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顺天皇宫,仁寿宫。
顺天皇宫的建造其实已经于去年年底完成了,但却并不能立刻迁都。
迁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是说皇宫建造好了之后像搬家那样搬进去就行。
作为大明的政治和权利中心,一座都城的迁移是要涉及到很多很多方面的,包括相关的官员、军队、各种工匠、下人等等很多很多。
除了与皇宫相关的,还有和民生相关的,比如驿站、商业等很多方面也都需要转移重心。
可以说,迁都一事关系到的从来都不只是皇宫这一点,只要一动,那最少就是十几万人要跟着一起动的。
不过说归说,这顺天皇宫也已经能够住人了,或者说已经有人住了。
当然了,正常情况下是没人敢这么做的,但也得分人。
宫女、内侍和护卫这三种人除外,他们要早于,且必须早于皇室住进这顺天皇宫。
宫女内侍要负责清扫、维护等工作,护卫就更不用说的,他们得防着有人进来,哪怕是皇族还没住进来也不行。
万一有人在乾清宫的地底下埋了点儿东西呢?这个责任谁能承担?又有谁愿意承担?
这次北巡,朱瞻垶也算是跟着老爷子沾光,提前入住这顺天皇宫了。
只不过,首次入住的体验并不是很好。
在仁寿宫的书房里,此时正有五个人,或站,或坐,或跪。
“十三,十九……”朱棣看着下面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二人,脸上满是痛心。
“是四哥对不起你们吗?为何要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是的,没错,代王和谷王已经按照他们的原计划进入顺天府了,只不过和他们的计划有所出入。
他们不是带兵进来的,而是被绑进来的。
在渤海湾的出口处有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岛屿存在,后世就是因为这群岛屿的存在,才让渤海湾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内海。
而现在,这群名为庙岛群岛的岛屿还起不到划分内海与非内海的作用,但却能够起到军事方面的作用。
从浙江到山东,朱棣带着朱瞻垶,将沿途的备倭军都集中到了山东登州府,然后这足足二十万人全都布置到了庙岛群岛上。
谷王和代王做的准备不算少了,他们组织起了七万人,先是利用代王的关系从关内偷偷运出了一批火器,虽然是神机营淘换下来的,但仍旧能用。
然后,他们利用了张昶和朱瞻垶的关系,从茂山铁矿那里弄到了巨量的火药。
有兵、有火器、有火药,谷王和代王就开始了他们雄心勃勃的计划,妄图想要复刻当年老爷子靖难的奇迹。
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老爷子不是朱允炆,他们也不是当年的老爷子。
除此之外,他们也小看了现如今的皇太孙朱瞻垶。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乌斯藏都司已经派出了一支六万人的队伍,偷偷地去了太原府的镇西卫,阻绝了他们在山西起兵的可能。
然后,朱棣和朱瞻垶趁着此次北巡将他们钓了出来,然后调动备倭军,在庙岛群岛布置了一张弥天大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并不是。
这种级别的调动想要不让谷王和代王知道是很困难的,尤其是乌斯藏都司那边的调动,为此朱瞻垶调动了大半的腾骧前卫,只为了保证消息不被走漏。
除此之外,谷王和代王通过张昶在茂山铁矿得到的火药也不是寻常的火药,而是朱瞻垶特地为他们准备的。
黑火药的配比其实有很多,威力最大的就是75:15:10,但早在南宋时火药就在军事上有一定程度的应用,但效果并不理想。
因为那时候的黑火药配比是60:22:18,威力比起现如今明军所用的配比小了不止一个档次。
七万人,淘汰的火器,再加上威力不足的黑火药……
谷王和代王就算是一切都很顺利,但也绝对不会成功,因为在朱瞻垶的布置下他们最大的底气,也就是火器,并不会有什么效果。
而一旦没了这个依仗,以七万人对二十万人,还不算朱棣北巡出发时从三大营抽调的人……
谷王和代王的结局只有失败。
“没什么好说的……”出乎朱棣和朱瞻垶的预料,最先开口的竟然不是脾气最火爆的谷王,而是代王。
“四哥,就和你当初起兵靖难一样,人生在世,总是要为自己考虑的。”
“我们不想被你像当初的建文一样削藩削到死,只能自己想办法,只不过和当初的你不一样。”
“你成功了,我们失败了,仅此而已。”
“我什么时候像建文了!?”代王的话触动了老爷子最不能触动的地方,朱棣当下就勃然大怒地拍了桌子。
“四哥,事到如今你又何必隐瞒呢?”谷王嗤然一笑,全然没有失败者的样子。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给发配到海外去了,不就是想要先立个样子,以后对我们这些兄弟和子侄动手就能说的过去了吗?”
“四哥您是不是忘了,忽兰忽失温是谁做主给十一哥的?”
……
朱棣没有反驳,而是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在了椅子上。
朱瞻垶忙不迭地为老爷子舒着气,同时嘴里说道:“十九爷爷,您为何只看到了您没得到忽兰忽失温,怎么就没想想十一爷爷就拿到了呢?”
“还有,为什么您说爷爷是在削藩,但您为何不看看十一爷爷和十七爷爷,他们被削了吗?”
说完,朱瞻垶就摇着头扶着老爷子出去了。
他实在是不想跟谷王和代王说太多,他们两人实际上就是找了个名头罢了,说到底还是他们内心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
别的不说,就说忽兰忽失温的归属,不管是朱棣还是朱瞻垶当初都是想要放给谷王的,因为谷王若是能够听从朝廷的安排,再加上谷王天生的火爆性子,那会更好更快的让草原牧民信服大明的统治。
但是他都做了什么?
将忽兰忽失温给蜀王,实在不是朱瞻垶的首选,但却又没有办法。
随着朱棣和朱瞻垶的离开,谷王和代王也被锦衣卫给带了下去,仁寿宫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应天府,春和宫。
谷王和代王是晌午时分被抓的,消息时入暮时分送到应天府这里的。
朱高炽放下密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算上当初的朱允炆,朱高炽这已经是第二次经历血亲相残的残酷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羡慕他那两个弟弟了,早早地就藩,还是去了海外,不用受这些烦心事的骚扰。
“怎么了?”太子妃轻轻地敲了敲书房的们,但却并没有直接进去。
这已经是他们夫妻俩的默契了,只要是朱高炽在处理公务,那太子妃除非是得到朱高炽的点头,不然的话是不会随意闯入的。
“你来一下……”朱高炽犹豫少许,但最终还是伸手招呼太子妃进来。
张昶的事情早就送到他手里了,但是他并没有将其告诉自己的发妻,而是一直隐瞒着。
但是一直瞒着也不是个事儿,朱高炽一直在找机会,找一个能尽量让他的发妻少伤心一点的机会。
“怎么了?”太子妃很是奇怪地走了进来。
往日里不管是有没有正事儿,这书房她都很少进来,朱高炽也很少让她进来,但今日……
着实是有些反常。
“你看看这个。”朱高炽轻叹一声,将密折递到了发妻的手里。
太子妃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先给丈夫递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在朱高炽点头之后才缓缓打开。
“这……”太子妃童孔一缩。
谷王和代王意图谋逆,这不是什么秘密,但也是个大秘密,因为虽然是作为对手,但朱家三代都一直掌控着谷王和代王的动向,不差分毫。
说它是秘密,那是因为这事儿除了朱家三代之外就没什么人知道了,太子妃也是如此。
不过太子妃惊讶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她想不明白,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要让她看这个。
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一直都有,但是分人,像太子妃这样的基本上就没什么限制力了,因为人家懂分寸。
但被自家丈夫这样要求着看,太子妃还是第一次。
“你再看看这个……”朱高炽再叹一声,从一旁的书架上翻出了另一封密折,将其递到了发妻的手里。
太子妃奇怪地看了丈夫一眼,然后直接打开。
啪嗒。
细微的声音,伴随着朱高炽的第三声叹息,在这春和宫的书房里响起。
“什……什么时候的事情?”太子妃用力撑着桌子,勉力支撑着自己不摔倒。
“好几天了。”朱高炽站起身,扶着发妻坐下。
“我一直想要找机会跟你说,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现在十三叔和十九叔都已经被关起来了,朝廷很快就会有大动作,将所有跟十三叔和十九叔有关系的人都抓起来,到时候是瞒不住的。”
“你哥他……利用垶儿的关系,为十三叔和十九叔偷偷的从茂山铁矿偷取火药,被十七叔发现……”
太子妃没有说话,但闪闪的泪光已经浮现在了她的眼眶里。
就如同朱瞻垶当初担心的那样,哪怕是张昶有千般万般错,但在太子妃的眼中他还是自己的哥哥。
她可以接受哥哥被流放,也可以接受哥哥死去,但接受不了哥哥是被自家人给处死的。
哪怕她知道犯错的是自己的哥哥。
不过她不是在怪自己的儿子,因为她知道自己儿子做的没错,她只是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这件事情罢了。
“我已经派人将你爹他们给接到应天了,今天刚到的,不过天已经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着,朱高炽就搀着发妻站了起来。
“相关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你等明天再去见他们吧。”
书房里的烛火还在兀自摇曳,但屋里已经没有需要它帮助照明的人了。
其实今晚朱高炽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他要调动三大营前往顺天府,将谷王和代王以及那七万人给押送回来,还要调动官员联系下面的官员,协助朝廷彻查都谁跟谷王代王有联系。
除此之外,他还得召回一些藩王,比如蜀王和宁王。
藩王谋逆,这里面的关节很多很多,需要处理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少了。
但是今天,朱高炽还是第一次将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只是陪着自己的发妻回房睡觉。
事情没必要一天就做完,但朱高炽知道,自己的妻子在这个时候能倚靠的就只有他而已。
这,可能就是朱家现在的人情味儿吧。
在皇室,这种人情味儿持续不了很久,最多也就三代就会随着权利等因素变异。
所以,无论是辈分最高的朱棣还是最小的朱瞻垶,朱氏三代都十分珍惜这份人情味儿。
然而,事实上动起来的却远远不止顺天府和应天府。
忽兰忽失温。
半夜,蜀王突然被激烈的敲门声惊醒,但他没有恼怒,而是匆忙地拖拉着鞋子就开了门。
“殿下!顺天府急信!八百里加急!”
在听到自己贴身护卫的话后,蜀王立刻拆开了信封,接着门口灯笼里散发出来的那微弱光芒看起了信。
几息之后,蜀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蜀王将其交到了护卫的手中,语重心长地说道:“送去给两个月前来的那些人。”
说完,蜀王就缓缓地关上了房门。
两个多月前,随着当今皇帝北巡出发,有一批人也一同出发了,只不过他们的速度要远比北巡队伍快的多。
一部分人去了奴儿干都司,一部分人去了乌斯藏都司,还有一部分人来到了这忽兰忽失温。
还是那句话,造反不是说说就行的,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很多很多,首当其冲的就是当地官员。
藩王的离开,巨大的人员流动,这都是瞒不过当地官员的。
谷王相对来说要好一些,毕竟他是出塞就藩的藩王,当初为了让这些藩王们接受移封草原,朝廷放开了诸多限制。
但是代王不同,他的封地是在关内的。
而谷王虽然和代王不太一样,但相对于汉人来说,才被打败没几年的草原人显然是更好拉拢。
这也是为什么谷王和代王能够聚拢起七万人的原因。
要知道,凭借他们的卫所规模可是远远达不到这个数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