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神旨穿过严台所掌控的这座新鬼城时,一片金芒洒下,严台的阴官之躯上,幽黑纯净的阴气骤然暴涨。
或许那灵台核心的神道符召,现在应该改称阴官符召,所得所用之神通,皆合地府规则之力。
严台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如果今后没有机缘,可能升到顶,他也不能由地府阴官改成神庭神官。
“莫非地府和神庭割裂了?从此两者互不相关?”严台感受着地府规则的加持,在心中喃喃道。
但转瞬,他又发现不对,神庭诏旨照样能对地府生效,他作为一城之主也能感应到神域的存在。
还有地府的最高统治者永远不是阎罗王,而是幽冥空间深处,一直坐镇的那尊存在。
严台不敢揣度,神君本尊,分身,化身,亦或是一道精神意志?
一城之主,在神旨宣召时,也和普通的罪鬼一样,从身体到精神上都是彻头彻尾地臣服。
待到金光远去,严台站起身来,大手一挥,一道通往地狱的入口出现。
那入口深不见底,漆黑一片,遮蔽了鬼魂的五感,看不清里面的恐怖模样。
但仅仅是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已经让罪鬼们颤抖不已。
好像稍微呼吸一下地狱的空气,就能感受到灵魂深处的痛苦,无法言喻,不堪承受。
罪鬼们惊恐万分,纷纷发出惨痛的嚎叫,他们跪伏在严台的身前苦苦求饶。
“饶命啊……”
“我等知错……”
“城主大人,我等罪人愿意做牛做马,替您和地府效力啊。”
看着这群狼狈不堪,哀嚎着不想下地狱的福地同族,几个被选为城主府吏员的罪鬼庆幸不已。
做一个文吏,可以得城主庇佑,免下地狱受罪,运气太好了。
殊不知就在之前,几个世家罪鬼还在心底抱怨,觉得大材小用,看不起卑贱的文吏工作。
……
酆都,地府阴世的都城,李昶和全忠被册封为阎罗王、阴军总帅,他们恭接神谕,感慨万千。
升官了,实力也得到极大提升,可不知为何开心不起来。
李昶都还好,一直都在地府,也习惯了地府的生活,所以对于以后当不了神官,最多就就有些惋惜。
而全忠早早就见识过神域的风景,知道能在神庭封神才是正途,所以他现在满脸郁闷。
“全帅何必如此,从五品放在神庭也是最前面那一撮,如今我们述职或者大朝,都能和神庭诸司主并列。”李昶身上已经换上了地府规则所化的阎罗罩衣,不怒自威,只是现在还要安慰他这个同僚。
“可是阴官见神官低一头,你难道不知道?从五品阴官阶,可能就相当于一个正六品神官阶,在外面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能赢。”全忠叹息道,颇为不甘。
他现在有些怀疑,是不是在地府干事创业,做得太出色了,以至于神君都不想把他调回去。
“那也只是潜规则,莫非神庭明发谕旨了?还有,你想想如果不是留在地府,你要等何年何月,才能追上神庭那一帮元老。”李昶生前为了家族兴旺,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人情世故,此时一下就点到问题核心。
“是啊,如果不是在地府,哪怕这次神庭大封,我可能最多也就是一个六品神官,从五品这个坎太大了。”全忠舒展了一下浑身充裕的力量,长吁一口气说道。
两人飞到半空,酆都四周已经愈发繁华,数十万福地鬼民在此居住。
他们有的从商,地府辽阔,每地都有不同的“特产”;有的寻找合适的魂土耕作,鬼魂能食用的阴米已经能大规模种植;还有的则是宛若枯尸来到转轮殿排队,他们消耗掉生前所积存的香火就该轮回了,功德不够上神域享福,也不至于下地狱。
再向地府更远的四野望去,百里、千里、万里都有鬼城分布,城池的上空绵延出法度体制之力,最后相汇于酆都上空,形成专属于地府的法网。
酆都是核心,各地鬼城为支柱,牢牢由地府掌控之冥土阴世。
当然,还有不能忽视的神域门户,它们勾连神域,加强神庭和地府之间的联系。
望着辽阔的远方,地府尚且还有边界,没有重回鼎盛时期。
李昶和全忠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他们浑身阴力大放,唤出连接神域的门户。
地府中有固定的神域门户,那处门户,大都地府高层都能通过。
而这种能直接召唤的神域门户,就只有李昶和全忠可以做到,他们是除神君陈尧之外,拥有地府权柄最多的阴神。
他们这次要做大事,所以不敢使用固定门户,万一破坏了,又要地府消耗海量资源,临时门户只需要地府权柄。
伴随两人的心意,神域门户跳转到神域不同的地方,以他们从五品阴官阶的地位来说,除了神宫,哪怕是中央神城也能直接传达。
从南到北,一直到无边神域的尽头,一条浩荡的神河从这里起源。
神河源头!他们在这里打开神域门户连接地府干什么?
“奉神君谕令,请神河下界!”李昶和全忠齐声大喝,操控着地府权柄之力,接引神河下连阴世。
幽深漆黑的地府虚空中,化出无数规则大手,伸入神河之中。
原本神河意志还有些抗拒,可两人毕竟是奉陈尧之令,神河也只能听神谕行事。
甚至那头懒散的石龟,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朝门户中喷吐着神河的精华水汽。
第一次,神河踏出神域世界所在,浩荡的河水冲天而降,冲击在冥土之上。
早早得到李昶命令的地府鬼差,将周边无关鬼民纷纷驱离,所以倒也没有伤及无辜。
不过总有意外情况发生,一队疯鬼干完苦役归来,突然失去控制,押送鬼差得到其他鬼差示警,只能坐视疯鬼们冲入神河之水覆盖的区域。
这一队疯鬼冲进去后马上就变得安静起来,在河水的冲刷下,魂体越来越澹,最后溶于已经在流淌在冥土的神河中。
沾染了魂魄的河水,变成血黄色,和纯净的神河水泾渭分明,似乎神河在流入冥土后,特性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神河奔流不息,在浩瀚的冥土上冲击形成了一条没有尽头的河道,它摧山断岳,突破所有阻碍,横贯整个阴间地府。
总有运气差,或者不知死活的鬼魂被河水冲击,导致冥土神河的颜色和神域神河相差越来越大,融入河水的魂魄越多,河水的血黄色越深。
现在不能再叫神河,而是冥河。
整个地府都被冥河的诞生而惊动,他们有的十分惊慌,不知道会不会带来什么危害,有的则是隐有兴奋,改变才会带来机遇。
忘川河!
这时一声缥缈威严的神音从神域门户传出,陈尧为冥河定下正名。
跨过忘川河,即代表你即将忘记前世今生,下一世将入轮回重新开始。
取完这个名,由李昶和全忠撑起的神域门户轰然关上,神河似乎不再提供水源?
不,你再向忘川河尽头看去,地府边界虚无之地,依然有源源不断的活水涌出。
那里的水还是纯净透明的无色,灵气盎然,充满神域的气息。
这条河在神域为神河,在地府则为忘川河。
也许可以从忘川河上朔,一直到神域之中,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能扛住忘川河水冲刷的幸运儿。
地府的变动,并不只是多出了忘川河,接下来数月,地府就彷佛元衍界的天变一样,时不时发生各种异像。
这其实是陈尧在梳理阴世规则,整个地府的组织架构已经被基本搭起来,接着还要把地府应有的权柄规则全部激发出来。
阴间之事,皆决于地府,万物生灵,有生有死,死而归魂,六道轮回,地府裁断。
勾死人之魂,审鬼之功过,判鬼之来生,惩鬼之恶孽,伐鬼之叛乱,这就是地府的职责。
只有让地府履行好它的职能,天地秩序才能维持平衡,神灵也会因此获得规则力量的权柄加持。
其实在陈尧看来,规范好地府运行,维持元衍界和神域周边的这片阴世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阴世只是冥界的一部分,而冥界放在整个寰宇来说都是一个特殊的世界,无论哪个世界的生灵都会有生老病死,哪怕这个世界的能级很高。
死后的灵魂将会入冥界,有先见的世界统治者,就会在所属冥界设立地府管辖亡者灵魂,一如陈尧现在重组地府。
现在神庭掌控的阴世还不大,对于融入整个寰宇的冥界来说,不值一提,可以后呢?
如果阴世继续扩张,在冥界中的地盘越来越大,和其它世界掌控的阴世发生碰撞,那有一个组织力强大的地府,无疑会占得先机。
两个多月后,地府重归平静。
……
庐江郡,六安县,富丽豪奢的庄园中,乡约丁家的大小姐丁秀画因病去世。
一间简朴干净,和富饶庄园格格不入的卧房中,有各种草药的刺鼻气味,还有丁秀画家人的叱骂痛哭。
“只是一场风寒,怎么就要了我家囡囡的命啊!”
“庸医,庸医,给我滚!”
“老家伙,早要你去城皇庙求一张神符,你不同意,现在好了,你陪我的宝贝女儿!呜呜~”
“我那不是,唉,城皇……”
在丁秀画父母还在为女儿之死互相埋怨时,她已然化作一缕香魂,从尚且温热的身体中飘出。
“我这是死了吗?”丁秀画第一次魂魄离体,但马上就摆脱了迷茫,接受了自己身死的现实。
她魂体周身隐隐透着清光,其内有清气升腾,这种情况如果转为鬼修,还真能踏上修行之道。
丁秀画在自己居住了二十年的家里好好转了几圈,不舍拜别父母,就向外走去。
她不知道死后要做什么,只知道遵循本能,似乎村头的土地庙对她有很大的吸引力。
“呀,早知道会死,上次给他们送粮时,就该多给点。”丁秀画想起了她经常接济的鳏寡老人。
飘着飘着,还没出庄园,她又想起了没生病时养在后院的一只受伤麻雀。
隔壁私塾老师去城里了,小毛头他们是不是没人启蒙,不对,听说官府就要建小学,不用担心。
和乡约父亲喜欢欺压相邻,以钱为重不同,丁秀画十分善良,从小就喜欢做善事。
几乎周边村子的老弱都受过她的恩惠,要不是乡约父亲派恶奴阻拦,可能十里八乡的父老得知丁秀画生病,都会奔来探望。
放不下的事,放得下的事,总归才双十年华,她多半还是放不下。
不知不觉间,她终于飘出了偌大的豪华庄园,大门的小路上已经有鬼差在等她了。
“丁秀画,随我们走吧,你的阳寿已尽。”两个鬼差很和气地说道。
丁秀画没被吓到,眼前这两个鬼差身上似乎是官服,看起来不像是对她不利。
人死,本该被鬼差马上带走,可因为丁秀画生前的德行,让他们也愿意在外面多等等。
“去哪?”
“阴间地府,送你轮回。”
她没有反抗,任鬼差用锁链捆住双手,随后化为黑烟消失在原地。
再次恢复知觉,丁秀画已经在两个鬼差一左一右的押送下,来到一座高耸的神秘牌楼前,这便是鬼门关。
鬼门关前有鬼将阴兵把守,守卫严厉,仔细核对了鬼差的公文凭证,这才放人通过。
随后他们便踏上一条黄土大路,路不宽,但也能容纳三人并肩而行。
周边幽冷的阴风吹过,还有不知名的恶鬼呼嚎,彷佛那渗入时空的黑暗中,随时会钻出什么可怕之物。
“别乱看,只需朝前,万一不小心走出去,我们也救不了你。”
“这是黄泉路,想进阴曹地府,先要走过这段路。”两个鬼差好意提醒道,往往给新鬼套上捆鬼索,也是为了防止他们乱跑。
“这里还不属于你们管辖吗?”
丁秀梅很敏感,但鬼差对于这句话就不接了,只是干咳两声。
还好这个双十年华的小姑娘,很快被黄泉路上的红花吸引了,它们是那般艳丽。
除了刚过鬼门关的一段,后面的黄泉路大批大批地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绚烂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