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汤山官房。
这边之前备着圣驾北巡往返,住着还算宽敞。
舒舒还惦记着自己的暖房,听九阿哥提了几次,却还没有去看过。
正好眼下离天黑还早,夫妻两个说了会儿话就出来,打算过去瞧瞧。
想着跟着来的张廷瓒跟曹曰瑛,九阿哥吩咐何玉柱道:“过去问问两位大人去不去瞧瞧……”
何玉柱应声下去了。
九阿哥跟舒舒道:“咱们出关前这几日的菜,就是从这边取的。”
舒舒举一反三道:“这是借了温泉之余热,那到了热河,是不是也可以如此?”
九阿哥点头道:“嗯,可以比照来着,就是既是避暑之地,那圣驾冬天过去的时候少,可有可无。”
至于卖洞子菜到蒙古各部,意义不大。
蒙古人的饮食,茶就代了菜的,对蔬菜可有可无。
少一时,张廷瓒跟曹曰瑛都过来了,只是两人对暖房兴致不大。
张廷瓒道:“九爷,要是方便,下官想去看看行宫……”
曹曰瑛跟着道:“下官也有此意。”
两人都是心里没底,想要看着温泉行宫,有个比照。
行宫已经停工,等着明年开春继续,不过有内务府的人在这里值守,旁边也安排着护军。
九阿哥点点头,道:“高斌对这边熟悉,让他拿了爷的腰牌,带你们过去吧!”
张廷瓒跟曹曰瑛都欢喜。
高斌又被叫了过来,带了两位大人下去。
舒舒跟九阿哥则是带了剩下的人,往大棚去。
马车已经卸了,左右距离不远,夫妻两个就骑马过去。
随行众人也是。
骑马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九阿哥的庄子。
跟九月初相比,眼下的暖房里菜蔬可用的更多了。
黄瓜已经半尺长,茄子也小儿拳头大了。
虽不是偷菜,可是这收获的喜悦还是叫人欣喜。
九阿哥想了想,叫人拿了一个竹篮,而后亲手摘了几根黄瓜、两个茄子、一把小葱、半把香菜,还有两个嫩角瓜,一捆韭菜,而后掏出怀表看了看,估算着到京城的时候。
舒舒在旁边,猜出九阿哥的意思。
这是要“敬上”。
九阿哥的视线在额尔赫跟富庆两人身上转了转,而后唤了富庆,吩咐道:“这是爷给御前的敬菜,你即刻回京,呈到御前。”
富庆躬身应了,而后道:“爷,回京还来得及,可是今天再出来,怕是来不及。”
城门都要关闭的时间。
如今冬天了,城门关的更早了。
九阿哥道:“你今晚就回家歇,明早再出来就是了。”
富庆点了两个护军,一人双骑,回城去了。
暖房里闷热,九阿哥与舒舒留下大家摘菜,两人出来了。
看着官道上影子越来越远,九阿哥就带了几分坏笑。
舒舒有了猜测,没有揭破。
九阿哥却主动跟舒舒说起来,道:“又不是爷的小舅子跟表弟,做什么爷为难?哼,要是隆科多他们真敢往爷身边冲,那就让汗阿玛为难去!”
过后好了赖了的,也不用怪罪到旁人身上。
舒舒拉着九阿哥的手,没有说话。
九阿哥已经小声抱怨道:“汗阿玛这两年脾气不大好,咱们别受池鱼之殃……”
舒舒点头,赞道:“爷想的周全。”
等到后天到密云,不见隆科多夫妇就不见,可是也要将他们滞留的消息传到御前,省得过后有什么不好,推到九阿哥身上。
“这是祸害活千年……”
九阿哥撇撇嘴,道:“就是个怕死的,要不然都这个地步了,为了妻儿家族,不是该直接死在京里?妻儿还能免流。”
舒舒想了想隆科多的性子,道:“怕是在他眼中,家族也好,妻儿也好,都比不得他自己重要。”
九阿哥轻蔑道:“教子无方,佟家从根子上就歪了。”
舒舒倒是盼着隆科多赶紧噶了,省得有后患。
过了两刻钟,大家在暖房里摘了整整四筐菜,大家就回了官房。
当天晚饭,大家的餐桌上,就多了一道黄瓜鸡蛋汤,一道蒜泥菠菜。
夏天寻常的菜,眼下金贵了,大家吃着比红烧肉还好吃,觉得又鲜又嫩……
*
富庆带了人一路疾驰,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京城。
他放缓了速度,催马往神武门去了。
今日当值的内大臣,是额尔赫的堂叔,认识富庆的,没敢耽搁,直接叫人去乾清宫外候着。
因此,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这一篮子菜就在乾清宫外候着。
康熙也惦记着九阿哥出门之事,晓得张廷瓒与曹曰瑛两个老成的都跟着去了,安心几分,可是等晓得从太医院那边叫的太医是个刚入值的年轻太医,他就又不放心了,怕不当用。
他还想着要不要再打发两个太医追上去,又觉得不大吉利。
结果就听到九阿哥打发人回京“敬菜”,康熙还真来了兴致,吩咐人进来。
富庆进来就磕头请安,康熙抬手叫起,道:“九阿哥在昌平?这是去别院了?”
富庆道:“九爷带奴才等过去别院暖房摘菜,九爷亲自摘了这一提篮菜,打发奴才快马回京,呈送御前。”
康熙听着,眼见着富庆就说了这一句就止了,没有折子,也没有其他话,就晓得九阿哥是临时起意。
“哪里就差这一口菜,瞎折腾,尽耗费人力……”
康熙抱怨道。
富庆垂着眼,不敢接话。
这应该不算错处吧?
不过九爷应该不是瞎折腾吧?
这出门一个来月呢,先孝敬三分总不是错处……
富庆退了下去,康熙神色才舒缓些,叫梁九功将那篮子菜提到跟前。
黄瓜嫩生生的,还带着黄瓜花。
茄子比小儿拳头大不了多少,角瓜也就是巴掌大,都还没有长成。
这应该是头一茬,康熙心里很是满意。
就是这样临时起意,才是真心孝敬,要是有所谋划的,那还是孝顺么?
*
出了皇宫,富庆犹豫了一下,就回富察宅了。
马齐刚从户部回来,正换了家常衣裳,预备着吃晚饭。
听说儿子回来了,他也有些诧异。
“不是出门了么?怎么今儿就回来了?”
富庆就说了奉命回来“敬菜”之事。
至于密云驿站外的隆科多夫妇,富庆没有提。
他们兄弟分家的时候,马齐就叮嘱过,要晓得身份,想要上进,忠心为要。
他就道:“儿子是羞愧了,九爷年岁比儿子小,身份比儿子尊贵,还将孝道摆在前头,儿子这里,却因懈怠的缘故,回来定省的时候都少。”
马齐看了他一眼,道:“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打小教导你们的,随心就好。”
马齐夫人在旁,则是直言道:“老三你往后少想些,你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却也是我教养大的,你想的太多,疏离了这边,不但伤了阿玛的心,也伤了你额涅的心……”
富庆立时跪下了,道:“都是儿子不孝。”
原来马齐家三个已经成亲的儿子都分出去了,富庆作为庶子之长,就多了几分小心,一切行事都随着嫡兄来。
嫡兄回来的少了,他就跟着少了。
否则瓜田李下的,倒像是他故意抢嫡兄的风头,衬着嫡兄不孝顺似的。
马齐夫人扶了他起来,道:“这不是旁处,是家里,你分户出去,可也是你阿玛跟我的儿子。”
富庆点头道:“嗯,儿子晓得,儿子再不会了。”
九爷行事,也是随心,没有非要从上头皇子阿哥的例。
皇上嘴里抱怨着,可是谁都能听出来,不是真恼了。
自己当见贤思齐。
即便是父母家人之间,这不经营,也疏远了……
*
昌平官房里,九阿哥睡得喷香。
昨晚他们夫妻歇得晚,今天吃了饭就早早歇下。
地龙烧着,火炕也点着,烫着人后腰十分舒服。
夫妻两个,酣睡到天亮。
昨天已经吩咐下去,今天开始出发不再赶早,辰正即可。
等到用了一顿加了鸡蛋香菜的疙瘩汤早饭,舒舒跟九阿哥就上了马车,队伍继续出发,前往怀柔。
*
密云驿站中。
鄂伦岱打发出来的两个管事,已经知晓赫舍里氏前往密云行宫堵人之事,也晓得了京城有贵人出来,行宫已经在扫洒。
“不能再拖了……”
其中一个样子凶悍的人有了决断。
他是公府的户下人,是鄂伦岱的心腹。
另一人迟疑道:“可露了行迹怎么办?”
本想着宁古塔距离京城几千里,等到离了御道,来个“病重”就好了。
到时候京城得了消息的时候,派人查看的话,收尾也当收好了。
可是没想到隆科多脑子清醒了,不肯跟着出关。
宗人府跟着的两个解差,之前得的吩咐,是将人送出京,至于到宁古塔的时间,则没有限定。
因此,两人也就不勉强隆科多。
眼下,为难的是佟家人。
这里离京城太近了。
要是有消息传到京城,快马往返就一天功夫。
凶悍的人眯眼,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不露行迹,自然有不露行迹的做法。
隆科多对他们生了戒备之心,晚上拉着福晋跟儿子在他屋子里打地铺。
可是谁说,只有晚上能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