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听到了炮声?”
魏毅在锦州城,疑心问道。
有的人说也听到了,有的人说没有听到,还有的人说应该是大凌河堡的火炮。
蛮族大军重重围困大凌河堡,骑兵众多,因此无法打探具体的消息。
他又忧又盼。
忧心被蛮族打败,盼着等来好消息。
大胜堡,木茂堡,流水堡,大凌河堡,小凌河堡,广宁右屯卫城,形成了一道防线。
拱卫着后方的锦州城。
除了广宁右屯卫城,其余任何一处堡垒被破,大军都可以开始进攻锦州。
大凌河堡。
一名穿着绀色衣服武袍的年轻将领,弯弓射箭,仅凭一人之力就射杀了许多蛮军。
蛮兵中有不少老兵,同样也射的准,可不如他灵活多变,此人的箭法让人无法防备,专挑未着重甲之人,几乎射无不中。
在他的英勇带领下,城外有三处地方的蛮军尸体,堆积的宛如小山,令蛮将大惊。
蒙古兵死伤最重,因为他们大多未着甲,私下间都在传。
“不要靠近红衣将军。”
罗明又亲自率人打退了蛮族的一次进攻,可神情凝重。
蛮族中的火器太多,大凌河堡的火炮竟然都被摧毁,如今只有挨打的局面。
不少地方的城墙上,已经无法立脚。
重要的是,他感到了军心止不住的在下滑。
“将军,我们突围吧?”
一名裨将拉住罗明,向他提出建议。
那裨将认为蛮族的火炮声连绵不绝,如此下去,大凌河堡迟早被攻破,如此这般结局。
还不如趁现在还有余力,突围撤退去锦州。
罗明大喝一声。
“男儿死耳,宁可走走耶?我当为此城之鬼,其欲去者去!敢有复言者斩!”
周围的军士闻言,都不在言语。
罗明不敢退。
他如果选择退,这道防线就破了。
可是他们是真没有想到,蛮族这回大军作战,竟然改变了以往的战法,重用起来火炮。
虽然知道沉辽两城有无数的火器,可是多年来都未见蛮族使用,不少人以为都破损不堪。
罗明知道裨将的心思,出于公心,并不是畏战。
夜间。
派了骑兵突围,去锦州求援。
收到大凌河堡的求援,魏毅大惊失色。
根据突围出来的骑兵所禀告,蛮族大炮无数,大凌河堡挡不住蛮族火炮。
还不等他想出应对之法,广宁右屯卫城要送来了求援信。
“怎么办?”
魏毅焦急的询问众将。
“必须要支援。”
“谁愿意去支援?”
魏毅边说,边看向李胜虎。
他是不愿意派锦州军兵出城去的,万一大凌河堡真守不住,锦州城则不容有失。
所以他心中想的是金江镇的援兵。
李胜虎眉毛挑了挑,低着头没有做声。
见状。
魏毅也不在遮掩。
“王纯,李胜虎各领三千兵,去支援大凌河堡。”
只有广宁右屯卫城,他没有提,众人也没有提。
此城在大凌河东岸。
如果派去援兵需要过河,而遍地都是蛮族各军,过了河就没了退路,连应变的机会都没有。
野战无法大胜,只想以城池防守,除非险关要道,否则处处被动。
魏毅虽然听过这个道理,却认知不深,心中不以为意,如今才晓得厉害。
也明白了北镇为何如此多兵,却守不住北镇全境,最后被围困孤城。
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愿派兵。
因为锦州有险要的地利。
而没有此利的广宁右屯卫城,本就不敢出城野战,再看到各色军阵的蛮军,越发士气低下。
“贼众我寡,如没有援军,不可挡也。”
同知韩彬听到指挥使的话,不满的看向对方,此等灭自家士气的言语,如何当众说出来。
城外。
豪格前番领军扫平东海堡,因为皇台吉故意抬高其功,现又命他带领资深蛮将穆隆额,阿骨等,攻打广宁右屯卫。
在出征之前,皇台吉曾严令交代他,虽然他是主帅,却必须听从穆隆额,阿骨。
豪格第一次动真格攻城,也不敢随意做出军令,一切都以两人为主。
穆隆额亲自领了一百余兵。
在广宁右屯卫城东门外竖起了一块木牌,然后退去。
广宁右屯卫军官出城查看,只见木牌上写着:“战则战矣,不战则归顺。”
这是蛮族对大周辽东军兵习惯的做法。
当年辽左各地官兵望风而降,让他们顺利的一路千里收服各地,以致于成为他们的惯例。
韩彬闻之,出城亲自在木牌上写了几笔。
“战死易,归顺难。”
穆隆额,阿骨等老将,围着年轻的,一脸兴奋的豪格,同样来亲自查看。
看到上面的回复,众人摇了摇头。
“自从占领辽左以后,数年来重新召集的大周官兵,却不像以前了。”
听到穆隆额的话,阿骨明白他的意思。
望风而降。
四个字已经很久不见。
“打吧。”
阿骨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的说道。
在老将的调度下,蛮军试探了几轮,探清楚了广宁右屯卫的实力,信心大增。
就是如此几次试探的攻城,广宁右屯卫城都差点被破。
见等不到援兵。
指挥使提出了建议。
“事已至此,奈何!锦州是雄城,艰险可守,我等当前往而去。”
他畏惧了。
虽然说的义正言辞,实则想要逃跑。
韩彬当众反驳。
“不死守城,虽往保守他境,朝廷必不饶我等性命,且去又如何?”
他们虽然不是文官,却是此地卫城的世袭卫官,同样也担负有守土之责。
而且韩彬的家室去往了京城,投奔了他的儿子,还有亲族则去了金州。
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死。
则家族旺,儿子本就是御史,更会得到朝廷的恩典而重用。
听了这番话,指挥使只好接受一同赴死的命运。
他的家族,比韩彬职位更高。
为了家族,他是无法选择投降的。
既然报了死志,说起话来也慨然起来。
“然则我与公同死。”
他们这等当官的同心。
可惜这些年来。
辽西大兴修堡。
辽西原来世袭的军户们,既要屯田,所要出反而更多,只余口粮,还要为军镇服徭役,可谓世代困苦。
虽然军官比以前对他们态度好了点,可生活没有变化。
金江镇的辽民也苦。
可是他们有希望。
同样吃苦。
心有希望或绝望,则是两种结果。
城内军民数千户,当蛮族全军三面勐攻时,不到半个时辰,广宁右屯卫城就被攻破。
指挥使,韩彬等人都穿起来铠甲,外面套上官服,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局面以至于此,他们也无人可用。
城中有几处还在抵抗,更多的往缺口而逃,混乱一片。
蛮军各部由外而内,只扑内城。
官员们纷纷脱下官服,穿着百姓的衣服,混入百姓队伍中,想要逃离出城。
城中到处燃起了大火。
等消灭各处军兵,蛮族开始了屠杀。
蛮族说了鸡犬不留,就是鸡犬不留,连同城中妇孺老幼,皆被屠戮于刀下。
城里所有男女和猫狗,一共砍下四万多颗头颅。
几万人。
如果共同一心,齐心协力,蛮族则无法轻易破城。
可是人心散乱,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则一击而溃。
哪怕明知不可活,也无法抱团。
不少官员见逃离不忘,纷纷穿回官服,向蛮族投降,愿意为蛮族效命。
局势败坏在他们的手中,他们却还能苟活。
像广宁右屯卫指挥使这等人,家小反而都送去了国内他处,仍然享受着富贵。
最后只有百姓遭殃。
连日攻城,蛮族只阵亡了一百余人,负伤四百余人,俘虏官员三十余人,妇女五百余人。
豪格看着大军中,押送的这批人,骑在马上忍不住笑意。
年轻的他。
只短短半月的两回战事,内心意气风发,豪气顿生。
“你是否听过咱们蛮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也?”
一鞭子抽在一名官员身上,豪格骑着战马,居高临下,满脸得意的看向那官员。
那官员露出讨好的笑容。
他又识字,又作威作福,同样也见惯了市面,对于拍马屁一事,更是本能。
“蛮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连城里原来的幼儿都得知。”
“既然如此,为何不选择投降?”
豪格又是几鞭子抽打过去。
那官员忍痛不过,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声怪卫里的指挥使和同知等人。
“他们目光短浅,不识天命,违背大势,才导致城里的老百姓们枉顾了性命,是罪魁祸首。
奴才是心向主子的人啊,忠心耿耿,不过人微言轻,不能对抗他们。”
“哈哈哈,狗奴才!”
豪格仰天而笑。
声音虽稚嫩,却满是得意。
周围的蛮族老将,看到他这番有兴致,也不拦他。
且那跪在地上官员的丑态,让众人也能解闷,其余的蛮兵,更是跟着嘲笑。
其余官员怕被打骂,主动跪在地上,同样表则忠心,愿意为大汗做事。
数百妇女。
她们的家人都被屠杀,用绳索绑成一片。
“呸。”
有妇人唾骂。
“让她过来。”
豪格用马鞭指向那名妇人。
立马有几名蛮兵跑了过去,解开妇人手腕上的活结,拉了她出来,扔到在地上。
“你对你们的官员的话不服气吗?”
豪格打量了那名妇女,见其容貌,的确有几分姿色,难过能留下一命。
那妇人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也不看那些官员。
“既然蛮人满万不可敌,那平辽侯呢?为何你们的贼首死在了平辽侯手中?”
豪格大怒。
从马上下来,抽打那名妇人。
妇人被抽打在地上翻滚,却不喊一声。
“先汗乃病逝,如何是是死在那姓唐之人手中?尔等无知妇孺,胆敢妄言,看我如何鞭打你至死。”
豪格抽的头上冒汗,那妇人躺在地上没有动静,仍然不解气。
“尔等,且看我日后如何灭那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