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营帐内,完颜阇母和完颜宗望席地而坐,面前的火堆摇曳着火光,上面正煮着马奶酒。
两人作为金营的都统和副都统,此时对于接收了赵枢之后的下一步动向,有了异议。
以完颜宗望的意见,就是宋人偷袭不成,反而被打散了几万人,吓得又软了下来。
赵桓更是将主战的将领都给罢免了,如今宋廷无人言战备战,只敢防御。
而南方的勤王大军,已经持续几天没有来人,所以不如就继续僵持下去,等一等绕过太原的完颜宗翰。
但完颜阇母意见相反,他不认为继续等下去是好事,因为宋廷内部虽然把主战派给打压下去了,可大军实打实还在守着。
只要这数十万大军还在,宋皇又善变态度,随时都可能反咬一口,而西军攻势受阻,会不会出意外,谁也不知道,他可不想这次领兵损失太多被责罚。
“最多再等七日,斡离不,不能继续等了,太原未破,粘罕也不敢深入太多。
何况大宋的西京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那里守军同样众多,若是宋廷继续支援,又是坚城一座。”
“都统,宋廷最精锐的西军,都已经调到了这东京,还被我们打败数次了,如今西京就是空城一座,只等屠戮。
况且,宋人皇帝历来不讲信义,答应的岁币也不给,还要包庇对抗大金的辽人,遇到了战争,一个逃,一个只敢喊叔叔别打我。
如此软弱善变的君王,若是不趁着我们还有军队在,等我们离开,必然不会继续将赔偿给我们。”
“不继续拿,那就打!
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们两路大军只有一路到达,已经与计划完全不同,此刻孤军深入,我觉得该走了。”
两人又争论了一段时间,期间不停有人进出汇报宋军各营动向,甚至还有宋朝军队的上下任免信息,这都靠着强大的钞能力在运转。
信使快速赶来求见后,将汴京城收集到的所有信息,还有赵桓前往皇宫给学生讲述的一番话,都进行了转述。
总结起来就是,宋国太上因为皇帝签署和谈,彻夜兼程回汴京,在城外大肆宣传要抗金到底,还要启用种师道,李纲。
详细的话都还没说完,就已经让完颜宗望和完颜阇母如同见了鬼一样。
“你当真确认宋人太上皇当真回来了?不是宋人皇帝为了让我们撤走,故意做的把戏?”
“副都统,此事千真万确,下官已经亲眼所见,这宋人太上皇听闻汴京和谈达成,就从泗州一路乘快船,日行千里沿水路到达汴京。
京中诸多官员,甚至皇帝都没见到,反而是百姓提前一个多时辰就已经见到了。
其言之凿凿,鼓动汴京百姓,誓要与大金血战到底,坚决不承认和谈,还,还说要和您对决,就是如同汉末吕布对张飞一般。”
完颜宗望听着这些,用力的晃了晃脑袋想试试自己脑袋还清醒不,紧接着,向着另一名亲兵点头示意,顿时亲兵快步离开,去找人向汴京城的其他探子确认。
信使是从辽国投降的汉人,所以对于完颜宗望的动作并不奇怪,只是身子一正,露出手臂的一个刺青,向完颜宗望一礼诚恳说道。
“请副都统放心,下官家族被宋国官员牵连,对陛下,对大金忠心耿耿,为了让大宋亡国,下官做什么都愿意!
此事真假,将军只需要再等一会,城中的各路渠道就会传信过来,下官知道今日是交换人质的日子,所以刚才还擅作主张一事。
来的路上,下官还命交换人质的勐安,将宋国两个亲王一起绑了,以此作为与宋国交涉的新筹码!”
“你的忠心,我与斡离不自然知道,但你如此行事,岂不是让宋人不再相信我们的信誉?”
“好了,信誉不信誉的两说,宋国人不是都要全力抗金了吗?还讲什么信誉,你刚才说的还有补充的吗?”
完颜宗望摆摆手,请完颜阇母喝口茶的功夫,继续询问一些细节。
“这是宋国太上皇帝的战书,他要臣一定要交给副都统。”
“有意思,宋国太上皇帝,莫不是吓傻了吧?还真给我一份战书,生怕我杀他杀的太慢了?他就没有其他要说?”
接过信使的信件,见信使没有其他补充的,心中思虑一下,又让他继续将赵佶对百姓和学生的大部分演讲,都进行了复诉。
这些内容听在完颜宗望和完颜阇母耳中,除了难以置信,更多的,还是一种紧张感。
挥手让信使离开后,完颜宗望和完颜阇母没再去商谈这事的真实性,而是一边拆着信封,一边开始想着怎么应对。
“斡离不,这下你可以看出来了吧?宋人皇帝已经反应过来了,如今西军还没到,我们要是再不走,恐怕就得惨胜了。”
“此事还有蹊跷,宋人太上皇听到我们度过黄河,那是吓得直接禅位逃跑的。
他怕死怕的连皇位都能丢掉,会主动回来?更可笑的是,他还找信使给我发送对决信?
我觉得,这信很关键,宋国太上皇肯定希望能和我们达成一些条件。”
完颜宗望说着,弹了弹手上的信,直接打开递给完颜阇母。
“这是宋国太上皇给你的战书。”
“你是都统,你先看看,而且我估计,这信最多也就是写了明日要请我们做什么,晚上再派人去找他们太上皇和皇帝交涉。”
完颜宗望表现的很大气,完颜阇母也没再推让,接过看了起来,只是第一眼,就瞬间眼睛睁大。
看着完颜阇母的动静,完颜宗望承认,他有些坐不住,有些后悔了,他应该先看的。
现在他更好奇宋人太上皇能写什么,让完颜阇母一看就这么大反应,难道是大言不惭,要金国赔钱?
“你最好有个准备,宋人太上皇这信,很辱斯文,很,很恶心。”
“很辱斯文???很恶心??”
完颜宗望都惊了,大哥,咱们拿着片刀杀人的角色,你说宋国那群怂包皇帝有辱斯文,你角色互换了吧?
从手指抽搐的完颜阇母手上接过战书,映入眼帘的第一个词,就让完颜宗望的眼睛喷出火来。
“斡离不,你个狗娘养的宰种,朕是你爷爷大宋太上皇赵佶。
明天未时初刻,朕约你个小崽子在两军营前空地单挑,决定我儿与你的合约是否作数。
朕要求双方军队,各撤六里保持十二里安全距离,且仅允许派十名无械亲卫,互相确认对方单刀直入,你我生死各自负责。
谁不来,谁全家都是狗娘养的。你亲爱的爷爷,大宋太上皇赵佶静候孙至!
记得写好遗书,好烧给我的野儿子完颜旻看看,就该把他射在墙上,省的你奶奶生下他。
大宋国师-陈烨-亲笔录。”
……
战书上面有赵佶的官印,还有亲笔御书,可以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完颜阇母只看着都已经感觉怒火中烧了,更不要说直接当事人完颜宗望了,青筋暴起的他,当场就将这一份文书给撕掉。
“啊!我要这宋国太上皇去死!他一定要去死!
!他既然求死,我明天就要把他掳到大营,我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陈烨帮赵佶写的这份战书,没有一点技术含量,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可以说是戳得完颜宗望能够失去理智。
愤恨的撕碎了战书,现在完颜宗望是一点也不怀疑赵佶要对抗到底的决心了,他也是打心底里,第一次这么想辱杀一国皇帝。
“此事恐怕还需要再派人继续打探才好,我总感觉,宋人皇帝的态度不对。”
“能有什么不对?只要派人查看宋军有没有调集军队准备进攻,还有他们是不是要趁机夜袭就行了。
明日若是宋人太上皇来,我就把他掳下来带走,若是不来,我们就直接发起进攻,杀他个血流成河。”
完颜宗望烦躁的摇晃脑袋,好在完颜阇母的劝说下,总算清醒了些,两人开始安排人去东京进行情报确认,还要求赵桓给出解释。
可惜的是,这会的大宋皇宫中,赵桓已经没那个心思搭理他们了。
在李纲被快速启用入宫后,此刻的汴京就又成了主战的状态,种师道和童贯按照赵佶的吩咐,快速整各军队,加强防备。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必有一场大战,原因就是赵佶掏出来交给信使的那封信,主战派的将领都看了,实在是太损了,太逆天了。
等吩咐李纲继续主持城防后,赵佶和赵桓在殿中坐着,只是两人面色都有些尴尬,尤其是赵佶。
赵桓虽然尴尬,但更多的还是不服和冷漠,那是一种被抛弃的冷漠,就连这个大殿,现在也被他安排了不少人,虽然听不到两人说话,但足以随时冲过来帮忙。
“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你了,朕身体抱恙就让你突然接手国家大事。
和谈之事,朕知道,不怨你,朝中人人无心恋战,你也没办法。”
“父皇,你回来,是要朕……”
赵桓抬头看着赵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过赵佶突然的关心,还是让他心中暖暖的。
但想到赵佶突然回来的各项动作,还有这句关心怎么咀嚼怎么不对劲,又冷了下来。
夺权就是夺权,这个位置,他拿了,就不会放下,赵佶也不行。
“人事任用,主战主和随机切换,清除朕的旧臣巩固地位,都是正常操作,朕觉得也还可。
你除了对于军队的了解不多,其实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甚至,你答应赔款割地,朕都觉得是可以的,但是。”
听着赵佶的话,赵桓心中点头,这是来自老子的肯定,但指望这么说几句话,就让他心甘情愿放弃皇位,也是不可能。
所以赵佶的但是一来,赵桓耳朵竖了起来。
“明明各地勤王大军已至,明明有近二十万大军在,在自己优势已经出现的时候。
你不仅不强硬反对金人的进一步无理要求,寻找机会反击以震慑金人,反而还在坚持和谈筹集银钱,交换你的兄弟为人质,难道你看不出金人已经心生退意了吗?”
“父亲,可若不是朕允许和谈!金人已至城下,又何来的心生退意?
父亲你说的倒是好听,勤王大军已至,可大宋的勤王军队,又可曾打得过金人?就说收复河湟的童贯,他面对金人不也怕的不行?
如今金人好不容易快走了,父亲你又来大肆宣扬撕毁合约,激怒金人,您难道就对的起大宋列祖列宗吗?我至少保住了大宋的江山,你呢?
你还要和金人下战书单挑,你真的准备去和金人对决吗?明日你是不是又要卧床无法前行?你回来除了收拢人心,不就是想要将权利拿回去吗?”
赵桓听着赵佶的指责,奋力一拍桌子,情绪失控的喊道,他对于赵佶这种自己又干不好,还指手画脚的行为彻底忍不了了。
赵佶看赵桓拍桌,差点起身给他一巴掌,极力控制后,冷静的盯着赵桓,赵桓呼哧呼哧的喘息着,看着赵佶的眼神,勐然还是一缩脖子,目光闪动。
“父亲若是还要这皇位,儿子给您便是,等父亲重新统领朝政。”
“看来这段时间,你的成长果然很大,朕很欣慰,大宋交给你,朕也算放了一半的心。
朕这次回来,也不是和你争权的,这皇位,朕既然禅位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说的没错,你守住了大宋的江山。”
赵桓勐然抬头看向赵佶,看赵佶目光诚恳,不禁眼眶红了,赵佶居然不是回来夺权的?那他单挑……难道是真的?
“朕回来,只是因为遇到了道君相助,思量之下,认为该回来改变一些事情。
除此之外,还要问问你,若是和谈完成,金人退去,你准备如何?你准备如何防备?”
“朕必会加紧城防,罢免主和误国官员,快马传信巩固三镇,以防金人下次突袭。”
赵桓的心中还是有一个计划的,他也不会相信金人拿了钱就会止步不前,所以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步的巩固,只是可惜,他的心志不坚,或者说,没有大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