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部落如今四分五裂,已经疲弱太久了。再加上缺乏火器,便是喀尔喀三大蒙古部落联合起来,恐怕也绝不是一支全副武装的两万明军的对手。
这也就是为什么,孙可望,刘文秀,李来亨都觉得,八万精锐大军对付整个内外藩蒙古,卫拉特联盟,以及青藏的和硕特,已经是绰绰有余了。这还是孙可望考虑到自己在黑龙江动手之后,俄国人可能会提供一些火器给他们的情况下。
不过,一旦中原王朝的运行进入正轨,开始恢复国力,在蒙古部落重新从部落联盟演变成国家体制之前,他们都是无法与中原王朝抗衡的。
而孙可望,刘文秀,李来亨等人要抓住的就是这一点,刘文秀对于收复西域,重新建立都护府的热情,远超过孙可望的想象。
这并不是刘文秀的问题,任何一个新朝的建立,都伴随着这样的扩张,甚至一直到王朝中期,便是列了十五个不征之国的朱元章,也是有点便宜就去占。
当然,其实孙可望也在怀疑,刘文秀和李来亨之所有如此热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兵权,一个坐镇陕西,一个坐镇山西,既有天险,进可攻退可守,又能相互支援。
“晋王,孙可望现在心思都在辽东上,至少三五年时间,他是腾不出手来的。至于三五年之后,有咱们几个兄弟在,你又何必担心,我和益王都没有投靠他,郑成功也不可能,若是他真的敢谋害你,天下必定群起而攻之。”
刘文秀知道李定国最关心的,其实还是兵马的问题,随即又说道:“孙可望虽然要整军,但如何整,是增还是减,都必然要师出有名,若是你担心军队被削弱太多,那何不换个地盘,找个用兵的理由,到时候朝廷拨款,你怕什么?”
“你的意思是......”李定国手下的谋士也提过这一点,他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据两广,征安南?”
“没错,当初大明就征服过安南,如今此国南北相抗,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刘文秀顿了顿,又继续道:
“而且广西还有土司,征服安南也需要在当地征兵,以适应南部更加炎热的气候,就算攻下了安南,也还得留兵驻守,没个十年八年,甚至是二十年,恐怕完成不成。”
就如同依靠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以及孔有德征服了南方诸省的满清,这天下不是孙可望一个人打下来的,自然也不可能由他来直接统治所有地方。
刘文秀,李来亨这两个对孙可望比较信任的,尚且还借着蒙古的威胁,要求掌有军队指挥权,两地的官员到时候也必然和他们渊源颇深。
李定国和郑成功,必然会拥有一两省的一半统治权,这是母庸置疑的,但军队能保留多少,就得看用的是什么理由了。而开疆拓土,解除边患的理由,无疑是最合适的。
毕竟,李定国无论不承认什么,也无法否认孙可望拥有恢复河山的最大功劳,以及最强的实力。换言之,对方要当皇帝,只有他和郑成功反对,是没有用的,他们两个加起来,不过是占了四省之地,这还远不够。
李定国点了点头,但并没有继续说话。刘文秀的这个提议他其实之前就听过手下谋士的建议,只是那时候并没有考虑。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是不一样的,刘文秀既然前后解释那么多,李定国便没有不认真考虑一下的理由了。
而且,两广也确实很吸引人。一是南岭天然阻隔,二是广东富饶,还有一座规模庞大的武器局。同时,广西也还有土司可以剿,一条珠江可以控制住几乎所有的核心区域。
就是两广的地方宗室势力太过强大了,广西也已经被孙可望控制好了几年,广东则有许多孙征淇培植的力量,这些都是很大的隐患。
李定国原本是来劝说刘文秀的,现在反而是差点就被刘文秀说服了。而同样的,郑成功也快要被张煌言给说服了。
“闽王,不是我妄自菲薄,一旦孙可望在南京的造船厂运行起来,你我的水师,都将不堪一击,他们的兵太厉害了,钱也不比你少。”张煌言知道郑成功是来干嘛的,但他一开口,就断了对方的念头:
“现在孙可望正在筹备兴复辽东之事,水师也准备往上调,我的军队也在其中,所以在此之前,我是不可能给孙可望添麻烦的。所有的一切,都得等到辽东兴复,鞑子彻底被灭了之后再说。”
郑成功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他刚来南京的时候,还曾经去城外的水师驻地观察了一番,那些水兵看起来确实比他的强,这个倒是在郑成功的预料之内。
但是,江河水师的战舰,每艘之上的火炮数量居然比他的海船还要多,这就是郑成功感到震惊的地方了。
他后来派人打听了才知道,这是长沙那边的工坊在红毛的协助下,花了几年时间,数十次实验之后,才最终成型的,炮位,炮重都很有讲究,不过具体的机密他也打探不到。
“这可能就是孙可望的圈套,若是按他的整军计划来,最终只有他的兵保留了,壮大了,到时候打完鞑子,恐怕就是回来打我们了。”郑成功并没有放弃,他还想要劝说张煌言一起抵制孙可望的整军计划。
“可闽王你如今只有不过一省之地,却号称有十万野战大军,便是水师也有十万之巨,即使不算那些水手伙夫,军中杂役,水师近三万,马军数千,铁甲兵上万,火枪火炮军近万,还有其他精锐兵马上万,如此之多的兵马,到底是干什么用的?难不成是防海盗?”张煌言被郑成功逼急了,随即质问道。
孙可望要整军,也是有一定的合理性,至少在张煌言这种国家统一兴复高于一切的人来说,利大于弊。而且他也对郑成功在灭清大战后期的投机取巧行为也心怀不满。
毕竟,浙江那几个府,原本是孙可望要留给他的,结果现在几乎都被郑成功给夺去了。
“你......你......你是如何知道得那么清楚的?”郑成功满脸震惊,他对外一直是号称自己有二十万大军,这些具体的数目,可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除了几个心腹大将和冯澄世,根本无人会知。
“你太低估孙可望了,福建,浙江两省,四五年前就开始有军情司的探子了,而且是陈少川,陈齐策这些人主导的,沿海的这些地方,有哪里是他们渗透不进去的?”张煌言摇着头笑道。
郑成功也忽然苦笑起来,他并没有孙可望那么重视情报工作,更不知道他在泉州当地招募的兵丁中,就有军情司的人。
当然,军情司其实也不知道郑军的具体兵额数目,他们只是根据各种情报,又根据潮州当初输入的米粮,加上孙可望这里缴获的绿营军,藩兵等等情报,最后推算出来的。
“我还以为自己藏得有多深呢,原来都被孙可望摸透了。”郑成功摇了摇头,不过态度还是很坚决地说道:“但如果孙可望真的要削减我的兵马到两三万,还要收回浙江诸府,我绝对不可能接受。”
“难道你要看着鞑子继续在辽东猖獗下去吗?”张煌言见郑成功如此坚决,再度质问道:“而且一省之地,保有两三万兵马还不够?山西要对付整个内外藩蒙古,也不过是三万兵马。”
“可我要对付的是孙可望,便是十万大军,也不够,更不要说两三万了。”郑成功当即反驳道:“你难道真的觉得他会放过我们这些最有可能威胁他皇位的人?兔死狗烹,除此之外,绝无可能。恐怕就是你,最后也逃不了这个下场。”
“......”
说到这个份上,张煌言根本无从反驳。他也是懂史的人,这在千年历史中,有无数血的教训,并不是任何人可以改变的。只是他不愿意看着鞑子继续肆虐辽东。
郑成功和张煌言两人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了,他们谁也没有说服谁,跟别谈联合了。毕竟,李定国和刘文秀几十年兄弟情分保有的那种信任,在他们这里是不存在的。
便是如此,李定国和刘文秀也没有达成一致,两人不过是交换了意见,最终李定国开始考虑是否要暂避锋芒罢了。
郑成功没有说服张煌言,张煌言也没有说服郑成功,两人随即都带着亲卫回到了各自居住的府宅之中。
而让郑成功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一回来,就听到了一个惊天大消息——孙可望居然派人来过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孙可望只拍了一个张虎过来?”郑成功眯着眼睛接过了冯澄世手中的信,语气中满是不相信。
“那人属下已经找人问过了,确实是张虎没错,孙可望的亲卫军统领,此人亲自护送信件,说明孙可望对此事是极为重视的。”冯澄世拱手拢袖奉承道。
郑成功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孙可望要和他谈,居然没有亲自来见他,只是派了亲兵头子送来了一封信。而且还说什么要是可以接受信上的条件,才有面谈的必要,简直就是不把他郑成功放在眼里。
“你看看!”郑成功很快看完了所谓的信,脸上看不出喜怒,冯澄世见状,连忙接过信,仔细地看了起来。
“岂有其理,居然要浙闽两地的官吏任免权,只给咱们在泉州和兴化两府自任官吏。”冯澄世一看,便随即大骂了起来,然后小心的观察着郑成功的表情变化。
“孙可望居然只打算给闽北三府和泉州,兴化咱们,便是漳州也打算收回去。”郑成功冷笑了一声,“他这是逼人太甚了。”
“大王,孙可望只给咱们留下一万五千陆战兵,这也是远远不够的,便是咱们能保留全部水师,总共也不过是三四万能战之兵。”冯澄世也跟着否定道:“更何况,除了泉州和兴化的卫戍军,其他州府的卫戍军,也都是孙可望的人安排,久而久之,出了问题咱们都不知道。”
“孙可望这个条件太过苛刻了,台湾现如今红夷盘踞,想要打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郑成功说到这里,脸上忽然有了几分喜色:“不过,听说台湾粮食充足,或许可以攻来作为海外据点和粮草供应地。”
在原来的历史上,郑成功南京之战惨败之后,又在海战中战胜了满清,重新巩固了自己的地位,也暂时稳住了局势。
但随着整个西南的反清主力失败,沿海的广东惠州,潮州,浙江,福建这些地方清军防备越来越严苛,郑军又重新开始面临着巨大的粮饷问题。
正是在如此巨大的危机之下,又听闻台湾富产粮食,为了开拓新的抗清基地,获得供养大军的粮食,郑成功才最终决定攻取台湾。
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并不遂人愿,郑成功也没有在台湾找到他想要的粮食,但台湾最终倒是真的成了郑家的抗清基地。郑成功从荷兰人手中夺回台湾也使得他的历史地位得以拔高,不至于和李定国一样,因为某些问题,几乎不被后人所知道。
“大王,台湾的情况还需要进一步了解,属下听说那里的情况并没有传言的那般,更没有粮食。”冯澄世警惕地劝道:“而且,既然孙可望主动把他让出来给我们,说不定是真的有问题。”
郑成功听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孙可望的条件十分苛刻,但是也没有苛刻道不接受的地步。
水师他可以全部保留,但是战兵,马军,火枪火炮部队,必须削减一半。他的直接控制区更是只有两个府,能驻军的,也不过五个府。不过这些地方的税收倒是全部归他支配。
“再等等,等等李定国……”郑成功嘴里喃喃道。
“国主,末将给郑成功送信的消息,要透露出去给晋王吗?”张虎微微弓腰,问道。
“定国应该已经知道了,这种事情,咱们主动去说,就没意思了。”孙可望阴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