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村子中心高大的戏台上,川岛义男深陷的眼窝迸射出如秃鹫般残忍的凶光。烈烈寒风中,深绿呢子大氅一下下拍打着拄在地上的*,锋利的刀锋上早已沾满血污。
戏台四周早已均匀布满了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呲着獠牙的德国狼犬蹲在四角,从血盆大口中垂下的猩红色头还在冒着白气。戏台两旁几挺俗称“歪把子”的大正一一年式轻机枪正长着机头,乌黑的枪管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静,间或有一两声乌鸦和秃鹫的鸣叫声传来——水西村的血腥味太重了,一定是那一堆堆的尸体将这些嗜尸畜生招来了。
像驱赶牲口一样,没被屠杀的村民被端着刺刀步枪的日本兵撵到戏台前这片偌大的空地上。甚至不用绳子捆绑,这些日本人屠杀过太多的中国人。在他们眼里这些支那人就是待宰的牲畜,只要有刀枪的恫吓,你让他跑他也不会逃跑的。
和所有被押解到广场上的村民一样,泠啸天的心中也满是恐惧。看着散落在大路旁、河沟边的尸体,他颤巍巍的双腿几乎迈不动一步。这些尸体早已坚硬冰冷,男人一个个肢体不全,女人全都被剥去衣裤,双腿间满是血污。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这个水西村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一遍遍地在心中问老天问自己!
“泠”是一个生僻得不能再生僻的姓氏,但在水西村却是绝对的大姓,除了极个别外来户,村子里千把来人都姓泠。因为泠啸天辈分最高,又是清末举人并做过两任句容县长。所以卸任之后便自然而然成了水西村的村长和整个常氏一族的族长。
——这些天杀的日本人到底要干什么啊!看着周围村民们一个个惊恐不安的表情,他不由从心底生出无限懊悔。其实在这之前儿子泠威戎就曾反复说过——让他号召乡民赶快逃离水西村。但他犹豫再三最终却并没有招儿子说的去做——理由自然是背井离乡太不容易,何况打仗是当兵的事情,与咱老百姓何干?而如今——
威儿啊!你千万不敢回来啊!不要管爹娘,快跑吧!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泠啸天一遍遍在心中祈祷着儿子泠威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回来。
泠威和管家泠贵天不亮就到淳化置办年货了!今年是个丰年各项收成都好,欣喜之余泠啸天便寻思着早点儿把年货给办了。正好儿子泠威在家闲逛没事儿,于是泠啸天便差遣他和管家去了!
说到泠啸天这个儿子,那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泠啸天时常纳闷——自己饱读诗书谦谦君子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种!不读书不上学不谋个正当营生,天天就知道拜师学艺舞枪弄棒,没事儿就爱摆弄那些个弓啊弩啊之类的!并且自己还说不得半句,说少了这他不听。说多了就一溜烟儿蹿个没影,十天半月回来之后一切照旧。
耳畔川岛义男叽里哇啦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懂,但看着四周杀气腾腾的日本兵和黑洞洞的枪口。这个水西村的族长不由更加心惊肉跳起来——这些日本兵把我们赶到这里做什么?难道要杀了我们吗?
双手拄着军刀的川岛义男依然如秃鹫般站立戏台中央,此刻这个日军少佐的心思就是尽管收集粮食撵上大部队,这样即保证了整个长谷大队的给养,又不耽搁自己作为先锋第一个攻入南京。
“挑出强壮的拉车运粮食,其余的全部杀掉!房屋也全部烧掉——记住!不要留下一个活口——”川岛义男低沉地传达着命令。这个屠夫冰冷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此刻台下被包围着的上千中国人,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牲畜。
“哈依——”站在两旁的第二小队队长工藤戎和第三小队队长佐佐木次郎一声叫嚣,然后对着台下猛地一摆手。
两队端着刺刀的日本兵拨开早已吓傻的乡民冲进人群中,然后连推带搡的抓出四五十名壮汉。
“爸爸——”
“孩儿他爹——”
“哥——”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要发生,老人、人和孩子率先哭喊起来,她们死死抓住男人的胳膊、手、腰板儿和大腿不肯松开。
“爹——”
“娘——”
“丫蛋——”这些被抓的男人也一下子清醒过来,拼尽全力往后面拖着屁股,妄图挣脱这些日本兵的挟持。刹间哭闹声、喊叫声响成一片,偌大个空地上乱成一锅粥。
看着这些青壮年被赶到了一边,川岛义男举起的右手猛地向下一切。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旁边的几挺“歪把子”轻机枪喷射出一道道火舌,广场上顷刻间血肉横飞。上千村民的身体如被暴风吹翻的谷个子,有的甚至没来得及喊出声便到了下来。边上被押解着的几十个青壮年几乎被吓傻了,他们大张着嘴巴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吓得屙尿一裤裆昏死过去。
大屠杀持续了一盏茶功夫,随着歪把子渐渐安静下来。广场上瞬间又恢复了静寂。除了远处间或传来几声秃鹫的鸣叫,就剩下一些被压在尸体还没有死掉的乡民的*。
随着川岛义男又一摆手,围在边上的日本兵端着刺刀冲入死人堆里,开始照着没死的村民一下下狠狠扎下去。
“阿贵!你能不能快点儿,我说你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几天咋磨磨唧唧的——”淳化镇通往水西村的土路上,一个中年人慢腾腾地驾着装满货物的板车,身后还跟着一个健步如飞的年轻后生。不用说拉车的是泠贵,后面跟着的正是族长泠啸天唯一的宝贝儿子——泠威。
“少东家!我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水西到淳化有二三十里路。这一来一回有四五十里全是我一个人拉的能快吗?要不你来试试,别光在后面瞎咧咧——”泠贵一边擦拭着额头上大把大把的汗水,一边一连串地埋怨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