗯。”
听到哥哥的回应,葛藟忍不住又哭了。
她原以为战事的结束,哥哥会留在金州好久。两兄妹聚少离多,每回战事起,葛藟都整日睡不着觉。
没想到才团聚了几日,又要和哥哥分别,哥哥一去朝鲜,她更难见到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