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气晴朗,会试第二场按照日程如期开考。
坐在主监考的位置上,朱高炽手里捧着自己前两年着成的《新理学》,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了。
昨天大儿子的话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力。
这新理学是他编写的不错,是他主持推广的也不错,但他还真的没想太远。
新理学的推广和使用也不过才两年,这两年内大明有很多地方的士子都开始放弃了宋时期的官方哲学理学,改为学习朱高炽编写的这新理学。
新理学在编写的时候采用了理学的大体框架,但很多重要的思想都被替换成了公羊学和黄老之道的结合。
总结下来基本上就是对内以忠君爱君为主,对外则是以大统一和大复仇等思想为主。
这样的教材造就出来的士子必然会是比宋儒激进,但没有汉儒那么疯狂的一批人。
当然了,这新理学最后产生的结果到底是好还是坏目前还不能确定,因为就算是朱高炽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走向何方,甚至都不能排除最终要废除的可能。
可哪怕是知道结果不可控,但尝试也是必须的。
朱高炽甩了甩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了脑海。
现在他觉得大儿子的想法很对,大明的确是即将步入一个新的阶段了,像杨荣、杨士奇,甚至是黄淮这种老成守旧的臣子是撑不起这样一个大明的。
然而朱高炽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正在想的大儿子却闷头干出来了一件大事儿。
今天不用监考,朱瞻垶也是腾出手来处理了一些事情,而他处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胡家的事情。
不得不说胡家的那个亲戚着实是胆子大。
新粮这东西虽然是好,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玩意儿碰不得,是属于那种碰了就得死,而且还得带上家人甚至是九族的那种。
这玩意儿其实想也知道,第一次新粮育种的时候朝廷的重视是谁都看在眼里的,别说是他国使臣了,就算是朝廷中的官员也基本上碰不到。
前前后后也就夏原吉和金忠能碰得到新粮,这还是因为职责的缘故,因为他们两人一个是户部尚书一个是兵部尚书。
要是没有职位在,那他俩也肯定碰不到!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才只是第二次新粮育种结束,这胡家的那个远房亲戚就敢对新粮动歪脑筋。
虽然说这暹罗的使臣给的的确是很多,多到了鲁商刘家的财富都比不上的地步,但不得不说胡家这远房亲戚实在是没脑子。
首先新粮就碰不得,其次这暹罗使臣你也敢接触?之前安南的事情都忘了?这你特么指望朝廷给你口好气儿?
真特么事发了,那把方孝儒当年的待遇用在你们身上都不为过!
“胆子是真的不小啊。”
诏狱里,朱瞻垶看着面前牢房里的年轻人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胆子大的不少见,但能大到这种地步的实在是不多了。
“殿下!殿下……”
听到这话,李争跌倒在地,浑身瘫软。
最开始他看到朱瞻垶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有救了,因为他以为朱瞻垶是受胡家所托来救自己出去的。
但朱瞻垶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完了,不仅自己出不去,还死到临头了。
“说说吧,给我一份足够有力的证据,证明是暹罗的使臣教唆你这么干的,不然的话我很难给你们李家留下个一男半女的。”
朱铭将一把椅子搬了过来,朱瞻垶坐了下来,老神在在地开始发问,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只要你给的证据令我足够满意,那我最少会给你们家留个香火,话我放在这里,信不信由你。”
处理这么几个对新粮动歪脑筋的小破官?朱瞻垶没那个兴趣,虽然处理是肯定要处理的,但并不值得他亲自来。
他之所以亲自来是因为这李家是受到了暹罗使臣的蛊惑。
当然来,就目前的证据来说无法证明蛊惑李家的就是暹罗使臣,要是能的话朱瞻垶此时就是在处理暹罗使臣了,而不是这么几个小喽啰。
李争的眼神中闪过了一道光彩,脸上开始泛起了回忆的神色。
然而很快,他脸上的神色就变成了惊慌、不敢置信,最后变成了颓丧。
能作为使臣出使大明的,而且还敢做图谋新粮这种事情的,那必然不会是一般人,不说是绝顶的聪明人,但最起码也不会留下什么太过明显的把柄。
要是留下了把柄,那就等于是把脑袋放在了大明的刀下。
上次在于大明的暗中交锋时吃了大亏,丢掉了大片的土地,暹罗自然不敢随便招惹大明,若不是此次新粮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暹罗最起码还得装上个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孙子。
在自知境况不好的情况下,暹罗又怎么会落人口实呢?
朱瞻垶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他知道今天是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了,这李家人实在是太傻,被巨大的利益给迷昏了头,甚至连反咬一口都做不到。
“柳溥。”朱瞻垶微微侧首。
“小人在!”
“让人收网吧,继续下去没意义,得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了。”
说到这里,朱瞻垶再次失望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殿下!殿下!饶命啊殿下……”
凄惨的叫声在阴森的诏狱里不断回响,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声音主人那撕心裂肺的情绪,然而却没人搭理他,也没人敢搭理。
“去上元吧。”
上了马车,朱瞻垶说了目的地,然后就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他其实还挺想趁这个机会让大明跟暹罗直接撕破脸皮的,因为他知道这两年的暹罗蠢蠢欲动,对之前在安南吃的亏很是不满,总是暗戳戳的想着怎么找回场子。
虽然眼下他的大婚在即,但他并不介意在大婚之前用一场杀戮让天下人清醒。
但是很遗憾,那暹罗使臣很精,李家人也太傻,没能抓到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朱瞻垶就不好发难了,虽然就算是发难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那是因为新粮的缘故,所有人都是眼巴巴的想要得到新粮而不敢多说。
他要的不是这种结果。
“停一下!”
明明还未到上元,但朱瞻垶突然叫停了车队,因为他听到了声音。
“殿下小心。”朱铭小心地扶着朱瞻垶下了马车。
“这里是……”朱瞻垶四下看了看,最后不是很确定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江宁?”
“回殿下,正是江宁。”朱铭低着头,随着朱瞻垶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还挺快的。”朱瞻垶看着面前那一派忙碌的景象,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果此时有个七零后或者是更往后的人在的话就能看的出来眼前的忙碌是为了什么了。
铁路。
这是朱瞻垶的终极目标之一,但却只是在试验阶段。
蒸汽火车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就算是做出来了,那真正的使用起来也是有很大难度的。
到现在为止朱瞻垶遇到了两个门槛,第一个是蒸汽机的制造,因为橡胶被卡了脖子,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
虽然王景弘船队带回来的橡胶树种子还未长到可以割胶的地步,但朱瞻垶让他们在南美带割了一些胶带了回来,做两个密封圈是足够的。
现在他遇到的是第二个门槛,就是铁路的建造。
因为茂山铁矿已经提上了日程,朱棣也就不再卡着朱瞻垶不让他使用铁矿石了,因此这铁路的修建才算是真正开始。
但即便是这样朱瞻垶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是大明第一次建造铁路,之前是毫无经验的,而且铁路的制造是很难的。
很多人都以为铁路其实就是搞两根铁轨,铺上枕木撒上石子,但这些都只是表象而已,实际上的铁路要复杂得多。
内轨、外轨、枕木、水泥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也是最简单,真正难的在于铁路的固定和连接。
没有那个能力生产固定铁轨用的膨胀丝,朱瞻垶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替代,也就是整体浇铸到一起。
这还算是好的,起码还有解决的办法,但铁轨的连接没有液压机帮忙抻拉紧这一点朱瞻垶毫无办法,就只能采用绞盘和滑轮,但这种简单的器械所产生的的力量跟后世的及其根本没法比。
可即便是知道自己让人制造出来的是瑕疵品,但朱瞻垶也依然要做。
因为他要做的其实不是这件事情本身,而是想要通过这件事情改变这个时代人们的看法,让他们对科学产生兴趣,而不是一味地扑在经义和兵书上面。
经义和兵书一个可以治国,一个可以安邦,但却都不能让大明产生质的飞跃,也不能让大明走得更远。
倘若不将大明引导到科技这条路上,那无论朱瞻垶做得多么好多么出色,最终还是会重蹈历史的覆辙。
这个时期的人们被经义和玄学控制了思想,若是没有足够颠覆性的东西出现,那人们会习惯性的被经义和玄学支配,不去了解和钻研那些新的东西。
朱瞻垶相信,蒸汽火车就是这个颠覆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