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杨嗣昌急着办事,是因为这一年多发生的事,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
崇祯十二年十月他到达襄阳,那是代皇帝出征,风光无限,为了立威,还把监军佥事甫大白给宰了。
他也知道,自己是个文官,始终需要有个懂兵,还要好控制的本地将军,帮他打下手,所以就看到了正在倒霉的左良玉。
这时候的左良玉,前面罗野山惨败,被崇祯降了三级,正在为傅宗龙给崇祯的建议头疼。
‘如得献忠则前罪尽与湔除,仍照例开赏;如不得献忠,则两罪并论。’
杨嗣昌直接上奏提拔他为平叛大将,挂平贼印,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再造之恩。
所以他也是对杨嗣昌感激得很,誓要干出一番功绩出来,报答杨嗣昌的提携。
结果杨嗣昌把不趁着士气正好,反而不动了,他养精蓄锐,屯田了。
左良玉本来就是匪兵一样的将领,慢慢也开始懈怠,等杨嗣昌把当时的兵部尚书傅宗龙气跑之后,也开始有些嫌弃左良玉不听话。
结果就是养精蓄锐几个月,让张献忠他们养精蓄锐了,再加上懈怠了的左良玉,更是打了几次小败仗,一时间士气有些低迷。
杨嗣昌知道,左良玉是他提拔起来的,而且临阵换帅更是大忌,所以替他把败仗兜着了。
而左良玉也觉得不能再这么来了,继续输得成下一个毛文龙了,所以大战开始,大败张献忠,让张献忠妻妾被俘。
后面再次大战,更是把张献忠在四川追的到处跑,战事到了这里,本来是可以有个好结果的,但杨嗣昌的老毛病犯了。
他觉得,左良玉这个人,不好控制,不听话,所以他想让贺人龙替代左良玉,还给贺人龙说了。
贺人龙脑子缺根筋,你说我行,那我就行,你就必须得给我,没想到左良玉在玛瑙山又打了胜仗。
这下杨嗣昌都不好压制了,只能给贺人龙说,没办法让你替代了。
贺人龙一听,你这不行啊,答应我的事办不到,那我就让你不爽。
贺人龙给左良玉说了这事,这就导致了左良玉也同样不爽了,之后就直接和杨嗣昌反目,杨嗣昌说什么,他就要反着来。
想到这里,杨嗣昌就感觉气得慌。
再加上张献忠这次奇袭襄阳,他的纰漏太大了,崇祯这半年来,都没有给他具体回信。
后面报纸上屡次出现他的对头孙传庭,不难看出他被重用,卢象升被追封,都让他明白,天变了。
所以现在他更想尽快做出点成绩,重新回朝,凭借他说话的能力,肯定可以把崇祯哄好。
尤其是陈烨刚才说的那个内阁委员会,只是听名头,还有参加人员,就能知道是一个新的利益核心圈。
不能进入的话,就是做了巡抚也只是一个下官罢了。
陈烨看杨嗣昌转移话题,也没多说什么,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让百姓活不下去的,是大明官吏,是勋贵,是太多的利益团体,他们侵占,挤压,却不知道安抚。
而百姓是朝廷的根本,逼得百姓活不下去,这不就是在逼着陛下活不下去吗?杨总督,你说对不对?
傅宗龙一心为民,可最终落得个下狱的下场,还不是你在作梗?”
“国师,此事确实是傅宗龙自己能力不足,我也是实话实说罢了,陛下那边,他弹劾我的可比我弹劾他的严厉的多。”
杨嗣昌听到陈烨这话,赶紧叫屈,傅宗龙差点被弄死,有他弹劾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回京没干好。
傅宗龙和他有矛盾后,被崇祯叫回京述职,回去就给崇祯说湖广百姓民生疾苦。
本来崇祯还有些感叹的,结果这货一直说百姓辛苦,应该尽快安抚。
类似的百姓疾苦,崇祯每天上朝,批阅奏折都能看到,已经麻木了,所有人只会说两个字,百姓疾苦,打钱。
所以傅宗龙作为兵部尚书,还在一直这么说,就让他很头疼,正好洪承畴想用刘肇基,而高起潜又跳出来说这人不能用。
傅宗龙作为兵部尚书,迟迟没有决定,让崇祯大火,你啥问题解决不了,光会让我打钱,我得把你弄死。
听完杨嗣昌的解释,陈烨算是明白,这还真怪不了杨嗣昌,不过傅宗龙下狱,很大原因也是因为杨嗣昌和他争斗,刚好撞枪口了。
“党争被你这么义正言辞的说出来,你不害臊吗?
你是怎么想的,你自己知道,但是陛下怎么想的,这次你一定要知道,这关系到你之后,能不能加入内阁委员会。”
“还请国师直言。”
杨嗣昌合手向陈烨低首道。
“对于此次赈灾,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点,严厉,非常严厉的打击贪腐侵占,一定要将钱粮真真切切的发到百姓手中。
任何人贪污,侵占,你都要直接进行处置,处置不了的,也要带兵抄家,强行处置。
赈灾期间,无论宗室,勋贵,或是有连带关系你不好下手的,只要谁敢动陛下的钱粮,都视为谋逆。
只要你是以赈灾期间贪墨赈灾钱粮的理由抓的人,陛下赐你尚方宝剑,可以直接处死。
官吏宗室勋贵,一视同仁,人头额一千,杀不够一千,都不用向朝廷上报,陛下一律赦免。”
杨嗣昌听着陈烨的话,尤其是最后杀意溢于言表,不禁额头冒出细微的汗珠,胡子轻微的抖动,既有激动,也有害怕。
不过这个杀人名额,他不是三岁孩子,知道当不得真,就算该死的人真有那么多,也要控制。
“国师,陛下为何杀气如此重?这哪还有君子之仪?”
“因为陛下已经忍了太久了,文弱先生,你不会觉得,陛下不知道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吧?
你们那些贪污名目,什么摊派,强加徭役,侵占良田,这些都是偷偷的挖大明的根基,来壮大自己的家族,这些事很难查到?
多杀几个硕鼠,还能给大明腾出些田产来,让国库多出点钱赈济灾民,让大明江山更加稳固,何乐而不为。”
陈烨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反正人不是他杀,还都是些满肚子坏水的贪官,杀了也就杀了。
但相应的,杨嗣昌心中的惊骇更多,因为国师能够直接指出来这些名目,就代表着崇祯也同样都知道了。
手握军权的皇帝,知道了下面的人怎么贪污的,他想改变会改不了?
“这两天是你的准备期,粮食不会直接送到,而是等你整合好了湖广各地的受灾情况后,再分批送到你准备的仓库。
银钱今晚就会直接空投到,届时你调人开始赈灾,以工代赈修路,采买必要的物资。
总之,认真干,回去之后,你还可以入内阁委员会,陛下给你留着位置的。
听你一直咳嗽,应该是肺炎没有好利索,我可以给你咨询下对应的药物,先给你把病情稳住。
皇家医院有些神奇的医疗设备,还可以给你治愈,让你以后更进一步,毕竟你才五十多岁嘛,难道就想这么平澹的回乡?”
听到陈烨这么说,杨嗣昌眼中的都有了些光芒,果然,陛下还是宠爱他的,位置都给他留着。
“多谢国师教诲,下官会认真督促下面的人,不要在此等关键的时候,乱伸爪子。”
“嗯,上行下效是最好的,不过如果真的需要喂饱一些该喂饱的人,也可以动用你们习惯的方式来做。
毕竟拨款二十万两白银,就是为了让你们上面的人,可以发钱干事,但最多只允许有五万两,用于这方面。”
陈烨这句话,让杨嗣昌更加有信心能干好了,官员为什么当官?就是为了赚钱。
别说什么现在是大灾,越是大灾,官员越贪,这是严格限制都限制不住的。
继续和杨嗣昌交谈了几句,确认赈灾粮他有个分配的明细之后,陈烨又借故,找了个没人的院子将给湖广的电台提了出来。
由于湖广暂时不会有皇家陆军过来,所以电台陈烨直接准备了四套,每套加上辅助设备那些,重两百多斤多。
还有打印的彩色使用说明,详细到了每一步该怎么做都有彩色照片加文字说明。
等陈烨扛着各一百斤重的两个大箱子,叫上杨嗣昌的时候,杨嗣昌勐然反应过来。
这个店主,好像勐地有些,不像人?
但他没时间多想了,因为陈烨告诉他,马上他就可以直接联系到崇祯了。
所以他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电台的使用和学习,他的副将也没有闲着,找了两个吏员过来,和他一块学习,方便以后随时辅助假设使用。
随着蓄电池给电台和集成电脑供电,多色屏幕开始亮起崇祯严肃的大头像,给杨嗣昌吓的哎哟一声。
“哦,这个是陛下的画像,只要开机,都会看到的,是和报纸上的电影布差不多的东西。
之所以是严肃,就是提醒所有使用电台的官员,陛下在看着你们这群不省心的,无时无刻都要保持廉洁。”
“原来是这样,文弱倒是见识短了。”
杨嗣昌听陈烨毫不客气的话,已经没了任何不忿的念头,他算是看出来,陈烨对于整个大明的官员,都是一种非常蔑视的态度。
不过想想这人的能力,还有他对于崇祯那堪称逆天的改变,又不得不佩服。
这样的人,要是想做皇帝,十个崇祯都不够给他反的,太轻松了。
崇祯头像闪过后,屏幕上出现了几个信号指示,陈烨一个一个和他解释。
同时,远在京师的崇祯接到对讲机报告后,已经让电台小太监们,洋洋洒洒的手写了整整一千多字的训斥文言文。
杨嗣昌看着崇祯的头像闪过,在陈烨的解说下,知道那是崇祯在给他说话,瞬间眼眶都红了。
盯着屏幕,杨嗣昌看着代表崇祯的训斥文书,突然流出眼泪。
“陛下,臣,臣愧对陛下啊!咳咳咳。”
啧啧啧。
陈烨在一旁看着,心中啧啧啧的说不出来,好家伙,这货演技了得啊,难怪可以成为崇祯最喜爱的人。
崇祯要是不连着相信圆都都和杨都都两个赵拓,也许不会输的这么惨。
这两货一个把外部力量给他败光了,一个把内部根基给他败光了。
“行了,试验通讯已经结束了,好好干吧,这电台以后就就给你了。
那边还有两套,是给王瑞栴和方方孔炤的,你要负责让他们和陛下联系上,不得藏私。
还有,记住你发送的信息,它们对应的加密频道是谁,别把给陛下的信息,发给了其他人,闹出的可不是笑话。”
“是是是,感谢国师教诲,文弱没有研究明白这东西使用之前,不会乱动的。”
杨嗣昌小心的说道,他是真不敢乱动。
这玩意从陈烨弄出来之后,各种操作看的他眼花缭乱,各种注意事项,轻则会烧坏,重则会爆炸,搞的他碰都不敢碰。
但不学又不行啊,不学就不能给皇帝说好话,不能给皇帝说好话别人说他坏话就会挨,他太难了。
“嗯,慢慢研究就是,仓库尽快准备好,陛下的银子才好送来。
最后一个事情,张定国是关在哪里的?”
“按照陛下早前传下的吩咐,就在武昌牢中关押,国师要找张定国?”
杨嗣昌听到陈烨的话,想起了几个月前,襄阳发送捷报的时候,崇祯回复暂时羁押李定国,结果这一羁押,就一直没信了。
不过就是一个叛贼罢了,所以杨嗣昌也没在意,就一直关在牢里,但是看守的人可不少,也好好的伺候着,毕竟这是崇祯亲单独下令要羁押等待批复的人员。
“嗯,陛下有意启用张定国为招抚将军,任命他收拢残余农民军,尽快结束湖广四川叛乱。”
“如此任命,倒也合理,张定国是个有能力的,那文弱马上吩咐人准备带路,与国师一同去见他。”
“那倒是不用,你继续联系京师就好,我单独去找他,有些话要和他单独说。”
陈烨摆摆手,回绝了杨嗣昌,随后杨嗣昌安排人带陈烨乘轿,向武昌牢部赶去。
目送陈烨离开后,杨嗣昌一直笑意盈盈的脸庞,突然变成了阴冷,刚才还句偻低微的身影,也站直了了几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憋了好一会的杨嗣昌,终于舒爽的咳嗽出来,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
“当真是想不到,老夫只是离开京师两年不到,就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店主,国师,店主,国师,当真是好国师啊,且看你和陛下,到底有没有这能力,搅动大明的吏治吧……”
“咳咳咳。”
杨嗣昌念叨着,在亲信衙役的搀扶下,回了总督府。
武昌牢部。
阴冷的半地下牢房,被一根根原木包裹生铁的柱子,分成了集体牢房和小单间。
李定国此时就关在牢房中最好的位置,一个既通风又向阳的单间。
只是他身上已经满是污垢,头发也很久没洗了,一张脸上全是泥灰,完全不负曾经的英武。
刚收押时,杨嗣昌还嘱咐过,要对他好些,他可能很快放出去,所以有人多送水,有人给他书册,让他可以洗漱看书。
但是随着三个多月的时间过去,杨嗣昌也一直没提他走,他的优待也都没了。
这个时候衙役觉得李定国已经被忘了,所以没再给他挑水,毕竟水也是役员挑进来的,谁也不想多干活。
好在他的单间是在通风向阳的好房间,有什么味道很快也会消散,更不算湿冷没有太多虫子。
再加上杨嗣昌吩咐过,下面的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没有特别为难他,所以他还能留着之前的书册,慢慢看。
“大人,这边请。”
正在翻看书册的李定国,听到狱卒卑微的领人近牢声音,没有丝毫的好奇。
牢里每天都会关进些人,狱卒又是最低等级的衙役,在这种恶臭的地方,狱卒很明显心理都有些表态的崇上恶下,所以任何一个外面的人,都可以是狱卒的大人。
“张定国是吧?”
不过随着一道人影出现,叫出自己的名字后,李定国终于抬头看向面前这人。
这是一个面色白净,只是观察就知道养尊处优,以至于看不出具体年龄的男人。
“正是。”
李定国简短的回答,将书册放下后起身,直视面前的男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是被重用,还是被打压,都看眼前这人了。
原因很简单,整整三个月了,这是第一个,被县丞,守备一块伺候着过来找他的人,这待遇,也就杨嗣昌有了。
“把门打开吧,我和他聊聊。”
“国师,这可不是一般的贼首,这是闯贼的干儿子,杀了很多人的。”
听着县丞的劝说,李定国眼皮突然一眨,他注意到了国师这个关键词。
国师是什么品级,他不知道,但能做一国之师,很显然是个大官,要是劫持了他,那他就可以顺利出逃了。
所以他也没有露出敌视和警示的态度,反而显得很木讷,降低自己的威胁。
“无碍,我相信他不是滥杀之人,张定国,我们谈谈?”
“请吧,君以礼待,以礼还君。”
狱卒还想劝说,县丞同样一脸的焦急,这要是让国师在他武昌的监狱里面出了事,那他恐怕就得跟着李定国一块落草了。
只是陈烨有些不耐烦了,看狱卒犹豫不拿钥匙插销,就伸手握住锁具,然后在牢里牢外人员的目瞪口呆中,将狱锁给扯断拉了下来。
“锁具后面找杨总督报销,都出去吧,我要谈的事,你们听了没好处,放心,他伤不到我。”
“是是是。”
看着陈烨的这手功夫,所有人从善如流的退了,甚至恨不得离陈烨远些。
李定国再厉害,他也被这锁困在了牢里,而没有任何武器的国师,却可以轻松将牢锁掰断,这还需要担心安全?
反而是他们需要快点离开,这是生物在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对于能够掌控自己生死的存在,生物总是下意识去规避。
快速退出去的县丞总感觉不对,他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做戏。
“你们是不是把锁换了?那个锁链是不是锈蚀了?”
“大人,我们哪敢啊!那个锁一直都是百斤铁锁您又不是不知道,锁链就算锈蚀了,那也不是薄铁啊!”
“那就是这国师天生神力?
厉害厉害,那锁可是纯铁灌造的啊。”
几人在小心议论的时候,陈烨已经开门走进了牢房。
刚才的动作让李定国原本的计划,直接变成了认命。
本来他还打算来一手擒王自救的,结果陈烨那么一拆锁,得,自己身子骨肯定没铁锁硬。
“你是国师?朝廷什么时候有国师这个品位了?”
“大明国师,皇帝之师,你觉得国师应该是什么品位?”
陈烨打量着李定国,这个牢房被他收拾的还是很干净的,至少没有各处都是的污渍。
二十岁的李定国,在现实也就是一个大二学生,在陈烨原本想来,就像是来看后辈一样。
但现在看来,哪有一个普通年轻人的样子,满是横肉,眼含煞气。
不仅杀人如麻,更是张献忠手下的得力干将,从个人勇武到带兵能力,都是一把好手。
“国师应该没有品级,因为国师都是些装神弄鬼,迷惑皇帝的内臣道士。”
“有意思,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评价国师一职的人。”
李定国的评价,和普通人心中的国师确实是一个形象,没有接触上层的人,总认为一国国师权势滔天,可以影响皇帝。
实际上真正的历史中,国师都是皇帝的走狗罢了,这也是所有官场的潜意识,没有皇帝支持,国师又如何?
“张定国,我今天来,是想听听你的想法,以此决定对你日后的任用。
我们先随意聊聊吧。”
“国师请坐。”
张献忠伸手,陈烨看着他指的地方,是一层干净的干草,毫不在意的走过去坐下。
“就从你义父张献忠说起吧。
你觉得他的死这笔账,应该算在陛下身上,还是王承曾身上,还是算在我这个出谋抓你的人身上?还是算在朝廷身上?”
“当然是算在皇帝头上!还有你,如果不是你们,我们这时候已经攻破了襄阳,和闯王汇合。”
张定国看着陈烨,有些理不通这人给他说这些的原因。
一来就把他最深处的抗拒拽出来说,这么不讲究的吗?还是赤裸裸的就是在侮辱他?
“你跟随张献忠,是因为他收养了你,让你活了下来。
你跟他造反,是因为要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同时你也看不惯大明的官吏制度,看不惯那些汲取民脂民膏的家伙,对吗?”
“没错。”
“那你觉得,比起朝廷的官吏,是入关烧杀劫掠的建奴该杀,还是朝廷的官吏该杀?只能选一个的。”
“当然是都应该杀了!无论是朝廷的官吏,还是建奴,都是在鱼肉百姓,在百姓的身上吸血。
不过,如果真的只能选一个,我选先杀建奴。再杀这些官吏,建奴杀百姓来的快,但这些官吏同样也在杀百姓,只是他们杀的不明显罢了。”
听着李定国条理清晰的话,陈烨心中知道,李定国对于归附一事,肯定没有心理障碍了。
他能说出先建奴后官吏,那就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你说的确实没错,两个都该杀。
我们再来换位思考一下,你是个大地主,现在在你的邻居,是一伙贼,他们每天惦记着吞了你的地,时不时打你的家丁,抢你的地,壮大他自己,你想怎么办?”
“当然是灭贼啊!但这不是皇帝不管百姓死活的原因,让百姓吃不饱饭,就该反了他娘的。”
“很好,你也知道该灭贼,那我们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这伙贼,不仅抢你的地,他翻越围墙来偷你的东西,杀你的农户。
而你的管家,这时候却各个都在压榨农户,他们开始侵占你的田地,让你收入减少。
但他们又管着你的家丁,你的钱粮来源,你在院子中根本出不去,你一出去,你的管家就会告诉你,外面很危险,有很多土匪。
这个时候,你觉得你应该怎么做?”
李定国看着陈烨,代入角色之后,眉头开始皱起,因为他知道,这是陈烨在说皇帝。
“当然是想办法把这个贼给杀了,但是管家同样也要杀,管家就是现在的那些官吏,就是他们,让下面的农户吃不饱饭,而且这也不是皇帝不管农户的原因。”
“你看,你又绕回来,我还没说到农户吃不饱饭这段呢。
继续说,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你的管家,管着你的钱粮,你的邻居,是一伙贼。
你要灭贼,但是,你的钱粮都是管家输送的,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向你要钱,要钱才能杀贼。
这时候,又有管家过来了,他告诉你,农户欠收了,所有农户今年交的钱少一半不说,你还要把剩下的一半钱,拿出来给农户。
而把这笔钱拿出来,你就没办法给管家钱杀贼了,你怎么选?”
……
李定国开始听明白了。
“难道杀贼就不管养着地主的农户了吗?”
“怎么管?你的管家从来没跟你说实话,他们自己侵占了田地,却不说,他们排挤所有想做事的人,他们把你身边的眼线,都花钱买通了。”
“国师,就算这样!难道皇帝就没有一点错吗!”
李定国突然大声的喊了出来,随后又停了下来。
“当然有错,但我想说,皇帝那个位置,谁坐都一样,都是奢侈浪费,都是享受。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明君,可以撑住现在的大明?比如你坐在那个位置,太监,锦衣卫,官员,全都是荫庇投献,偷税漏税。
让你赈灾,你从哪弄钱?你想过没有,大明有几任善始善终的皇帝?”
“我会杀,杀光这些贪官污吏。”
“嗯,很好,在你想这么干的时候,你已经被贪官污吏们干掉了。
那我再问你,你们一直只会杀杀杀,只会劫富济贫,你们真正想过,怎么治理吗?
百姓怎么才能抵御下一次旱灾,你们想过吗?”
陈烨接下来的话,让李定国一下子定住。
“建奴已经在一个月前被灭了,漠南蒙古诸部正在归附,北平行都司正在重新设立,这些你知道吗?”
“陛下已经调拨钱粮,支援湖广等五省,每省十万石粮食,二十万两白银。
五日后河南,山西就会率先开启赈灾模式,这么多粮食,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就是说这次灾情很快就会过去了,大明马上要开始进入新的篇章。”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何必如此哄我。”
李定国难以置信的是崇祯居然突然就灭了困扰大明几十年的边患,更难以置信的是,朝廷居然大规模赈灾了。
这在所有农民军的心中,都是普通天方夜谭的消息。
“想知道为什么吗?还记得我刚才给你说的,陛下的处境吗?这一切的原因,都在于天下的收钱手,不被陛下控制,他出的钱,都进了别人的口袋。
倘若有个人,给陛下提供了资金,提供了武器,让他可以训练出一只不受六部管辖,完全由他提供粮食,完全听他话,还能让他指挥到每个总旗的军队。
又整顿了锦衣卫,京营,将兵权牢牢控制在手中,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下,建奴是问题吗?陛下要赈灾,用那些听他话的军士来监督,是问题吗?”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李定国还是难以置信,或者说根本不可能相信,这种一想就知道不可能嘛。
“我是不是骗你的,其实你出去了就知道,赈灾钱粮已经在通过飞机空运了。”
“等等,飞机空运?飞机空又是谁?”
“飞机空是……”
陈烨下意识的一接嘴才发现自己居然都被带进沟了。
“飞机是一种可以在天上飞,载人,载物的飞行载具,有了它,大明的疆土辽阔也可以做到朝发夕至。
说回刚才,陛下很欣赏你,不仅因为你年轻,还因为你们都是真正的底层出身,你们知道大明的问题出在哪。
其实如果不是张献忠,李自成做事做的太绝,刨了朱家祖坟,陛下都会想要招安他们的。
毕竟他们杀的那些官,都挺对陛下胃口的,就连宗室,怎么杀陛下其实都只会偷着乐。
不过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张献忠的时代过去了,他是死于交战,死于他的理想。”
陈烨铺垫这么多,再提起张献忠,李定国已经没了反感和下意识的抵触。
“而你,还有你的理想要做。
你不是看不惯那些贪官污吏吗?你不是看不惯宗室吗?你不是想要管那些吃不饱饭的人吗?
现在就是你实现的时候,劝降湖广四川的旧部,让他们好好回家,等待赈济。
加入大明国安,什么贪官不够你杀?只要能抄家,够抄家的标准,你抄得多了,陛下都会给你颁发勋章。
张定国,你愿意接受陛下的善意,弃暗投明,主持湖广赈灾事宜吗?”
“我,我愿意。”
李定国这么一回复,陈烨强忍着出戏感,点点头,不枉他说这么多。
李定国最大的一个用处,就是可以镇住四川和湖广的农民军散兵,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最好就是完全没有星火。
而且李定国和官吏不对付,有他带着灾民赈灾,是双重保障,光靠杨嗣昌和那个没见过面的方孔炤,陈烨可信不过。
估计下次再来,还是会大开杀戒。
“那行,跟我去换身衣服吧,你暂时编入锦衣卫,任锦衣卫湖广俭事将军,执掌湖广锦衣卫各部,估计也就一百多人。
先将锦衣卫清理干净,之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吸收些人手,收拢各地农民军旧部,将能打的留下,被裹挟的流民,百姓,就登记好安置。
第二个任务,就是监督各地赈灾情况,如果发现有粮食被换,参杂物品的,都可以给杨嗣昌汇报,让他处理,你记下处理结果。”
“给杨嗣昌汇报,他恐怕会直接放人吧。”
李定国不屑的说道。
“放人?不会,我会将你的权利给他说,陛下这次下了死命令,后期皇家陆军也会直接开进湖广。
哦,你还不知道皇家陆军,走吧,先出狱,我给你几份报纸,让你了解下现在的京师和陛下。”
“国师先请。”
已经接受招安的李定国,请陈烨先走,然后才跟在陈烨身后,走到了牢房正厅,随后接过陈烨递过来的干净衣服,在狱卒的带领下,洗澡洗头。
从兵马司的监狱一身干净的出来后,李定国深吸一口气,满满的都是怀念和兴奋。
自由,太难得了啊。
“这些是报纸,你可以先看,我们现在去找杨总督,顺便让他把你晚饭解决了,明天你再开始和他商议后续的工作。”
李定国和陈烨一块坐上木板车,接过陈烨递来的报纸,眼中一丝疑惑闪过。
陈烨身上应该是没有放下这么多纸张的地方,但是却直接给了他这么厚一沓报纸,这让他心中满是疑惑和惊奇。
行进的路上,李定国按着顺序,从第一份开始看,只是看第一份,他就已经满眼的惊讶。
兵马司监狱距离总督府也不过是三公里多,从城边驾车到城的另一边,经过人群缓慢行走的马车,让李定国也可以从容的看下报纸。
报纸从开始到现在,一共也发行了近十份,每份内容都很有看点。
李定国坐了三个月牢,这会看着报纸上,京师这四个多月的变化,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和穿越感。
没错,李定国已经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大明,他这一坐完牢,怎么感觉皇帝变好了,朝廷务实了,官员廉洁了……(ಡωಡ)
十多分钟分钟,李自成近乎一目十行的看完,闭上眼睛,消化着其中的重要看点。
“国师,这些,都是你的手笔?”
“没错啊,都是我的手笔,不是我的话,你估计已经和张献忠一块攻下开封了。”
“可不是你的话,建奴不会被灭,皇帝不会重视灾民,朝廷官员不会认真做事,你当的起这个国师。”
李定国认真的说道,看着越来越近的总督府,心中的思绪太多,不知道还要说什么。
陈烨则是澹定的多,大明能有今天,当然是自己的原因。
带着李定国到总督府后,杨嗣昌看到李定国,已经收到消息的他,没有意外,而是合手向李定国行了一个直身礼。
“杨总督,刚才陛下应该给你发送了消息,都记住了吧?”
“国师放心,陛下所言文弱都会认真照办,认真配合定国的工作。”
杨嗣昌赶紧保证,同时心中也是满满的委屈,这下,他又被分走了监督权。
到时候李定国真的给他查出什么朋友,亲卷有问题,他该怎么办呢?
毕竟他的老家就在湖广夷陵。
看安排的差不多了,陈烨和两人告别,进了一个小院子之后,穿梭回了现实。
第二天的行动就要简单得多了,杨嗣昌和张国维他们那套,放在山东山西陕西还是一样的好用。
两天忙完五个省的赈灾安排,连续在无人机里面蹲了五次的陈烨,现在看到那台无人机都想吐。
重新回到现实,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望着外面行色匆匆下班的人群,还有车流,陈烨感受到了一种安静。
果然,没有生存压力后,这世间的一切繁华,都与你相关了。
简单睡了一觉后,陈烨跟何涛约好,赶到了深城机场,接收属于三国和明朝时期的直升机。
此时的机场角落,军管的停机坪除了几架J10和J16正在保养外,就是一排盖着绿布的直升机。
“陈总,目前能给你调配的直20运输直升机只有十架,不过都是空龄两年内的,正是问题最少的时候。
相应的仪表,也都是我军最新型的集成仪表,方便察看故障项目。”
“不是只要两架吗?怎么成了十架?”
陈烨对于这个数字倒是没意见,一架直20 两千万,十架两亿,多买些,后期也可以不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