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在扬州西子湖畔。
就在王神来灰飞烟灭,沈不换重伤卧船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很想知道,那个叫做薛芊芊的红衣姑娘去了哪里。
答案是,她哪里也没有去,始终呆在原地。
沈不换对薛芊芊说过,娘子犯的错由相公来抗,故而在她心中始终还怀有一丝希望。
她不敢去湖心的乌篷船,是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去了那里,见到了真相,将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薛芊芊呆在扬州城没有走,却也始终不敢迈出一步。
那是她一生中最艰难的日子,薛芊芊从小便醉心武道,然而在那时候她变成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再也对武道提不起半点兴趣。
对于薛忘川传授的无情刀,忘情刀,更是懒得去想。
因为就是薛忘川的断刀,给了王神来致命一击。
每想到这里,薛芊芊都会心疼如刀绞一般。
她反复问自己,活了这么久,养父一直都在利用自己,而生父又被自己失手重创,这世上还有谁是真心喜欢着自己。
还有谁?
薛芊芊只感觉万念俱灰,似乎自己的每一个念头都被一股叫做后悔的火焰焚尽。
没了种种念头,也就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就在那个时候,薛芊芊突然悟了无情刀的真谛,原来无情不是对别人无情,而是对自己无情。
万念俱灰,就是真正的无情。
可是在她心中尚有一丝内疚,是对王神来和沈不换的内疚。
这一丝内疚,是一缕念头,又可以衍生出千般变化。
就是在那个时候,万念俱灰的她心怀一丝内疚,创出了这惊世一招。
十方俱灭!
十方,为上天、下地、东、南、西、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
而薛芊芊悟出的这一招十方俱灭,乃是将十方通通毁去的绝世杀招。
虽然她只有初入长生天的修为,但这一招的杀伤力,恐怕丝毫不逊色于山河化剑幕以及剑圣薛忘川的无心一刀。
因为这招十方俱灭,单纯为了杀人而生。
江湖中曾赞叹薛芊芊为刀圣传人,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后来她莫名止步不前,被后起之秀渐渐超过,于是人们开始怀疑,薛芊芊并不是天才。
他们都错了!
薛芊芊的确是天才,因为她的娘亲是越女,那个除了独孤之外,唯一进入独孤墓,却两手空空离开的绝世奇才。
她的父亲王神来更是一夕得道,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师蜕变成了画尽天下名剑的无双剑圣。
今日她首次弃刀,为了心爱的人再度出手,从而引得“越女”自行打开。
必将是光亮整座江湖的大事!
而她全力使出的这一招十方俱灭,又怎么那般容易便被破去?
果不其然,蒙万里在击溃第十道身影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脑海开始沸腾。
这种感觉,无法控制。
他只能皱着眉头,心想自己刚刚究竟犯了什么错,会出现如此古怪的情况。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出答案。
不仅如此,在努力思考许久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忘记了是在思考什么。
他蓦地抬头,仍然找不到身旁薛芊芊的身影,然后他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心想自己为何要寻找薛芊芊。
薛芊芊又是谁?
那抹红衣是谁?
与此同时,薛芊芊的身影却再度出现在了沈不换的身旁,她温柔的为不换打理好头发,拍掉他身上的沙土。
沈不换牵住红衣姑娘的手,问道:“你的那一招,古怪的很。”
薛芊芊抿唇一笑,反问道:“哪里古怪?”
“如果我没入天上境,肯定看不出你那招的古怪。不过一入天上境后,对于气机的感应便强了许多,这样我才能发觉你那招十方俱灭的奥秘之处。”沈不换微微皱起眉头,“那十道身影里每一道都是真正的你,可是又没有一道是真正的你。而且每一道身影都牵引着一种天地气机,实在是太怪了。”
芊芊闻言笑着点头,双眼都眯成了一道月牙,说道:“爹去世的时候,我不敢去找你,那时候,我希望自己死了多好。可是想到死,我却发现死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看着心爱的人去死,才是真正的痛苦。我突然发现,无论是天是地,还是东南西北,生或是死,甚至是回忆过去或者想象未来,都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说到这里,她依然笑着,可是眼角的泪滴却开始不听话的滑落。
沈不换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温柔拍着芊芊的后背,安慰道:“有我的地方,就有你的容身之处。”
这一刻,他懂了十方俱灭的古怪之处。
只有万念俱灰的人才能施展出这招,而中了这招的人更会在气机的作用之下,
万念俱灰!
沈不换闭上双眼,安慰着痛哭失声的薛芊芊,不再去想蒙万里是何下场。
因为他不想知道,万念俱灰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漠上的烈风呼啸吹过,卷起了无数砂砾,撞在坚不可摧的万里长城之上。
而在此时,长城之上有一人正端坐于烽火台,目光呆滞望向远方,口中反复喃喃道:“我是谁?”
又是一阵风吹过,拂过蒙万里暴露在空气中的面孔,然后毫不留情的带走了他的脸庞。
蒙万里的身躯,竟是化成了灰烬!
好一招十方俱灭,竟然可以让一名长生天境界的绝世武夫,转眼间便成了漫天灰烬。
薛芊芊的悟性,的确恐怖之极!
与此同时,远在豫州京城之中,也有一个人站在城墙之上,登高望远。
她负手而立,默默看向北边。
身后,则是跟了一个红袍李掖庭。
修为已跃入天上境的大太监微微躬身说道:“启禀陛下,蒙万里将军死了。”
秦想侧过头,夕阳映着她的半边脸庞,为之镀上了一层金色,看起来有些庄严也有些温柔。
她问道:“沈不换呢?”
“回陛下,沈不换身受重伤,但性命并无大碍。而且,薛芊芊弃刀取剑,也入了天上境,十分不凡。”
秦想思虑片刻,说道:“自打多年前的越女去世之后,九州又要出一位女剑圣了吗?”
“可是为何这些人通通不能为孤所用?既然不能为孤所用,留着这些人或者又有何用?”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之人正缓缓走入紫禁城。
十八道城门,对她来讲,竟是起不到半点阻拦的作用。
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藏匹夫却不在城头。
红袍李掖庭皱紧眉头,全身气机蓦地散开,低声说道:“陛下,如今藏匹夫闭门传授气运,尚有数月不能离开。恐怕紫禁城中,也只有它才能拦得住这个人了。”
秦想微微摇头,说道:“还不到时候。”
说罢,那黑衣女子竟然已经走到了最后一道城门之前,她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绝美面容。
是她,墨念卿。
也是他,东皇太一。
九歌中的最后一人,终于进入了紫禁城。
不过并未出现想象中的腥风血雨。
墨念卿举头轻声问道:“可否一谈?”
秦想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说想让天下变成天上人间,可什么才是天上人间?”
“人人安居乐业之处,便是天上人间。”
墨念卿摇了摇头,说道:“这只关乎衣食住行,可这里呢?”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问道:“天上人间,黎民苍生的这里又该有何想法?”
秦想双眼闪过一缕精光,说道:“天下大同。”
墨念卿忽的微笑道:“三教九流,尽成大同。”
“想不到你这个一心颠覆大秦的人,竟然和孤有着同样的想法。”
“你如今平定了江湖,也是时候为‘天下大同’做些事情了。”
秦想一甩龙袍,面带笑意,问道:“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墨念卿低头,重新戴上斗笠,走过了最后一道城门,朗声说道。
“听闻朝中死了一个丞相,便由我来做好了。”
说罢,墨念卿便向着丞相府第走去,仿佛那里本就应该属于她。
而在城头,李掖庭躬身说道:“还望陛下三思。”
秦想仍然面带笑意,说道:“她很聪明,知道如今宫中只有它能与她相抗衡,可偏偏孤却要留着它做其他事情。所以她才会选择进入朝堂之中,与孤虚与委蛇,貌似是为大秦出谋划策,实际上却是要暗中蚕食,与当初白溪山所做之事毫无区别。”
“可是如今孤身边无人,偏偏只能选择妥协。呵呵,墨念卿,你可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秦想转头看向北方,忽然叹道:“可惜,孤的处境越艰难,你就越该死。”
“李掖庭,如今东皇太一选择与孤在明面上来一场博弈,那么宫中便再无顾虑。”
“你离宫一趟吧,回来的时候,别忘了沈不换的头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