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非常快速的理解了朱瞻墡之前提过的,十六字真言。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今天用的就是敌驻我扰。
但第二天清晨,一大早就炮火轰鸣声中迎来了旭日东升。
又一轮轰炸下来,西贡城墙一边已经完全被轰成了废墟,短时间也没办法复原。
正在城内的反叛军准备和大明军来个正面交战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大明的战船忽然调头,往港口方向重新回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明军怎么走了?”
“我哪知道啊,是不是没弹炮了。”
“有可能,那战船实在太恐怖了,明军还有那么多艘,咱们可怎么打啊,昨晚就应该跑了藏起来,反正也没人发现。”
“明军是完全走了还是还会回来啊。”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哪里知道。”
西贡城内人心惶惶,忽然有人跑进来指挥所:“指挥,指挥,明军沿路洒了很多的纸。”
“纸?拿来我看看。”
接过一张沾有泥水的纸张,上面写的是:“奉大明皇帝天恩,交趾宣承布政司,自今日始可与其他地域自由通商,百姓田赋税二十抽一,商税十五抽一,凡向大明纳税之人皆为大明百姓,受大明军队庇护,大明战船靠岸巴地头顿港,拱卫交趾。”
两项赋税都和大明本地是一样的,原来大明对交趾的政策是田赋税十抽一,商税七抽一,是其他地方的两倍,所以交趾很多人觉得税收太高了,现在朱瞻墡放出消息去和其他地方一样。
而且只要给大明纳税了就受大明保护,虽说百姓识字的不多,但是乡间总有那么几个认字的,大明统治多年,大明文字他们还是认得的。
这些人会将消息散布出去,村里乡间都会得知。
西贡城内的指挥使愤怒的将纸张撕毁:“明军这是故意的,故意做给老百姓看,全部都给我收缴了,一并焚毁。”
“指挥使,外面田地间,河边,全部都是,根本收不完。”
“全部给我去收,还有去打探明军退到哪里了。”
……
当大明的战船从江上离开,乡间的百姓走了出来,望着大船远去的战船背影心生感慨。
捡起地上的纸张看不大懂上面的字,只认出了“人”“天”“一”“五”这几个字,便带回了家中给了父母。
“娃娃,这东西哪来的?”农户媳妇问。
“大明战船离开后,在岸边捡的,好像是在战船上撒下来的,一路开一路撒。”
“幼,那是不是大明的降头术哟,别碰别碰。”
农户白了一眼自己这个没见识的媳妇:“大明哪有降头术又不是暹罗那群妖和尚。”
“那你认得上面的字吗?”
农户一阵尴尬:“我不认识,自然有人认识,走,去问问村里的瘸子。”
这村里面一个瘸子是认识字的,当年是个读书人,觉得考不中是官府从中作梗,去闹事被人打断了腿,就靠着在乡间给人写写字,写写春联为生。
农户赶到瘸子这里的时候,瘸子这边已经有其他人带了一样的纸张过来了。
瘸子给他们说了一遍上面的意思。
乡民们瞬间炸开了锅:“真的是田赋税二十抽一,商税十五抽一?瘸子你没看错吧。”
“你找那几个识字的娃娃来看看,这几个简单的数字我还能看错了不成?”瘸子一脸的不忿。
“没说你看错,就是确认一下,这待遇也太好了吧,现在田赋税八抽一,还经常私自加点,我家大儿子都被拉去充军了,不知道昨天那打仗打的有没有出事。”一个女人哭哭啼啼了起来。
“昨晚我不是看你家有动静,是不是你儿子跑回来了。”
女人面色刷一下就白了:“不要瞎说,你这是给我儿子盖逃兵的帽子,我跟你拼了。”说着就扭打了起来。
几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两个女人分开,两人都抓花了脸。
“再敢胡说舌头给你割了。”
“我就看见了,我就看见了。”
瘸子敲了敲拐杖:“别吵了别吵了,要打架去外面打,别在我家里打。”
两个女人不服气的回了家。
瘸子这边,一群农户老爷们聚在一起:“乡长,你怎么看这个事情。”
“什么怎么看,真的给明军纳税啊,那黎朝军队还不杀光了我们?”
“但是明军明显比黎利那些人厉害啊,赋税收的也少。”
“那总不能叛国吧。”
“啥叛不叛国的,我生下来就是大明统治的,黎利给我们说什么安南复兴,反抗大明暴政,现在这不是比大明收税还厉害,他手下那些人吃喝嫖赌,哪个是个好东西了吗?”有年轻人愤愤不平的说。
有人接腔:“闹成这样了,大明减了赋税,其实挺好的,打了快一年了,土地又欠收,挨过今年,明年还打的话,咱们怎么活呀。”
“那也不行,我不会投降大明的。”
“那让你儿子也去打仗啊。”
“我儿子大的才十四岁,小的才十岁,怎么让他们去打仗。”
“你家交得起粮不用抓人,我交不起,我儿子才十三岁不还是被拉去了,就会说风凉话。”
你一言我一语的又说了起来,渐渐的又是争吵不断。
人啊,首先都想着要活下去,总不能守着万亩良田饿死吧。
等到一群人乱哄哄的吵完散去,之前那个农户单独找到瘸子说:“瘸子,明军说他们在头顿港吗?”
“是啊。”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可以和他们通商贸易啊。”
“你什么意思,想去试试看。”
“试试总好的,家里也没余粮的,要是下次征粮不够就得充壮丁,我想着家里还藏着点东西,跟明军去换的可能换点东西回来,黎朝那些人看到了只会抢,换不了多少东西。”
瘸子小声的问:“什么好东西啊。”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农户充满了警惕。
“不问就不问么,瞧你那紧张的样子还以为你藏了什么宝贝,你家能有啥值钱的。”
“我不管,我明天去港口看看。”
“你等等。”瘸子叫住了农户。
瘸子想了想,拿出了纸笔,写了一封信交给农户:“这封信帮我一并带过去。”
“给谁?”
“你就随便找个人,说大明学子阮扬递信给大明军指挥好了。”
“行。”农户一口应了下来
“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瘸子小心翼翼的叮嘱。
农户走后,瘸子阮扬眼神变得凶狠了些,自言自语的说:“哼,当初衙门毁我,黎朝看不起我,我本意图报效,却百般嘲讽我是个瘸子,今日我便投效大明军队。”
……
三日后巴地头顿港内,朱瞻墡正在吃午饭,却听见有人来报。
“殿下,港口防御墙外,有农户来卖他们家祖传的一截沉香木,还带来了一封信。”
这几日军队在港口内休整,也在搭建临时的城墙作为防御工事,已经陆陆续续有几个农户来尝试和明军交易了。
“信?什么信?”
“对方说自称大明学子阮扬递信给大明军的指挥,属下不敢看,给您送来了。”
为了安全,小生查看了之后念给了朱瞻墡。
“在下大明学生阮洋,洪武三十年过试秀才,但报国无门,曾多次力荐削除交趾门阀氏族,却被门阀生生打断了腿行动不便,此次黎利率军反叛,学生数次上书劝解无果,近日得知大明军队大败黎朝叛军深受鼓舞,学生在乡间教书育人十数载,也算有些人缘,若大军不弃,学生也愿为大军效劳,请许一官半职,让学生为大明报效。”
朱瞻墡听完笑了出来,这郁郁不得志的文人自称秀才,想要报效大明。
“殿下,这或许只是个无名之辈,不必过多理会了。”小生读完便说。
朱瞻墡微笑摇头:“不,写这封信便不会是个无名之辈,而且好歹是我大明的秀才,过了秀才便是官,既然有心报效,赏他个一官半职又如何,这样吧,你让来的农户带回去一封信。”
“信上就说奉珠江郡王令,封他为周围几个村子的粮长,督周遭粮税之事,向百姓宣传可与我大明军队在港口交易,凡收上了一份税粮,他得十分之一,缴纳税粮的百姓皆受到大明军队庇护,若有意愿可以来港口周围造房,事情办的好了升他当知县。”
“殿下会不会是敌军的计谋啊。”小生担忧的问。
“敌军要是有此计谋,我倒是想要见见出计谋的人,我也想见见这位“大明学生”。”
农户用他家的沉香木换了粮,换了钱,高兴的回到家,将信交给了瘸子。
瘸子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看完了里面的文字和红灿灿的珠江郡王官印,带着笑容,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淌了满脸。
农户见瘸子这般模样,半好奇半嘲笑的说:“瘸子你咋哭了,难道明军要给你讨个媳妇不成?”
瘸子瞪了农户一眼:“粗鄙之人,满脑子只有这些粗浅东西,罢了不和你说,你懂个屁,你连媳妇两个字都不会写。”
“那你就说错了,我一辈子就会写媳妇两个字,当年为了讨媳妇学的。”农户拿起木棍在地上歪歪捏捏能认出写的却是妻子二字。
瘸子大笑了起来,农户不解:“难道还有其他写法不成。”
“媳妇啊有四种写法,你这是一种而已。”
农户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算了算了,那你说说你为啥刚才又哭又笑的。”
“我啊,我,当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