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菜贩们蹲坐在地上。
黄泥附着在裤子上,看起来很脏乱,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这样的生活他们早已习惯了。
崇祯靠近一个卖菜的老农,对方看起来大约五十岁左右,身形消瘦且苍老,脸黝黑,皮肤宛若树皮一般开裂,黑里透着黄。
“老人家,你这是在这里卖菜?”
那老农瞥了崇祯一眼,只当是哪家的小少爷走出来了,看起来太干净,和这里格格不入。
“咋?你买菜?”
“俺这里都是早上刚摘的,嫩滴很。”
“现在马上入冬了,你要是家里有地窖,可以把菜买回去存起来,这样冬天也有菜吃。”
崇祯笑了笑,“老人家,我不买菜,就坐着陪你聊聊天。”
那老农嗤笑一声,觉得这个穿布衣的小少爷跟他可能没什么可以说的,不过反正现在也没客人,他倒也没有拒绝。
“这世道,艰难啊,你这种小少爷,锦衣玉食的,能知道些什么?”
那老农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脸上的笑容又很快消失了,如树皮一般的脸变得沉默。
“不下雨哦,地里的粮食全干死了,人也晒死了,就躺在地上,没人去收尸,都臭了……”
崇祯感觉自己心噎了一下,攥紧拳头。
“没办法,天灾乃是避不开的,但朝廷也赈灾了,情况或许会稍微好点。”
那老农闻言悚然一惊,瞪了崇祯一眼。
“年纪轻轻,议论什么官府!不怕当官的把你给抓进去?”
随后左右看了眼,摇头道:“难哦,官老爷们自然是过得安逸……”
随后对方再怎么样也不说话了,催促崇祯赶紧走。
崇祯踏上了回去的路,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却令他心情沉重。
大明已经没有钱了,就连赈灾的钱,也是省吃俭用出来的。
袁崇焕将大明的国库糟蹋了个干净,不过也是他的问题,若不是他用错了人,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皆为朕之过啊……”
他心中惭愧之情涌起,感觉到痛楚,周玉凤倍感心疼,只能握紧了他的手。
随后的几天,崇祯很勤奋,虽然奏折已经完全丢给了周温二人,但他早朝每日都上,并且每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去外面走两圈。
江南粮商那边的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说是一开始很愤怒,拒绝听命,他们觉得受到了委屈。
但崇祯已经下放了命令,又在委派的官员里面掺了水,各种派系林立,官员统一不了口径,压根没有他们徇私枉法的途径,那些粮商的声音掀不起什么浪花,就连朝堂上也没有人敢为他们说话。
或许那些粮商在疯狂埋怨,之前的孝敬都没用,朝堂上现在诡异的很安静,崇祯说一不二。
其实,崇祯这段时间的表现是很令那些官员吃惊的,原本以为崇祯很懦弱、没自信,但最近突然变得很果断,而且具备威势,其他官员的话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定。
都说伴君如伴虎,在揣摩不了皇帝心意的时候,任何一个成熟的官员都不会主动出面触崇祯的霉头,这是官场老油子的经验。
也有些年轻人,被别人当枪使,鬼迷心窍地在朝堂上进谏言,说崇祯最近的表现太专断,不信任臣子,带着斥责,崇祯只是冷冷看了他两眼,随后就吩咐他去和黄锦当同事,一起编书。
只是,黄锦被重新启用了,那人却再也没看见过。
周府。
周延儒和闵洪学对坐,两人相视沉默,随后叹息。
“闵兄,说实话,陛下近日来变化太大,我有些揣摩不透,而且,也不知道这变化是如何产生,他何时变得这般聪慧?之前明明……”
周延儒借酒消愁,很苦恼。
之前他在朝廷说一不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振聋发聩,就算是崇祯,也会仔细思索,很重视。
但如今不同了,他甚至不敢随意在朝堂上发表意见,很多时候都是借他人之口来传达自己意思,这种变化令他感到憋屈。
闵洪学现在很惨,官职仍在,但已不在内阁,少了亲近皇帝的机会之后,他已经算是虚职一个,被崇祯玩笑般地任命为巡检司督查,谁都知道他已经回不去了。
但他本来就已年老,早有退隐之心,倒不会觉得多伤感,只是周延儒少了这一臂膀,心中倍感落寞。
周延儒近日来夜晚总睡不着,脑中不断在揣摩,崇祯到底是何时发生了变化?是突然就变聪慧了?还是说一开始他就是伪装的?
太诡异了,他苦恼,所以才找到闵洪学饮酒,借此机会将心中的话都吐出来。
“周大人啊,其实,现在不必考量陛下的心思,作为臣子的,想要万无一失,那肯定是做好本分,然后附和陛下即可,若是有自己的心思……恐怕走不长远。”
闵洪学也叹息,他知道周延儒想回到曾经那个说一不二的时代,那时候东林党刚刚自云巅跌落,周延儒上位,打压东林党,曾经排挤过他们的人都瑟瑟发抖,那是何等潇洒快意之时?
那时候,朝廷的所有决策,几乎都出自周延儒一脉,也就是那个时候,周延儒享受到了权力带来的美妙,以至于如今失去过后的痛苦也强烈。
“温体仁近日来势大,恐怕应该要注意这一点了。”闵洪学肃然提醒道。
周延儒饮下一杯酒,昏黄的灯光闪烁着,他眼神变得冷漠。
“温体仁这老匹夫,之前的确是我看走眼了,但我不会再给他机会。”
他们在这里饮酒解闷,也阻止不了崇祯话语权提高的事实。
闵洪学呵呵一笑,指点道:“温体仁这老匹夫,表面上装的倒是好,实际上心里怎么想,我们这些人都明白,也就只能去骗骗皇帝了。”
“崇祯皇帝的确是有些长进,但是也就那样了,说到底,也还是离不开大臣们,若不是温体仁近些日子一直为他造势,他怎能将计划推行得那般顺利?”
周延儒点头,现如今的朝廷中,依旧是东林党和周延儒一脉势大,崇祯自己的心腹几乎算是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温体仁站出来支持他的决定,自然是很快就得到了他的青睐。
“温体仁不足为惧,他毕竟势单力薄,只是要怎么做,就要看你了。”
“我可能是帮不上你的忙了。”
闵洪学摇摇头,只是眼里还是闪烁着危险的光。
因为温体仁的弹劾,导致他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说心里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现在的他只是巡检司督查,在朝廷上已经没有太大的分量,加之崇祯对他已经很不满意,他的任何话都几乎没用了。
“不……闵兄,现在你有大用!”
周延儒笑了笑,俯身在闵洪学耳边。
闵洪学脸上一开始是疑惑,但随后便是惊讶,更之后则是兴奋。
“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