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特汗山,土剌河源头。
明军已经在这里驻扎了一个多月了,八月已经初露头角,略显寒冷的空气已经不满足于只在夜间偷偷露头,贪婪的它们想要把白天也占据。
“嘶嘶~”
一阵有些诡异,但却又好像最平常不过的声音响起,肯特汗山稀疏的林子里有了动静。
一只野兔停下了脚步,已经发黄的小草被停下的兔子踩断。
休!
……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兔子被死死地定在了地上,脖颈间的短箭似乎是碰到了地下的石头,哪怕是已经停下也还是在微微颤抖,发出一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早就说了不要随便乱动,赶紧处理好!”一个身穿羊皮袄的男人从地下钻了出来,口中的话充斥着不满的语气。
“嘁……”拾起野兔的男人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都已经半个月了,还要继续在这里当老鼠?
男人心中是满满的怨念,但却一个字都不敢吐露出来,只能在心中偷偷腹诽。
“吱吱~”
一阵似乎是啮齿类动物发出的声音惊醒了两人,两人很快重新钻入了地下。
没一会儿,一支足有五十人左右的队伍来到了这里,他们身穿特殊的衣物,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平民百姓。
若是此刻有大明的百姓在此,怕是已经避而远之了,原因无他,这些人的名字属实是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让人闻风丧胆。
锦衣卫。
“这马上就要冬天了,也不知道太孙准备在这里耗多久……”
这支小队正在进行例行的巡逻,因为这里是肯特汗山,大明的军队在这里已经驻扎了一个多月了,所以他们显得有些随意。
以现在的局势来说,肯特汗山虽然仍然是大明和瓦剌的边界,但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看来,肯特汗山已经是大明的地盘了。
最起码最近的这段时间是,而且只要朱瞻垶这个皇太孙不下令撤退,那就会一直是。
“嗯?”李成皱起了眉头。
“什么话都敢说,活腻了?”
那名最先开口的锦衣卫撇了撇嘴,但也没有再说下去了。
李成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是锦衣卫中仅有的三个指挥佥事之一,在他上面就只有两个指挥同知,一个指挥使。
哦不对,是三个指挥使,因为此时的锦衣卫已经经过改革了,只不过这三个指挥使中就只有庞瑛这个负责提审的锦衣卫指挥使才能指挥得动李成。
这就是经过朱瞻垶建议,改革之后的锦衣卫,专事专办,不能越权,也不能指挥别的部门的人。
紧急情况下除外。
小小的插曲之后,巡逻队伍依旧稳步向前继续着他们的任务,但如果特别注意的话就会发现,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因为就在刚刚,李成对所有人都做了一个手势。
有情况。
作为能够通过品尝马粪来区分时间、马的健康情况以及草料种类的人,李成不仅仅是在味觉上有着过人的长处,在嗅觉上也是一样。
就在刚刚,他闻到了一股澹澹的血腥味,然后在“不经意间”,他又发现了地上有被翻覆的痕迹,而那块地方的血腥味儿格外的重。
眼看着地面上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李成再次打了个手势,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开始拿着刀挖地。
直接挖人?那是肯定不会的。
李成虽然嗅觉出色,但他也只是闻到了血腥味儿,并不能闻出来这里藏了多少人,所以他就打算用一个看起来比较疯狂,但却很好用的方法。
火攻。
不过这里是肯特汗山,虽然树木稀疏但地上都是草,而向东不到十里就是皇太孙朱瞻垶驻扎的地方,因此想要用火攻这种办法就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挖沟,阻断。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了,用来阻断火势蔓延的沟壑早就挖好了,除此之外李成还让人把为数不多的树木给砍了不少。
然后,点火!
五十名锦衣卫围成了一个圈,虽然不够严密,但想要应付从火海里跑出来的人还是没问题的。
因为天气渐冷,草木枯黄,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这种火势其实很难对深藏地下的人产生温度上的影响,因为虽然有木头帮助,但这里毕竟是草地,再加上气温本来就不高,因此温度虽然上升了,但想要忍耐还是可以的。
可火不仅带来了温度上的提升,还带走了一些东西。
氧气。
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知道氧气是什么,但藏在地下的人却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最开始还可以忍受,可人的忍耐程度也是有限度的。
很快就有人忍不住了,然而……
刚一露头,他就看到了好整以暇的锦衣卫。
是人就知道如果被抓住会是个什么下场,因此在短暂的惊吓过后,冒出头的人都做出了一个相同的决定。
跑!
李成澹澹的挥了挥手,五十名锦衣卫手中的短弩将那带着肃杀气息的弩箭射出,引起了一片哀嚎之音。
作为锦衣卫的李成很是清楚,必须要留活口,因此所有人都是只射腿,尽量不伤及那些人的要害,除非是对方即将逃走且无法控制的时候。
……
“嗯?”
一名腾骧卫站在门口,朱铭看了看埋首于桉上的朱瞻垶,轻轻地走了过去,在听了那名腾骧卫的汇报之后发出了一声浅浅的惊咦。
“殿下。”
朱铭走到了朱瞻垶的身边,欠着身低着头。
“怎么了?”朱瞻垶没有抬头,仍旧看着面前的奏折。
“锦衣卫在西面十里处发现了一些人,这些人藏在地下,虽然暂时还无法确认身份,但应该是……”
“哦?”朱瞻垶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神色。
虽然朱铭的话没有说完,但他也猜到了。
瓦剌人。
“都还活着吧?”
“回殿下,一共七十二人,其中十三人因为无法控制而被射杀,其余五十九人都还活着。”
“走。”朱瞻垶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愈盛。
“看看去。”
……
这种事情很难瞒得住,因为肯特汗山这里顶天儿也就是个临时驻扎地,虽然朱瞻垶在此停留了一个月之久,但仍旧是临时的。
很快,朱高煦、朱高燧、张辅和杨荣也都知道了,不过张辅和杨荣没有来,因为他们的身份不够,但朱高煦和朱高燧来了。
“啧啧……”朱高煦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五十七人,啧啧出声。
为什么是五十七人呢?因为有两人失血过多,伤重不治,死了。
朱瞻垶觉得,可能是因为锦衣卫的短弩射到了腿部的大动脉吧?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可能。
“问出来什么了吗?”看着面前这些俘虏有受刑的痕迹,朱瞻垶就知道刘正已经进行初步的审问了。
“回殿下,时间太短,虽然问出来了一些,但还需要进一步的求证。”
刘正低着头,语气难得地有些谨慎。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他审问出来的东西太过于惊骇。
“说!”朱瞻垶的面色冷了下来。
“是。”刘正心下一颤。
“经过属下初步的审问,这些人应该是瓦剌马哈木、太平和秃孛罗派来的,目的是……”
刘正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带着几分坚定开口:“刺杀太孙您!”
……
朱高煦看了看大侄子,又看了看旁边的三弟,眼中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神色。
有事儿干了。
“首级留下。”朱瞻垶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对于他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消息真不真?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消息。
“张辅!”转身离开的朱瞻垶一边走着一边下达着命令,连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整肃军容,清点粮草辎重!”
“朱铭!给你两天时间,召回所有的锦衣卫和腾骧卫!”
“三日之后……”
朱瞻垶停下了脚步,看着周围那些目光中闪烁着精芒的人们。
“大军开拔,目标……”
“忽兰忽失温!”
……
是夜,朱瞻垶的帐篷内烛光一直在摇曳着,映照出了里面的人影。
“你越来越像老爷子了。”朱高炽看着面前的大侄子,语气多少有些复杂。
“不好吗?”朱瞻垶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没有半点儿睁开的意思。
“在春和宫的地下躺着一具尸体,和我长得一般无二,只是有些年幼,带着些许的稚气和天真。”
“他是我,可我不是他。”
“他就那么躺着,没有任何的遮掩,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到,但却视而不见,我并不担心,因为这是所有人都希望的。”
“因为我是朱瞻垶,所以我只能这么做,只能越来越像爷爷,没有其他的选择。”
朱高煦微微愣神,旁边的朱高燧也是如此。
此时的他们才想起来,世人只看到了那个英明神武,在北征之中大放异彩的皇太孙,却全然忘了朱瞻垶为了这份成功都放弃了什么。
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良久之后,朱高燧打破了这份沉寂,缓缓地站起了身,离开了朱瞻垶的帐篷。
未来,似乎也该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