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什么事都答应?”慕北陵偏头吐出血水,全力催动下左肩终于恢复点感觉,不过却是渗入骨髓的剧痛,还不如他娘的没感觉,“好啊,你先自废修为,别跟老子说什么做不到,你要是敢把老子当猴耍,后果你清楚。”
孙九局沉着眼,闷不做声。
慕北陵满脸泼皮无赖的狞笑,“怎么?孙九局,你不是说什么事都答应吗?这才说了头一件就不干了,看来你对主子也不怎么样嘛。”
那一声孙九局直刺在场所有大臣的小心脏。孙九局三个字在他们这一辈意味着什么,恐怕没人会比他们更清楚,那就是一代人的象征,青衫仗剑,执酒人生,可以一剑五千里北入大英山斩敌于刻剑台上,也可以小莲花湖上泛舟赏景,一人,一舟,一壶酒,对饮天地。
二十年前的孙九局身后跟随的爱慕者可以从宣同门排到广德门,可惜的是一代天骄好死不死爱上已怀龙嗣的贵妇,甚至为了保全心爱之人挥刀自宫。
可以想象当时有多少痴女为此愁断肝肠,但这就是孙九局,宁愿抛开一切带着幼主远去尚城,不声不响待在他身后二十多年,单这份衷肠,便由不得外人不为之感叹。
方才一直被姑苏坤缠斗无法脱身的楚商羽寒着脸,左臂上明显被砍出一道口子,冷声道:“慕北陵,不要欺人太甚。”
慕北陵淡淡瞟他一眼,楚商羽和姑苏坤几乎平分秋色,各有负伤,“楚兄这话就说错了,这个时候不欺人,难不成还等到你们抓到我再欺人?”
慕北陵嗤笑几声,随即命道:“赵胜,去吧人都给老子拉过来。”
身上交错着剑痕的赵胜抹了把嘴角边的血迹,狰笑着撞开几个斗篷黑衣人,走出大门。他后背大开时有个人突然紧了紧握剑的手,登时便被慕北陵厉声喝止:“要是不想你家主子这么快死,就给我放老实点。”
武蛮稍稍松了些力道,武越这才借着空隙慌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杀意凛然的说道:“慕北陵,真有你的,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住我,控制住西夜?孤告诉你,就算你绑了孤,也别想太平,更别想登上那个位置,你若识相的话,就放了孤,孤可以保证不计前嫌,放你和你的人出城。”
慕北陵伸手捅了捅还在嗡嗡作响的耳心,讥讽道:“不计前嫌?大王,你不会真把北陵当成是三岁孩童吧,呵,算了,也不怕和你说实话,我真没什么兴趣去坐那把椅子,这座西夜江山,还是太小啊。”
武越猛的一怔,就连孙九局也意味深长盯着口出狂言的男子。
西夜太小?何以为大?
东州?
还是更广阔的十三州地?
武越哈哈大笑,“慕北陵,好大的口气啊。你真以为这是在你大武村玩过家家游戏?”
慕北陵付之一笑,难得解释。
孙九局从那句冲击中回过神来,沉声道:“你到底如何才肯放了越儿。”
慕北陵笑意不减,“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自废一身修为,我便放了他。”
孙九局沉吟片刻,“当真?”
慕北陵不假思索点头道:“自然当真。”
楚商羽一个纵跃落至孙九局身旁,劝道:“大人不可,这慕北陵既然烂石灰粉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他的话如何能信?”
孙九局目光灼灼盯着慕北陵,相视在说“老夫可该信你?”
慕北陵自然看出他的意思,瘪嘴道:“爱信不信,等下我的人马马上过来,你觉得我有心情和你们开玩笑?”
正说时,楼外传来阵阵马蹄轰鸣声,由远及近,听那人数至少不少于万人。
接着就听外面响起乱糟糟的吼声,再接着,黑色洪流般的束兵黑甲将士从大门鱼贯而入,将整个大堂围的水泄不通。
气色明显好转不少的赵胜从人群中挤进来,手执丈八蛇矛,抱拳道:“禀主上,破军旗三万人马已经带到,剩下人马半柱香内可赶到。
慕北陵点点头,转视孙九局和楚商羽,说道:“现在可以信了吧。”
孙九局沉声吼道:“好,希望你言而有信。”
声落,只见孙九局双手猛然握拳,浪涛般的玄武力呼啸着爆出体内,就像一颗正在燃烧的太阳,磅礴的白芒随着呼吸一起一收,逐渐攀上顶峰。
他周围,桌椅板凳不停抖动,下一刻,似是再承受不住这股气劲的碾压,老檀木的桌椅开始裂出条条缝隙,一息过后轰然破碎,化作木屑漫天飞扬。
这边,慕北陵已经退至武蛮身后,武蛮体内的玄武力也飞速运转,但仍然难以抵挡住那股爆裂气劲。
慕北陵看的暗暗咂舌,后背不自觉冒出冷汗,刚才那一掌孙九局若是打的再重点,自己是不是也会和这些桌椅板凳一样,碎成糜粉。
那些躲在旁边见此一幕瑟瑟发抖的便腹大臣们,有的已经吓得昏死过去,稍微胆大点的也是抱着脑袋不停含着九天神佛的名字。
当玄武力化成的气焰直冲屋顶时,孙九局握拳的双手突然展开,仰头一声长啸,啸声直接掀翻屋顶。
下一瞬间,脱体而出的玄武力从空荡荡的屋顶直冲云霄,在千里高空上迅速爆开,光芒四射,似一轮耒阳般照亮整个天际。
做完这一切的孙九局抬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吸着冷气,脸色蜡黄如纸。重重咳嗽两声后屈膝蹲在地上,气息萎靡之极,“慕北陵,这下你可以放了越儿吧。”声音中没有半分情感波动。
慕北陵剑眉紧蹙,他没想到孙九局真肯废去一身修为,至少没想到他会废的如此决绝。
并未受到伤害的武越仰头淌下两行清泪,清涕沾在胡须上,嘴唇颤抖不已。
五官已快扭曲到极致的楚商羽伸手想要扶起孙九局,却被老人拒绝,比之前更加深陷的眼窝纹丝不动盯着武越。
慕北陵挥手示意武蛮放手。
武越顿时如一滩烂泥瘫软在地上,四脚并用爬向老人,伸手将老人揽入怀中,哭喊道:“孙叔,你怎么能废去一身修为呢,越儿还要和你共赏这江山美景,越儿还等着听你教诲,你千万不能走啊,孙叔。”
以前那句“老翁”已经改成“孙叔”,武越哭的像个三岁孩童,进城之前他想过慕北陵会用各种方法斩杀自己,用毒,埋伏,暗杀,唯独没想到的是他们最先选择的对象会是孙九局,哪怕方才慕北陵说要对弈助兴,他也清楚孙九局的气机绝对完全将他保护起来。
只是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孙九局挣脱武越的怀抱,笑着伸手拂过他的脸庞,仔细打量着这张看了二十多年还没看够的容颜,“你和你娘真的长得好像,可惜的是你娘命薄,否则现在也能亲眼看见他儿子出息了。”
武越死命摇着头,哭声哽咽。
孙九局喃喃道:“越儿啊,老奴这辈子没什么牵挂,唯独就是你和你娘,十几年前老奴本就是该死之人,凭着一口强撑到现在已经赚了,记着,明日的登基大典上一定要穿老奴亲自为你缝制的那件龙袍。”
武越含着嘴唇不停点头。
孙九局欣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深深再看几眼*男人,孙九局缓缓抽回覆在男人脸颊上的枯槁手掌,眼神逐渐充满杀机。
武越忽然见到老人眼神,心头一颤,“孙叔,你想干什么?”
孙九局压低声音冰冷道:“只要老奴还有一口气在,便要帮越儿铲去所有绊脚石。”
这一刻,二十年前那个大内第一高手,青衫仗剑的孙九局似乎又活了。
正在和皇甫方士准备后续事宜的慕北陵猛然回头,只见一张只剩下皮包骨的脸颊飞速袭来,速度之快,远超想象。
慕北陵脸色大变。
武蛮同时发现异动,脚掌已经蹬地,全然不顾左臂伤势蛮横撞来。
只可惜,后知后觉的他为始终离孙九局的速度差上一线。
站在慕北陵身旁的皇甫方士瞬间抬手想要推开慕北陵,但不待他手掌触到慕北陵身体,已经被一股莫名的劲力击飞开去。
三尺。
两尺。
一尺。
武蛮还没放弃,他离孙九局仅一步之遥。
轰的一声奔雷闷响声在武越身旁炸响,与此同时,如爆熊怒吼的嗓音震响整个大堂,“孙九局,住手!”
*上身的中年男人鬼魅般出现在武越身旁,包含玄武力的大掌同样离武越天灵盖只咫尺之遥。
孙九局此时的眼神已经完全黯淡,脸色乌青,就像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完全凭借本能行事。
武蛮终究还是差了一步,孙九局头顶不偏不倚顶在慕北陵小腹上,一大口殷红鲜血喷薄而出,慕北陵的身子就像是断线风筝般倒飞开去,重重砸在巨大的顶梁柱上。
孙九局噗通迎面砸在地上,落地时依然保持着前冲姿态,只是身体上的气机已经完全消失,显然死的不能再死。
被击飞在地的慕北陵瞬间昏厥,低垂着头,生死不明。
另一边,楚商羽甩开力掌击向*上身的中年人,只听中年人沉声吼出一声“滚”,楚商羽登时被叠叠气浪掀翻在地。然而那只压在武越天灵盖上的手掌始终没有落下。
大堂中,孙九局的死和慕北陵的生死未卜瞬间成了打响战斗的*,百名被包围的斗篷黑衣人突然发难,挥刀砍向包围过来的黑甲将士,且战且退。一时间竟是被他们退至后院中。
更多的黑甲将士蜂拥而入,开始追杀准备遁逃的黑衣人。
武越冷眼旁观眼前一幕,突然哈哈大笑,笑声中极尽苦涩。
*上身的中年人淡淡扫他一眼,说道:“你暂时待在这里吧,别想着逃走。”
武越惨然道:“栗飞,你觉得我现在走还有意义吗?”
*上身的中年人自然是一只隐藏在暗处的栗飞,他本不打算趟这趟浑水,只是不知道为何当见到孙九局想强行杀掉慕北陵时,他竟然鬼使神差的现身逼向武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