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城门前,徽城地贫,是以物资多有襄砚运往,时至晌午,进城商车依然排起三里长队,慕北陵下马,见城门拥堵,便跟在车队后面,等候入城。
过两炷香功夫,近门前,有守卫将其拦下,喝道:“来人报上姓名,所来何事?”
慕北陵道:“西夜骠骑左郎将,慕北陵,奉大王命来徽城。”
守卫一听他竟然官拜骠骑左郎将,忙换上笑容,拜道:“原来是慕郎将,小人失礼。”上下打量,见其身着灰袍长衫,非戎铠加身,不免将信将疑,旋即提道:“那个,大人,可否借令牌于小的一看。”
慕北陵点头,从怀中掏出巴掌大的古铜色令牌,其上铸刻一明显“将”字,守卫见状,忙单膝跪地,伏地拜道:“属下有眼无珠,还望大人责罚。”
慕北陵让他起身,道:“我未着将服,不知者不罪,起来吧。”守卫拜谢。此时门前尚有百人,闻其身居高位,纷纷侧目视来,窃窃私语。
慕北陵牵马入城,一守城士兵快步跑来,慕北陵向其打听邬里之所,那士兵简言几句,便亲自令其前去。
徽城地小,又居边陲,是以城中比不得朝城繁华,甚至比扶苏都差上数倍,城中百姓民风淳朴,据那士兵说来,此地治安良好,百姓常夜不闭户,一行浅言,对徽城也算稍有了解。
徽城府衙坐落城中心,那士兵带他至此,便告退离去,慕北陵环视府衙,红墙青瓦,倒是与别处府衙大相径庭。登台阶亮出身份,那衙役本见他随士兵而来,时下又听他骠骑左郎将之职,忙躬身引进,带至侧厅,方才小跑出去,不一会,徽城令尹施然而来。
此人名须原,徽城人氏,年逾五十,却早华发满头,此来身着正装,官服官袍,胸前绣有猕猿之案。进来便横抱拳道:“慕郎将久等,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慕北陵来前便知其名讳,起身还礼道:“须大人太客气了,北陵唐突打扰,还望须大人莫要见怪。”
须原道:“岂敢,慕郎将是奉大王令来,我等盼之不急,何敢怪罪。慕郎将请坐。”他稳坐上首,吩咐下人上茶,忽又道:“慕郎将可带有王令?”
慕北陵点头道:“这个自然。”拿过包裹,从中抽出明黄锦帛交与须原。须原细看良久,让人将锦帛收好,回脸说道:“慕郎将一路鞍马劳顿,恐怕还没用过午膳吧。”言罢叫来下人,让其吩咐膳房准备。
慕北陵拦下他,道:“午时已用过干粮,暂不着急。”又问:“对了,现徽城状况如何?我来时见城内安平,并无战前之状。”顿了顿,又问:“邬里将军可在此处?”
须原道:“半月前夏凉大军曾屯与艮水河岸,我恐其来袭,故上表朝廷,这几日却是不见夏良军动作,邬里将军连日来都守在东城门,已经好几日没有回来过。”
慕北陵错愕,心想:“不是说徐邺已发兵八万,何以现在还屯于艮水侧?”便道:“既然如此,有劳须大人带我去东城门一看究竟。”
须原道:“不急,慕郎将才来此地,在下还未替郎将接风洗尘,再说徐邺大军不是还未攻来嘛,暂时不用担心。”随即吩咐下人道:“来人啊,给慕郎将准备热汤,备好酒菜,我要给慕郎将接风洗尘。”
慕北陵还想拒绝。却听须原说如郎将不依,便是不给他须某人薄面,慕北陵无法,只得暂待。
不大一会,便有下人来报,已备好上房酒菜,须原让慕北陵先去沐浴更衣,他在饭厅等候。慕北陵不得已,便随下人回房。
洗净满身风尘,然后换上郎将戎铠,他又被人带到饭厅,须原早再次等候,桌上堆满佳肴,鸡鸭鱼肉一应俱全,慕北陵见此眉头微皱,道:“徽城地贫,须大人却以此佳肴款待,是否不妥?”
须原笑道:“有何不妥,慕郎将是大王亲命而来,在下自当好好接待,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慕北陵颇有不悦,却不好拂了须原面子,只好坐下,却未动筷。
须原亲自替其斟酒,敬道:“来,这第一杯在下敬慕郎将,郎将少年英才,扶苏关威名远扬,在下实乃佩服至极。”说着仰头饮下。
慕北陵同饮。
须原再斟酒,举而敬之,道:“这第二杯,我再敬慕郎将,慕郎将来我徽城,徽城蓬荜生辉,今后战事还要有劳慕郎将,来,在下先干为敬。”说时又灌下一杯。慕北陵阻止不急,只好再饮。
须原三斟杯酒,慕北陵伸手遮杯,道:“不能再饮,北陵不甚酒力,唯恐误了大事。”
须原劝道:“何来大事,今日慕郎将来我这令尹府衙便是天大之事,头三杯无论如何得喝下,否则就是不给我须某人面子啊。”
慕北陵无奈,只得抽手任其斟满。
须原举杯继续道:“来,这第三杯酒,我敬大王,大王威名远扬,我西夜千秋万载,干。”
慕北陵随之遥而西敬,仰头饮下。须原大笑,催促其吃东西。慕北陵谢过,不过只拿起木筷,却未动手。
便在此时,忽听外面衙役惊呼:“邬里将军,须大人他正在……”话还未完,便听道爆声传开:“给老子滚……”旋即有人“呃啊”痛呼。
慕北陵皱眉,猛见须原快速起身后退几步,远离席桌。他正疑惑,厅门被人蛮横推开,一戎装束甲中年人现于厅门,来人身高八尺,鹰眉,圆目,络腮胡,须发成辫散于脑后,腰缠七宝虎纹腰带,脚踏嵌珠官靴,进门便喝:“呔,慕北陵,老子连日御敌于外,餐风露宿,竖子倒好,来此不过三时,竟敢让人大摆宴席,饮酒吃肉,老子且问你,你如此作为,是将王命置于何处?”声若惊雷,震得人耳心生疼。
慕北陵刚欲解释,猛见一旁须原噗通跪地,眼泪横流,哭诉道:“将军,将军明鉴啊,慕郎将刚来就让下官摆好酒菜,说是替他接风洗尘,下官本不欲行这卑微之事,奈何慕郎将官威,只能顺从,请将军明察啊。”声泪俱下,痛彻心扉。
邬里吼道:“慕北陵,你还有何话说?”旋即叫左右,道:“来人啊,把这个祸国殃民的东西给老子绑了,等候发落。”
左右应声,抽刀上前。
慕北陵冷眼环视,心中冷笑不已,暗道:“原来你们在这里等着老子呢,我说你个须原怎么见面如此热心,没想到都是给我下的套啊。”见二人过来,猛拍桌起身,喝道:“且慢。”
那二人登时一愣,停下脚步。
邬里道:“你还有何话说?”
慕北陵拍了拍手,兀自笑道:“您就是邬里将军吧。”邬里扬了扬脑袋。他道:“来时便听闻邬里将军智勇双全,才智过人,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邬里轻哼。他接着说道:“将军方才说是北陵让须大人摆的酒席?”
邬里瞪向须原,须原忙道:“是,是,郎将一来就让下官摆接风宴,下官本想劝,却被他言辞拒绝。”
邬里冷笑点头,回头道:“你还有何话说?”
慕北陵笑着摇了摇头,侧脸看须原,道:“敢问须大人,在下何时进的府?”
须原不明他何以此问,开口便道:“午时一刻啊。”
慕北陵点点头,走近邬里,额首轻点,绕开他,步至门前抬头看天,道:“现在应该是午时三刻吧。”
邬里须原同时点头。
慕北陵笑着又道:“敢问须大人,府中何时用午膳?”
须原茫然道:“巳时。”刚出口,忽觉蹊跷,不免催促道:“邬里将军,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请将军速将此人拿下。”
邬里也道:“竖子难道还想狡辩不成?给我拿下。”
左右再动,慕北陵凝目虎视,瞪向二人,二人沐其冷芒,入赘冰窖,当时不敢动弹,邬里大怒。
慕北陵道:“邬里将军息怒,听在下把话说完。”沉默片刻,接着道:“府中巳时用膳,在下午时一刻进府,眼下午时三刻,也就是说两刻之时,须大人的膳房就为在下准备好近三十道大菜?”
他走进席桌,手指一瓷罐菜肴道:“我知此菜名佛跳墙,需文火炖八时尚好,看来须大人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我午时会到,八个时辰前便替我准备好酒菜了?”言罢,他猛转头向须原,怒喝一声:“是也不是?”
须原被吼一惊,慌忙解释道:“这,这,这本就是膳房做好的,平日所用,郎将既然来了,膳房拿出此物孝敬郎将,并无异议。”
慕北陵闻言,仰头大笑,继而笑声止,虎目聚,幡然喝道:“好个徽城令尹,徽城地贫,百姓尚不能食,你却敢享用如此佳肴,我出朝城,深知大王日行三简,素衣素服素食,你倒好,于此地作威作福,鱼肉百姓,我问你,你该当何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