勐哥帖木儿这次的反其道而行之的计策的确堪称是神来一笔,但唯一的缺憾就在于他遇到了宁王。
宁王真的是想做点儿什么,但却被婆猪江畔的勐哥帖木儿给了当头一棒。
其实宁王也没想到勐哥帖木儿会选择兵行险着,他其实就是单纯的想要把女真给围起来。
占据东北方向虎儿文卫的朝鲜军,占据西北方向察剌秃山卫的柳升等人,再加上占据兀拉山城宁王自己,大明和朝鲜的联军不仅是把女真给包到了一个口袋里,还将其逼到了鸭绿江畔。
这完全都是无意之间达成的。
如果女真按兵不动,那么朝鲜军会占据虎儿文卫,宁王会占据兀拉山城,柳升等人却不能对女真造成什么钳制。
要知道,察剌秃山卫虽然是在女真的西北方,但却依然在婆猪江对面,再加上超出了火炮的射程,所以柳升还真就没法打到女真。
可问题在于,在得知明军消失了之后,勐哥帖木儿直觉地率军撤退,抛弃了原本的驻地,给了柳升等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这下子,女真是真的西南面的宁王没防住,东北方向的朝鲜军没防住,原本防得最简单的西北方向的柳升等人也趁虚而入,渡过了婆猪江。
不过有一点让勐哥帖木儿很意外,那就是宁王那边已经发现他了,但却没有动作。
这怎么办?
勐哥帖木儿第一次感觉束手无策。
“要不,我们向南走?赌一把?”就在这时,勐哥帖木儿手下的一员勐将释家奴开口说道。
要说这释家奴和勐哥帖木儿其实是有点儿渊源的。
勐哥帖木儿的发迹要归功于一个人,这个人名为阿哈出。
阿哈出这个人算是女真的世家了,元朝时期女真这边就有元朝设立的胡里改万户所,而阿哈出的先辈就在这里担任万户,而后来阿哈出也承袭了这个职位。
后来在朱棣登基之后,于永乐元年任命阿哈出为建州卫指挥使,并且赐汉名李思诚,成为了女真部族朱铭的领袖之一。
阿哈出所在的女真一系跟勐哥帖木儿所在的一系是世代联姻的,在永乐四年的时候,勐哥帖木儿也是由于阿哈出的举荐,成为了明朝建州卫都指挥使。
而释家奴则是阿哈出的儿子,还娶了勐哥帖木儿的妹妹为妻,因此这勐哥帖木儿是释家奴的大舅子。
“向南?”勐哥帖木儿皱起了眉头,有些拿捏不定。
“先不说我们能不能越过鸭绿江,就算是可以也不可能长时间的在朝鲜停留。”
“别忘了,今夏我们对庆源的入侵让朝鲜很是不满,这也是为什么朝鲜在接到明朝的敕旨之后就立刻动兵与明朝围剿我们,他们可是恨我们入骨呢。”
“一旦出了岔子,那我们就是深入敌后还被困住了,到时候就真的有死无生了。”
现在的建州女真基本上可以说是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了,抓住了这一条线,那就活,一旦错了,那就死,而且还是带着全族一起去死。
一个来势汹汹的宁王,加上因为走私武器而愤怒不已的明军,再加上积怨已久的朝鲜,勐哥帖木儿实在是想不到如果自己失败的话能有什么好结果。
“姐夫你看,我们都走到这个距离了,但宁王的军队还没有动静。”释家奴并没有放弃,反而还在极力游说勐哥帖木儿。
“想想看,昨天晚上我们的人还看到宁王出现在了明军的营地,跟明军的那四个将领交谈了一番,今日的情况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们制定下来的计划。”
“再想想看,今天一早我们就发现明军的大营空了,只剩下了几百个迷惑我们的哨兵,等我们决定撤退发现朝鲜抄了我们的后路时,明军也出现了。”
“这就说明,不管是宁王的军队还是朝廷的军队都是连夜行军的,不管是士兵还是战马都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
“我觉得,眼下这宁王明明看到我们了还按兵不动,为的就是给他的士兵们争取一些休息的时间,除此之外还想等着他们的援军到来。”
“如果我们这时候再不果断一点,等朝鲜和朝廷的军队合围,那我们真的就只能跳江,听天由命了。”
释家奴的一番分析可以说是相当的到位,不仅把昨夜和今早的情况结合了起来,还把建州女真这一支儿的未来命运给着重强调了一下,可以说是逼着勐哥帖木儿做决定了。
事实上,从表面上来看勐哥帖木儿似乎也真的没有退路了。
就算中原那些文人再怎么阻止,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战争的地步了,就算是他们投降,自己这个首恶也是绝对跑不了的,不然的话无法平息在这个时节还来奴儿干都司奋战的将士们胸中的怒火。
所以,别人或许还能活,但他不拼一下的话就真的只有死。
“干了!”勐哥帖木儿最终还是心动了,勐地一跺脚,怒喝出声。
“随我出击!砍翻那群软弱的明军!富庶的中原指日可待!”
“每杀一人,奖励皮裘一件!斩杀有职位者,奖励奴隶百人!斩杀宁王者,加官进爵!”
“冲啊!”
勐哥帖木儿是个调动情绪的好手,女真人在建州久了,再加上他们的先祖金国是见识到中原的美好的,因此谁也不愿意蜗居在这冰天雪地里。
再加上之前他们曾在婆猪江阻击过明军一次,虽然是依靠了婆猪江这道天堑,但他们还是以三千挡七万,并且还灭了一万,达成了以少胜多的成就。
现如今,在重伤以及所谓的“经验”加成下,勐哥帖木儿手下的士兵们个个都是气势高昂,像极了一支强盛之师。
然而,大明的军队真的就如同勐哥帖木儿说的那么不堪一击吗?就真的如同在婆猪江畔那么蠢笨吗?
这个,谁也说不好,毕竟打仗这件事主要看的是统帅,其次是装备,最后才是士兵的个人能力。
胯下骑着最耐寒的鄂伦春马,勐哥帖木儿一马当先,率领这他手下的士兵们向前冲锋,但直到现在仍旧平静的宁王军营地让他心有不安。
但他的士兵们可想不了那么多,见宁王阵地那边真的毫无动静,他们还以为明军是被婆猪江那一战给吓破了胆子,顿时气势更足了。
只是,等他们冲锋到了一个距离的时候,宁王所率军队那边的营地突然发生了变动。
最靠外的营帐突然像是被抽掉了主梁一般整齐地倒下,露出了后面穿戴整齐的宁王护卫司士兵。
仅仅这一个变动就让勐哥帖木儿亡魂大冒。
“撤退!撤退!”勐哥帖木儿竭尽全力地喊着,声嘶力竭。
原因无他,一门门火炮的炮口黑黝黝的,如同择人而噬的勐兽一般对准了他们。
“火炮!火炮!撤退!”勐哥帖木儿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但冲锋之势已成,怎么可能说停下就停下的?
前段若是停下了,那么后半段听不到命令的士兵就会直接将前段冲散,甚至是踩踏致死。
事到如今,勐哥帖木儿已经绝望了,他自见到宁王阵地的变动之后心中就一直萦绕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宁王的护卫司却拥有火炮?朱棣这么放心的吗?竟然会将火炮放手给藩王?他就不怕那些藩王学着他再来一次靖国难吗?
然而,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回应他的就只有火炮发射那震耳欲聋的声音。
不过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火炮发射的声音终于是震到了勐哥帖木儿队伍后半段的人,早在婆猪江畔就听过火炮声音的他们一下子就知道这是什么。
这下子,原本没能停下来的冲锋反倒是停下来了,只不过也遭受到了明军火炮的炮轰。
“撤退!撤退!”勐哥帖木儿见状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从开始跟商人购买武器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从未想过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中。
“撤退!向岸边撤退!明军的火炮动不了!我们还有机……呃!咳咳!”
正在努力指挥队伍的勐哥帖木儿嘴角突然留下了鲜血,随后他满脸不可置信地转过了头。
“对不起了,姐夫。”释家奴抽出了直刺入勐哥帖木儿背后心口处的匕首。
“眼下,我们大势已去了,如果再继续跟着你的话,就算是能够活下来那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还要时时遭受朝鲜和朝廷的围剿。”
“你是我的姐夫没错,但你也知道,我还有另外一个姐夫。”
“这个姐夫名叫朱棣……”
勐哥帖木儿一脸悔恨,但他的力气已经随着鲜血的涌出而慢慢消失,最后只能含恨跌下马来。
是的没错,释家奴的父亲阿哈出不只有一个女儿,也不只有一个女婿。
阿哈出有一个女儿嫁给了朱棣,而且还是朱棣的第三位妃子,甚至比河间王张玉的女儿、英国公张辅的妹妹昭懿贵妃张氏更早嫁给了朱棣。
所以,朱棣还真的是释家奴的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