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国安其实从来都没有和尚可喜一条心,在广东的时候,他便提防着尚可喜和耿继茂合起来吞并他的兵马。后来撤到了福建,有了清廷的认可,他和尚可喜,耿继茂三人各自负责不同的州府,几乎平起平坐了,这才稍稍放心了下来。
而如今,耿继茂已经被郑成功击杀,原本他还想脚踏两只船,两边观望的,结果却被尚可喜给拉下了马,如今几乎是彻底站在了清军这一边。
局势如此,造化如此,线国安也毫无办法。毕竟,若是没有尚可喜的配合,他和郑成功背地里勾结的话,陈泰绝对会毫不犹豫杀了他,让马雄等人接替上去。
若是孔有德还在,恐怕马雄,全节这些人还不敢造次,尚可喜也会重新考虑,再做选择,但线国安的威望不够,震慑不了手下的这些大将。
陈泰把线国安召来之后,随即开门见山道:“若是郑成功全军来攻,你有多少把握守住福州府城,能守多久?”
线国安被直接那么一问,一时间怔住了。他麾下的大军虽然已经休整恢复了一年多,而且广东大战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损失,但满打满算,能打的,也不过是万余,其中精兵不到六千,还有一万多,只是比守军强一些而已。
在粮饷不足,各级军官又要盘剥的情况下,绿营军,藩兵也有家丁化的趋势,只不过因为清廷的军纪还算严苛有效,这种趋势没有那么严重罢了。
“奴才,奴才一人,手下能战之兵将不过万,恐怕守不了多久!”线国安心中忐忑道。
他知道陈泰要去和屯齐联军对付李定国,但没想到对方是打算把自己丢在福建对付郑成功,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他就只能见机行事,反正保身了。但他不知道反正之后,自己还能不能活?
“我知道你守不了多久,我问的是你最多能守多久?”陈泰北上和屯齐联军,只能胜不能败,所以必须得带上尚可喜或者线国安其中一部,以增强兵力优势,这容不得商量。而陈泰很明显选择了实力更强,更为可靠的尚可喜一部。
“若是只剩下奴才这一部兵马,上游的延平,东面的罗源,连江,还有各处重要的关隘,都需要派些兵马稳住局势,福州府城最多只能有四千精兵留下,如果郑军以十倍兵马攻击,奴才便是拼了这条命,最多也只能守住四五个月。”线国安故意往严重的方面说,不过事情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陈泰也知道守福州可不只是守福州,但如果线国安真的能做到死守,以他经营了一年多的福州城,绝对可以守住半年的。
“郑军的火器虽然十分强悍,但福州府城经过了一年多的加固,无论是多么强大的火炮,也不可能轻易拿下,你必须守住半年以上,等本将军回防福建。”
尚可喜明白陈泰的意思,对方这是既要击败中路的李定国,也要让南面的郑成功无法取得进展,进而保全浙江这块粮饷地,以作长久打算。
“线提督,若是郑成功北上浙江,来回数月,你是否有把握守到秋季,等将军从江西凯旋而归?”尚可喜问道。
“可浙江并无强兵把守,若是郑成功引兵北上,岂不是如入无人之境?”线国安不解地问道。
“一城一池的得失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局。”陈泰知道尚可喜想要什么,这是他们刚刚商量的,现在正是给事情定调的时候。
尚可喜得了陈泰的肯定,又继续说道:“如果告诉郑成功,将军原本打算在五月率主力北上南京的,但因为他的主力还在福建,所以一直未敢行动,线提督觉得郑成功会如何?”
线国安听了,稍稍有些疑惑,陈泰不是打算四月就北上吗?怎么又变成五月了,而且明明是江西,怎么......哦,线国安灵机一动,忽然就想通了,这是要利用郑成功不想打硬仗的心理,拖延对方的行动。
“平南王的意思是让我给郑成功通风报信,让他为了迷惑将军,带着兵马北上浙江一遭,然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便已经成功拖延了?”线国安看向尚可喜,笑着问道,心中暗暗佩服尚可喜的心机。
“没错,只要咱们在细节上做得真一些,不怕郑成功不上当。他以为是自己给咱们设计,但绝对不会想要一开始就掉进了咱们的陷阱里面。”尚可喜又接着说道。
陈泰和尚可喜一早就抓住了郑成功不想打消耗战的弱点,或者说,也在往这方面赌,而且要想在中路战场击败李定国,他们就必须这么赌,然后设局让郑成功往里面钻。
当然,若是赌不对,郑成功根本不上当的话,就只能依靠线国安死守了。至于这样能守得住多久,那就只能是看大清的国运了。
这就是战场,有一些地方是不得不打的,有一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但是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甚至就是敌军露出来的破绽,也只有发现了,才是有价值的。
见线国安已经明白了尚可喜的意思,陈泰又随即说道:“只要把时间拖到了五月份,你只需要守三四个月,本将军绝对带着兵马回来支援你,到时郑成功兵困马乏,绝对不是咱们的对手。”
“线提督,你刚刚可是说,若是死战,你绝对可以守三四个月的,这下子没什么问题了吧?”尚可喜的语气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线国安闻言,脸上愤愤不平,但还是忍了下去,陪着笑脸对陈泰和尚可喜道:“没问题了,只要将军把李定国打个大败,奴才也绝对不会怕什么郑成功。”
不过,陈泰和尚可喜都不知道的是,比起去和李定国决战,线国安宁愿自己对付郑成功,李定国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存在,他就算死,也不愿意去和这样的人打仗。
就和郑成功一样,陈泰和尚可喜似乎也被伪装成了猎物的猎人,成功捕获了,而且毫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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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直隶西部的安庆府,池州府,徽州府,甚至是宁国府都已经处处烽火,殿前军主力围攻安庆府城的同时,也派出数支偏师收复了周围的城镇,不少城池都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而冯双礼负责的池州府,徽州府,情况也大抵如此。
当然,也有不少地方仍在坚持抵抗的,但都不敢派兵出城袭扰,甚至还会主动派出密使,给明军送去补给,只为了让明军能不攻打他们的城池。
这些城池的绿营守军和官绅并非忠于清廷,只是现在局势没有最终确定,他们担心清军后续的报复,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反正。
而南直隶东部,常州府,苏州府等地的不少城池也是如此,太湖义军领袖钱达配合张煌言出兵,接连收复了太湖周边的数座县城,但因为缺乏大型火炮,并没有继续强攻的能力。而这两座富裕州府中的那些绿营守军和官绅们,许多也是不动如山,只要城池不失,他们就是没有罪过的。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清军最大的威胁依旧是安庆府城附近的殿前军主力。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勇,陈德两人率兵严防死守,孙可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也没有下死力攻城,这使得局势一度僵持,甚至各地绿营守军对清军的信心都有所恢复了。
不过,冯双礼在随后的进攻中开始展现出了真正的实力,在迅速攻破绿营兵坚守的青阳,太平两座县城之后,刚刚恢复的清军信心,又再度下跌。
岳乐原本还想派出斥候侦察西部战况的,但孙可望兵力雄厚,提前派出了更多兵马防守,清军的斥候许多都被半路截杀了,侦察根本无法仔细,更别说获得确切的军情了。以至于最终岳乐和洪承畴都没有弄清楚孙可望此次东征带来了多少兵马。
岳乐现在兵马处于劣势,当他是防守的一方,弄清楚孙可望的总兵力对他调整之后的部署十分重要,甚至中路战场是否紧迫,也决定于此。
可面对斥候上报的十万到十五万这样模湖的数字,他很难做出任何可靠的决策。
五万大军,那可是能直接挥师北上,攻取北京了啊!
与此同时,卢名臣和张煌言的水师成功在南京城北面的长江会师,并连放了数十炮轰击南京城,以展示强悍的实力,此举也沉重打击了清军的士气。
不止如此,卢名臣和张煌言都派出了小船,在夜间载着军中强悍的战兵上岸突袭,烧了好几处清军的观望塔和仓库,使得沿岸戒备的清军士兵夜夜胆战心惊,处处风声鹤唳,一刻也不得安宁。
而紧邻南直隶的江西饶州府,浙赣通道广信府,也受到了李定国大军的袭扰,东乡城的围攻战爆发,但抚州城城外,高文贵领着万余兵马,却是围而不攻,似乎只是为了牵制城中的清军。
李定国虽然不相信屯齐敢在赣东的山野之地和他对战,但其实也正如尚可喜想的那样,他十分希望这样的场景可以实现。特别是得知孙可望目前还在安庆停滞不前的时候,这可是他最擅长的打法。
李定国虽然没想明白孙可望为什么停在了安庆,而不是选择继续推进,但他只要能一战歼灭中路战场的清军主力,那他的威望必然可以再度登峰造极,甚至是超过孙可望。
同样的,李定国也派出了不少兵马进入广信府,饶州府等清军控制的区域,不断袭扰清军的重要据点和往东乡方向的补给线,使得清军难以侦察到东乡城的情况,进而扰乱对方的判断。
不过,这样的袭扰很快就遭到了屯齐的反击,屯齐大军云集广信府,局部兵力占优,双方在这几个州府的交界处展开了激烈的哨骑战,各自损失了近百名骑兵。
而借着围困安庆的幌子,让卢名臣和张煌言成功摸清楚了长江沿岸各城池的基本情况,并联络上了当地的反清乡绅之后,孙可望也随即开始了进军南京。
他之所以在安庆逗留那么久,一是为了进一步摸清楚这些地方的情报,二则是为了让事情发酵,观察江南乡绅的反应,以最终确定最后的进攻战略。
军情司虽然也提供了不少江南地区的情报,但并没能满足孙可望要求,有一些情报也绝不是军情司的探子可以提供的。
不过,最后的事实让孙可望不免有些失望。除了一开始大军进入江南便割辫反正的绿营,乡绅以外,其他人大多都在观望,等待最后的结果,谁赢了跟谁。虽然孙可望也知道清军屠城的威胁,但这样的结果使得他不得不选择更稳妥的打法。
冯双礼基本上清除了池州,徽州二府的反抗力量之后,又被孙可望派往了太平,而殿前军主力则分作两部,马宝的前军沿江行军,白文选的中军由船只运送,水路并进,相互配合。
平原上,红黑相间的行军队列如同一条条长蛇在滑行,火枪兵和战兵是一起行军的,他们平时都以旗队为基本的作战单位,也就是唐二升当初当上旗总的时候,管的那三十多号人。
今日已经是从安庆开拔,往东行军的第二天,距离最终目的地南京城还有大约四百四十多里。
殿前军士兵仍旧按照往常的习惯,以旗队为单位,每个旗队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以满足作战需求,若是突然遇敌,这样的距离足以让各旗队能立即做出反应,结成作战军阵,对敌人的进攻展开反击,而不是因为拥挤踩压陷入混乱之中。这也是大军平日里训练最多的一个项目之一。
数匹哨骑忽然从行进大军中间分开,然后朝着队伍的两端策马跑过,依次向各个百总传递原地休息的命令。
唐二升收到命令之后,又向手下的三个旗总传递,等最后罗地这个伍长收到的时候,命令已经基本传遍一个战兵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