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阔气”地掏出口袋里的0元,狠下心买了两包话梅,一把塞到供销员手中,供销员捧着梅子,矜持地微笑,小爱扬眉吐气地想,这下他该知道她是多么了不起吧!她又喋喋不休起来,大声讲小倩和自己的友谊,初中时代她们形影不离,星期天还一起去田间练素描……几个路人都奇怪地望她。
“那时我和小倩,最崇拜美术老师。”说到这里,小爱想起仇老师仇跃进那谨小慎微的严重样子,他要是得知她正向供销员介绍他,肯定会又气又急的。他多次告诫小爱,千万不能在他人面前讲起他,对男青年就更不能提,而且动不动就对她说,“如果你要向别人介绍我,那我只有和你绝交……”他反复解释,分析,力求让小爱明白,他们的关系是绝对不能暴露的:要不是他的小心翼翼,要不是小爱父母的糊涂不管事,或者要不是老天保佑他(“吉人天相”),那他们的事早就被发现了。
他总是敦促小爱严守秘密,说他要画一幅盖世之作,隔三差五就要小爱到他的小画室当模特……是啊,这一切似乎都很在理,可是小爱心情特别复杂,不知道自己这样服从仇跃进是对还是错,也许自己这样太愚蠢,经常一听到仇跃进谈什么艺术之类的话她就本能地反感,虽觉得他有道理,但她就是想反对,而同时又不得不服从。为了保护仇跃进,她得克制住这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习惯。她很惊讶自己这次没有说出仇跃进,但她感到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就会把她和仇跃进的事情全盘托出的。
但不知为什么,一次她擅自将村里小艳带到他画室里,还一次带着小倩去赴他的树林约会——他从不横加指责,什么危险也不顾了似的。
到了小倩家,让小爱感到意外的是小倩的父母都板起了脸,似乎很不欢迎供销员。小倩也冷冷的,和供销员保持着距离,她把小爱拉到一旁,很不高兴地冲小爱说她才不愿意成为小爱的棋子,不过看在俩人的关系上,知道小爱还没那么有心计,就凑和凑和吧!但她父母是不喜欢陌生男人到家里来的。
小倩把两人带到一间旧房里,神情得意地说她昨晚又玩了一个通宵,最近玩通宵像上了瘾,到晚上就睡不着,父母已经表示不满了,她想她是否真的该收敛收敛?一群高中同学泡在卡拉OK厅里再次庆祝已经过了一年的毕业,在这次聚会上有好几个长相可以的男同学像苍蝇样粘着她,还染上了社会上的痞里痞气,竟大胆要求她做他们的女朋友,她才不会那么蠢呢!她伸着有些胖意,但不失秀雅的雏女的脸儿,完全没有因夜晚的折腾而有所疲倦,神采飞扬地又谈起了她这次的英语六级考试,当即背诵了两首英文诗,还唱起了电影《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歌myheardillgoon,但唱着唱着就跑了调,于是改口背了一段有关沿海的英语。
供销员一直沉默地注视着小倩,显出不易察觉的惊奇神情,对她的背诵笑了笑。
小倩的外语水平这么好,粉色的大衣配黑色纹理的拖地长裙衬得她越发时髦,漂亮,还有她和供销员那种似乎在恋爱的“一见如故”,使小爱很难受,难受得把身边的供销员都忘记了。当然那只是几秒钟的忘记,实际上她一直紧张地在想着供销员在她和小倩之间的“取舍”。这种情绪是以前不曾有过的。小爱狠狠地想:如果自己要结婚,就绝不能把男的带到小倩这里来,小倩明摆着比她高雅许多。想到自己处在随时会被抛弃的地位,她就如坐针毡。
小倩送小爱和供销员出门,她和供销员并排走着说话,她还从小包里拿出一把洋伞打开,无比婀娜地摆动腰肢。小爱插不上话,一会儿走在他们前面,一会儿又落到后面,不知把自己往哪儿摆。小倩看看小爱说,“你别搞得这样神经有毛病的样子好吗?你应该把腰板竖直,走路要慢一点。”然后她马上镇定地对供销员说,“我们这种知识分子家庭是很穷的,比不上小爱家,她家虽然是农民,但有一栋大房子,我以后还不知到哪里去呢?……我和小爱都商量好了,等我一拿到本科文凭就去沿海城市。我想要小爱先去看看,打头阵吧!一想到去沿海我就兴奋得睡不着,我的全部希望都在那里。”
供销员走在一旁,没有作声,眼神随着小倩的批评在小爱身上打量了几秒钟,但他和她没有一星半点的眼神交流,好像他们不认识似的。小爱也小心回避他的眼神,她认为,自己已看透了他的心思,若再和他有眼神交流,那简直就是犯贱(连“工作者”都不如)了。小倩忽然止了步,向小爱眨了眨眼睛就径自往回走了。小爱感到自己紧绷的弦松了下来,说不出的难受消失了。
供销员默默地走着,没有话要说。他的礼貌式的沉默使小爱纳闷,她无法知道他在见过小倩后有什么样的心情,但他脸上又露出善意的微笑,也许他还是选择她,仍对她感兴趣吧。她打破沉默,违心地赞美起小倩,说自己英语没及格,也没上大学,说得自己都格外心痛起来。她停靠在土墙边,憋足了气问,“我把小倩介绍给你吧!”
“小倩很不错,我配不上。”供销员低头沉迷了一会儿说。
一直走到大马路,供销员这才望了眼小爱,很客气地说他不送她回去了,说过“再见”,他就飞快地横过马路,上了一辆的士。
小爱没有久望,供销员不送她虽然使她伤感,但一会儿她还是想通了:她不在乎送不送,而且不送还让她松了一口气,又欣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