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送殡的客人也多到了。
这没的是小辈,还是个排行中不熘的侧室子媳妇,各王公府邸也多打发小辈过来。
倒是康亲王亲自过来了。
这看的自然不是苏努贝子的面子,而是舅舅、舅母那边。
舒舒则是扶着觉罗氏上了马车。
九阿哥见觉罗氏脸色不好,跟了过来,小心道:“岳母,福晋也是怕您跟岳父为难,才先开口。”
觉罗氏点点头,神色看不出喜怒,道:“阿哥放心,我晓得好赖。”
舒舒轻声道:“没事儿,爷不用在跟前。”
九阿哥没有立时就走,对觉罗氏道:“您要是想训,就训两句。”
就别动手了,这人还没调理过来呢。
觉罗氏哭笑不得,道:“不训也不动手,阿哥放心吧!”
九阿哥口中道:“放心,放心……”
嘴里这样说着,他依旧是带了几分不放心地离开。
舒舒撂下马车帘,就抱着觉罗氏的胳膊,将脑袋贴上了,撒娇道:“椅子硬,坐得腰酸……”
觉罗氏白了她一眼,将旁边的扶枕塞了过去,冷哼道:“靠着!”
舒舒靠着,伸着懒腰。
觉罗氏蹙眉道:“怎么晓得给马格格验身的?”
舒舒眼睛眨了眨。
就是随手为之罢了。
这宅斗的各种手段,后世都成了升级小游戏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
自己额涅性子直,董鄂家内宅也简单,想不到这些,听说马氏接了侄女,就以为是给勒钦预备的。
可实际上,对于马氏来说,跟出身不体面、底气不足的小儿媳妇相比,出身嫡夫人娘家的长媳,才是容不下的眼中钉。
那长媳三十五、六岁,只有一个嫡子,这个时候借着开枝散叶,纳个侧室,才好拿捏。
那马格格长相寻常,压根就比不得七夫人的相貌,就是占着个年轻罢了。
十八、九岁的女子,跟二十二岁的七夫人相比,没有什么差别,勒钦眼睛没瞎就不会看上这样的。
反倒是大爷那边,妻妾都人老珠黄了,这年轻女子最是水嫩,容易勾搭成奸。
舒舒就实话实说道:“听说越老的男人,越爱小姑娘呢,我就是觉得那马格格长得丑,年轻的应该不爱她这一口。”
觉罗氏不满道:“又是哪里看的歪书?就是猜到这些,那也不用你出头,你一个年轻小媳妇,表现的这么泼辣做什么?”
舒舒趴在觉罗氏的肩膀上,低声道:“女儿故意的,女儿这人缘太好了,总不能人人夸啊,夸来夸去的,回头露了短处,就要人人挑剔了。”
觉罗氏白了她一眼,道:“尽是歪道理。”
舒舒小声道:“太子妃眼下处境为难,五嫂性子略清高,女儿都成了太后跟前第一人了,这繁花锦簇的,凉凉也好……”
觉罗氏见她心里有数,就不啰嗦这个。
世人都爱欺软怕硬,显得厉害些没有坏处。
她指了指前头,道:“不是说之前叽咯了么?和好了?”
舒舒点头道:“不好这个时候疏远,她也道歉了,那面上就翻篇呗。”
觉罗氏点头道:“面上多敬着没错,本也是嫂子跟姐姐,又不是至交好友,远香近臭。“
舒舒应着道:“嗯,都是各家过各家日子,往后也就是亲戚之间的人情往来。”
母女说着闲话,舒舒想到了苏努贝子,道:“看着就是个老狐狸,回头估计要跟阿玛说在董鄂家给儿子挑续弦。”
觉罗氏道:“反正咱们家没有旁支,公府那边也没有合适的,他要想面上光,就要往大三房找去了。”
那是苏努贝子的舅家,眼下衰败的厉害,除了世职左领,没有高品级的官了。
舒舒道:“马氏会如何呢?”
觉罗氏道:“操心这个做什么?他不处置马氏,没法跟亲戚交代;处置了马氏,往后父子之间也是一根刺儿,就是其他儿子也会怀疑他是为了护着老大、老七,掩下马氏的恶行……”
“那才是活该呢!”舒舒恨恨道。
但凡换个人家,都不敢这样怠慢儿媳妇。
这是因跟公府、伯府相熟,自诩还有其他正经儿女亲事,这之前的亲事就成了鸡肋。
送殡的队伍,到了北顶娘娘庙。
齐锡提前叫人跟这边住持打招呼,预定了一个偏殿给七夫人停灵。
水陆道场已经做起来。
满场都是烟雾缭绕的。
番僧道,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号人。
别说是区区辅国将军夫人,就是贝子夫人薨,也就是这场面了。
送殡的亲朋见了,少不得私下里要议论一下,苏努贝子府这家底比想像中的厚。
要知道这治丧最是费钱。
这前头的灵棚支着,周边的莲花灯就供了六十三盏。
还有供奉的香,也都是高香。
灵柩前的饽饽席,摆了好几十桌。
四继夫人管家,晓得自己产业多,可是人口繁多,嚼用也大。
看着这道场,想着要治丧“五七”,真是心肝肉都疼了……
送殡的队伍折返,舒舒没有再跟觉罗氏一辆马车。
母女俩说好了等到几个小的百日的时候再见,就分道扬镳了。
觉罗氏跟着公府的人一起回城,舒舒这里,则是直接往海淀去了。
九阿哥之前一直骑马,这会儿没有外客了,上了舒舒的马车,上下打量着,道:“岳母没打你吧?”
舒舒摇头道:“就训了两句,嫌我泼辣来着!”
九阿哥不乐意,道:“哪里泼辣了?耍混蛋的妇人才叫泼辣,你有理有据的,这是讲道理!”
舒舒拉着九阿哥道:“往后,不熟的亲戚家,我还是少出来,爱生气。”
她觉得自己是社恐来着,真不爱应付生人。
九阿哥忙道:“别气,别气,这样人家往后咱们不搭理……”
说到这里,他带了懊恼道:“彭春什么眼神啊,嫁了一个闺女不够,又嫁了一个。”
舒舒道:“之前瞧着他们家不是纨绔作风,子弟考封也出色,倒是比其他宗室子弟强些,堂伯应该是这样想的。”
如今宗室限制爵位,考封要“三优”才能封应得的爵位,“两优一平”就要降一级。
宗室这些年荒废骑射的多,宗室子弟想要拿到“三优”并不容易。
苏努家的阿哥,却是基本都是“三优”,只有一、两个是“两优一平”,所以算是宗室中数得上的人家。
就是到了御前,康熙都要夸一句苏努教子有方。
九阿哥撇撇嘴,道:“小三的亲事可惜了,岳父、岳母太厚道了,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停了亲事多好,往后才省心。”
舒舒道:“还有几个姑奶奶跟姑姑,不在贝子府这一支,也是在这一门中,倒是不好撕破脸。”
九阿哥想起了一件事,脸就鼓起来了。
他想了自己岳父之前给舒舒看好的两个宗室子弟,一个是礼烈亲王那一门的旁支,一个就是广略贝勒这一门的。
虽不是苏努贝子的儿子,也是苏努的堂侄子。
他忍不住抱怨道:“这是没旁人了,但凡董鄂家联姻,就要从他们家选人?”
舒舒没想到自己身上,以为说的是小三他们,道:“到小三为止了,下面几个,应该会避开他家了……”
前头三福晋的马车里,三阿哥也上了马车。
“瞧见没有,不单老九爱方人,老九媳妇也不是善茬子!苏努贝子是她表叔,可半点都不容情,瞧着那架势,道理一套一套的,跟顺天府的官老爷差不多了,但凡那个勒钦磕巴一声,说不得就真给捅到御前去!”
他对三福晋唏嘘道。
三福晋道:“那是贝子府太不地道,谁能忍了他们,我也恼来着!”
三阿哥看了三福晋一眼,不是他小瞧妻子,而是晓得她的斤两。
方才那么多人面前,老九媳妇不犯憷,有理有据的,三福晋却是一个字都没说。
只是他也不傻,不夸舒舒了,只道:“那是个爱酸脸的,不过也讲道理,这样就好,往后面上和和气气的就行了,省得旁人背后看笑话,嚼舌头。”
三福晋点头道:“舒舒是脾气不好,这都是二叔、二婶惯的,不过也不是爱惹事的性子,懒着呢……”
一行人到了阿哥所,就各自家去。
这大夏天,出去大半天,又是烟熏火燎的,都要拾掇拾掇。
三阿哥这里,想到了御前。
自家岳父彭春虽前些年被皇父打压,另抬了齐锡过来分权,可早年却是皇父器重的心腹臣子。
又是百战功臣。
这回贝子府不厚道,也该去跟皇父说说。
想来对于宗室里的情形,皇父也有兴趣晓得。
三阿哥就匆匆梳洗了,往御前请见去了。
这是掐着点儿过来的,正好御前用了膳,还不到午歇的时候。
听说三阿哥过来请见,康熙果然心中有几分好奇,叫人进来了。
今天三阿哥跟九阿哥双双请假,陪着两位皇子福晋去贝子府送殡之事,他早得了消息。
虽觉得有些太过郑重,不过是个辅国夫人,可是逝者为大,也没有什么可挑理的。
他还有些欣慰。
之前的时候还担心三阿哥跟九阿哥俩因之前的事情生了嫌隙,结果三阿哥还正如他之前说的,没有记恨到九阿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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