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小爱就写日记,决心把一切都记下来。刚开始写,可胡爹拿着拖把和扫帚进来了,他要清除地上的血迹。小爱赶忙阻止他,不让他破坏现场。胡爹装出关切的样子说:“小爱你要吃些亏,这样才会懂事。”胡爹走后,小爱内心混乱极了,脑海里一片茫然,好像昨天的事情都记不住,更写不出。
“小哲肯定还会来找麻烦的!”胡妈忽然闯了进来。她并不看小爱,只呆望着地上的血迹,自言自语:“这个无情无义的哲国良,心好狠哪!”她咕哝着,用脚在血迹上踩来踩去,一会儿才过来问小爱,“你的脚还痛吗?”
小爱摇摇头。胡妈一把抓住小爱的肩膀问,“你和他是不是已经同房?”
“什么洞房?”小爱还不清楚这个词义。
“是不是被他睡了?”
小爱摇摇头,忍不住说,“只是抱了几下。”
“身体都被看了吗?”胡妈狐疑地盯着小爱。
小爱点点头。
“他摸了nai子?”
小爱点头。
“身体被看了,nai子都摸了!”胡妈愤怒又凄伤似的,“那怎么还说没睡?说,你们到底睡了几次?”
“有一次。”小爱哆嗦着,“是端午节,他有点强迫。后来我觉得不舒服,就退了他。”
“啊呀呀,我睡不着了,你这骚婆!”胡妈叫嚷着奔了出去。
一会儿胡妈又进来了,愠怒的瞪着小爱,要小爱讲那晚哲国良的表现:他说了些什么话?他是不是动作野蛮?他还有些什么情况?……小爱如实地回答着,胡妈似乎又高兴起来,“他其实还是要你的,他一定还会来的。”
说着话她还去踩地上的血,又连连摇头说,“你现在绝不能和他谈了,知道吗!他是有点蠢。他若是稍微沉住气,当时他若是跟我讲,就不会出现现在的情况。”胡妈说着说着,忽然呆住了,莫名其妙地跑了出去,喊着要去叫妇女队长来评理。
不一会儿,胡妈又回来了(外面下着雨),她浑身湿漉漉的,她没有去找妇女队长,而是站在马路上淋雨。她衰弱地倒在沙发上呢喃着,似乎十分痛苦,说自己也被这件事弄得死心了。忽然她又站起来出了门,一会儿找来粮店的一个女人,两人冒着雨去超市买来胶卷。胡妈要那女人给小爱的伤口和房里的血迹拍照,女人在房里探头探脑,小爱无力地任由她摆布,茫然地望向镜头,不愿意装出受伤害的可怜样。
在自家店子里,胡妈逢人就说哲国良,讲他打得小爱如何如何,要人看小爱脚趾上缠的纱布,笑眯眯地说,“他不会对小爱轻易放手的。”小爱也轻松地谈笑着。可胡妈说起粮店女人买胶卷用去四十元,却只给小爱拍了两张照,其它的胶卷那女人都占为已有了。小爱气极了,捶着桌子大骂那女人趁火打劫,喊着要去杀了那女人。胡妈立刻打了小爱一个耳光说,“你这个孽障!你害得这个家还不够吗?”
小爱哭起来,想到连姨妈带几个人来家看了一下,都是向胡妈要了车费才走的。亲戚们是多么冷漠,多么滑稽啊!她惊讶自己这样软弱无能,任人摆布,像只耗子样屈辱地活着,竟然还想结婚……她真想马上去死!……她也要学会打人,要恶狠狠地打,要厉害和蛮痞起来。想着想着她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流个不停,声音很难听。哲国良砸了她的脚,又敲诈要四千元,她都没有这样伤心。
可一会儿,小爱从店里偷了两根烟,躲到房里去抽。烟很苦,她咳呛着,愤怒和哀伤又消失了。一切又平静了。平静得心里空落落的,让人很不踏实。她把房门关上,躲到书桌底下,很后悔自己向胡妈老实交待了“睡觉”的事,胡妈胡爹肯定受不了这种现实,她本来应该隐瞒的。
胡妈又来敲门了。小爱开门发现胡爹在后面。胡爹冲进来,不容分说就打了小爱一记耳光,小爱慌乱地向后退,胡爹上前又一巴掌打在小爱的头上。
“你真的是个女流氓,和男人睡了,还主动去退他!”胡妈冲着小爱说,表情又新奇又严重,“怪不得别人来店子里买东西都说臭,因为你这个sao货,把男的带回家来睡。我早就知道你是个sao货,结果真的没错。”
“这吃了一个好大的亏!”胡爹阴起脸,沮丧地拍拍自己的额头,“被人睡了,还被打了,还要赔钱。这男的肯定会到处言说,还要夸口自己有本事!”
“这怎么得了啊!”胡妈拍了一下手掌,“谁还会要这样的女?就要长得跟堂客们一样,怎么得了啊?”
“我非得要打电话,喊哲国良来。”胡爹说。
“不行,不行,只能等他自己来。”胡妈说,“他来了,我要打他两个耳光,要他跪下,我要把他制服。”
“你总是这样蠢。他还会来吗?他肯定不会来了。”胡爹在房里走来走去,若有所思地,“肯定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非得把他喊来。”胡爹又转过脸对着小爱:“明天他来了,你若是又不同意,看我不把你摁到塘里淹死!”
“我早就看出哲国良看中了我们这个地方,并不是看中了人。”胡爹点上一根烟又说,“但法律是会帮我们的!”
胡爹胡妈都不看小爱,似乎看见她就气愤。他们不准小爱出门,不让她去丢人现眼。小爱关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睡了又吃,满意了这种懒堕生活,似乎是名正言顺的。脚趾上的绑带已经黑乎乎,凝结的血污硬绑绑的,磨得伤口还痛。下午她倒了点热水洗一下腿脚,又干脆用洗脚毛巾擦了把脸,擦着脸和脚,正在惊讶自己的被打,胡妈进来看见了,一拳头打在她头上说,“这样不讲卫生,什么都是乱搞!”小爱用手护着头,胡妈又在她身上这里掐,那里捏,一边教训道:“你这样懦弱无能,还要出去骚,谁见了都会要欺侮的!别的女人若是被打了,会千方百计搞报复;打你是不打白不打!”她似哀伤似高兴地骂小爱“瘟鸡样”,又唠叨一阵“表子”、“sao货”、“破鞋”之类的话,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她一走,小爱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妇女队长带着几个婆子来了,她们坐在厅屋里,大家兴致勃勃,七嘴八舌讲起了小爱。让她们特别费解的是:小爱既和哲国良发生了关系,又主动退他,还要赔他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胡妈连忙说,就这样被人睡了,将来怎么嫁人,只有和哲国良结婚,才是唯一的办法。一屋子人讲起了小爱的衣着,讲话,走路姿势,个个直摇头,仿佛小爱的一切让他们恶心,肉麻。妇女队长顺手在小爱脑袋上敲了一下,问道:“你和他睡了几次?和别人也发生过吗?”
小爱低着头说只一次,深感自己的下贱,万念俱灰似的。
“没怀孕吗?”妇女队长笑着说,“这真是纯粹乱搞。你为什么不去宾馆当小姐呢?当小姐搞一次有几百块,你反而赔钱给男人,你要把一屋人都气死吗?”
妇女队长说完话连打了几个哈欠,说自己很累,要困了。于是众人都起身,跟着她一起出门走了。人们走后不久,王倩来了,她听说小爱被打了脚,也是特地来看看的。胡妈拉着王倩的手,叙说了一切。
“小爱你要坚决些,不能心软。”王倩鼓励着小爱。可小爱不懂“坚决”是怎么回事。王倩推推鼻前的眼镜说,“你应该争口气,尽快地把自己嫁出去。和哲国良分了手就算了,用不着斤斤计较,应该赶快放下。这件事并不能妨碍你嫁人。我希望你过上幸福生活。”她走到桌边翻看小爱买的波伏娃的《第二性》,说,“你还在看这种书!”她露出一种鄙夷神情,“我看你是太好高骛远了。”
“你真的和哲国良睡觉了?”王倩突然盯着小爱,问。
“真的,但只有一次……”小爱有些慌张。
“说实话,你真的太轻浮,太随心所欲了。你不能这样下去,必须从那种阴暗中走出来。我一定要带两个纯洁的青年来给你认识,任你挑选。”
“你知道吗,社会上已经很少有我这样的chu女了,哪个男的要是找了我,一定会很幸福的。”王倩斜着眼说,“你要知道,凡是失去了贞操、有性经验的女人,身体都会变形,一看就知道有那种事,而且那些女的一旦有了第一次,就会要第二次……最后就变得离不开男的了。”
王倩一走,胡妈就说王倩是个奸细,小爱之所以没和哲国良谈成,都是王倩害的。胡妈提到,前一阵王倩天天都打电话到店子里来,每次都问小爱和哲国良的事怎样了,她还问小爱是不是又去了图书馆、书店之类的地方,她要胡妈管住小爱,不让小爱再往外面乱跑,小爱的行为真是太伤父母了,让父母操尽了心,小爱的这些毛病,她劝过无数回,小爱现在应该懂事了。她要胡妈把小爱早点嫁出去,她盼着吃小爱的喜酒,盼着胡妈早日抱上小外孙呢。王倩还提到:上回给小爱说的屠宰坊那个杀猪的小伙子,一个好帅哥,小爱怎么没谈了?还有那个扫马路的清洁工,一米八的个头,也挺不错,配小爱绰绰有余。小爱越听越愤怒,气得说不出话,原来王倩根本不同情她,而是像哲国良样用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她,踩她……她凭什么不如王倩,为什么总要低人一等?她决心和王倩断绝来往!……胡妈欣慰地说到,其实所有的人都是奸细,都是害小爱的,小爱以后不要随便和人讲话,特别不能和男的讲话,他们都是流氓,都是玩弄女性的。胡妈说,她已经到开福庙里捐了一百元,还跪着磕了头,求神灵保佑小爱,帮小爱驱逐那些缠住她,让她昏迷不醒的恶鬼。胡妈说着就拿过瓶子,把从庙里讨来的浸满纸灰的白水倒在碗里,端着碗要小爱喝下去,喝了这碗水小爱就会清醒过来的。
小爱喝完了水,胡妈十分高兴,见人就说她给庙里捐了钱。
不一会儿,村上的领导干部来了,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和胡妈谈话,主动说起了哲国良的事。胡妈讲起哲国良如何打人,如何翻脸无情,要胖老头“给我家作主”。
胖老头却问小爱:“你还爱不爱哲国良?你认为他,是不是真爱?”老头的口气像是在嘲弄小爱。
“爱不爱,真爱……还,还可以吧。”小爱诧异地望着胖老头。
“那你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吗?”胖老头问。
“怎么可能呢?”小爱望着胖老头的双下巴和两只大耳朵,觉得他不是同情她而来,倒像是哲国良和石会计派来的。哲国良真的还要和她谈?她糊涂起来。
“不讲打人的事。只要小哲还爱你,你愿不愿意?”老头又说。
小爱想到哲国良砸她脚时的凶恶,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若是还同意,就太可耻了。
“不可能。”胡妈抢着回答。
“真的不愿意再谈?”老头像征求意见似地。
小爱和胡妈都表示不愿意再谈。胡妈还激动地说了些难听的话,胖老头不耐烦了,起身要走,走之前望着小爱说,“胡小爱,你是个老实妹子,我愿意给你重新介绍一个好的,包你满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