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例行早朝。
朱瞻垶站在老爷子的右侧,百无聊赖的神游天外,这种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要以为早朝是什么高大上的事情,实际上早操上谈论的事情很少有真正的军国大事,就比如对安南、对女真的决策其实都不是在早朝上决定的。
反应速度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明朝跟像汉朝、唐朝这些朝代不同,明朝真的是皇家的一言堂。
在汉朝做皇帝要考虑宰相,在唐朝做皇帝要考虑世家,所以这些朝代的皇帝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皇帝,擎制很多,但大明就不太一样了。
大明基本上不需要考虑这些,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民望了。
“皇上,臣要弹劾太孙殿下!”
突然,一道声音的响起把朱瞻垶拉了回来,他有些迷茫地看着下面站出来的官员,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醒过味儿来。
小爷被弹劾了?
“奏。”朱棣也来了兴趣,挥手就让那人继续说下去。
“禀皇上,最近民间出现了私人售卖羊毛制品的情况,而且还是太孙殿下亲自允诺的。”
陈谔也丝毫不惧,毕竟他就是以这个出名的,而且这也是言官该做的事情。
“微臣认为,以前是商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朝廷把持羊毛制品生意倒是无碍,但现在既然已经决定要将其放开,那朝廷还留有一半的话就有与民争利之嫌。”
“是以,微臣建议,将剩下的那一半羊毛制品生意也下放!”
“垶儿,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见陈谔说完了,朱棣才将目光转向了大孙子。
“回皇爷爷,孙臣认为这陈谔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书生,做事根本就不经思考!”
人家都已经真刀真枪地亮出来了,朱瞻垶自然也不会怂。
况且,他也不是第一次对上陈谔了,之前就有一次。
“殿下,您贵为国储,这么说一个大臣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一听朱瞻垶这么说,而且还是丝毫不留情面地骂他,陈谔也稳不住了。
“那好,将羊毛生意放开之后的问题你要怎么解决?”一看陈谔上了套,朱瞻垶立马就前逼一步。
“从晋商私通瓦剌、东南海商私通倭寇到前不久才发生的十六家商贾向建州三卫的部族兜售武器装备,这大明天下的商人主干几乎都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瓦剌比我们更加需要这种更轻薄、更保暖的衣服,这种东西一旦大规模的流出去,那么就会间接性地增加瓦剌士兵的战斗力。”
“不知道你是能保证这羊毛衣服绝对不外流?还是能保证那些商人不会再像晋商私通瓦剌、东南海商私通倭寇以及那十六家商贾私通女真那样?”
朱瞻垶的话可谓是毫不避让,直接指向了最没有办法用言语却解释的一个问题:信任。
不论是晋商、东南海商还是才不久前被查抄的十六家商贾,他们都是大商人,而且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他们就是商人中的顶层存在。
但就是这样的存在,却几乎全军覆没,都出现了私通外敌的情况。
这谁敢保证剩下的商人就不会私通外敌?陈谔敢保证吗?他不敢!因为他要是真这么说了,那么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命交到了那些商人的手中。
“可既然如此,殿下您又为何要放给鲁商刘家?”没有办法辩驳朱瞻垶的话,陈谔就准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因为这是我比较之后的结果。”朱瞻垶一点儿都不慌,似乎是早就想到了陈谔会这么问。
“这鲁商刘家原本跟此次查抄的十六家商贾同属一个利益集团,但他们却在面对生意伙伴走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找到本殿下举报,并且为了恕罪,他们负担了从奴儿干都司到顺天的建材运输工作。”
“相比于其他的商人,本殿下认为这鲁商刘家无疑是更加值得信任一些。”
“再者说来,本殿下已经让人在从应天到顺天,甚至是到草原的各个驿站以及运输线路中的停靠点布控,只要鲁商刘家动了歪心思,那么朝廷就会第一时间知晓。”
“那这种布置就不能适用于其他的商人吗?”陈谔双眼一亮,认为找到了朱瞻垶的矛盾点。
“皇爷爷,我觉得要不就让这陈谔回家吧。”朱瞻垶并没有直接回答陈谔的问题,而是转头看着老爷子,很是认真地说道。
“这种人,不顾事实情况,只知道一味地上谏,这对朝廷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浪费时间,并且增加额外的工作量。”
“咳咳……”
下面的百官中响起了一阵咳嗽声,是汉王没忍住,被唾沫呛到了。
“你还是说给他听听吧,省的他还不服气。”朱棣摇了摇头,显然是很失望。
他原本是因为陈谔的性子够轴,所以才让陈谔做了言官,因为当时他认为只有这种人才能够无所畏惧地上谏,而不是像别的官员那样畏畏缩缩的。
事实证明,他当时考虑的并没错,这陈谔的确是什么都敢说。
就说现在的朱瞻垶,但凡是个人都知道这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太子甚至是皇帝,没见汉王都服软了,赵王也在家闭门不出了吗?
但是陈谔就是敢弹劾!
只不过,朱棣现在也才发现这种人的弊端。
的确,跟大孙子说的一样,既没啥用还浪费时间,而且还有一点大孙子没说出来,那就是太闹心了。
“是。”得了老爷子的话,朱瞻垶转头看向了下面的陈谔。
“首先,没有人能够保证其他商人会不会私通外敌,在这件事上鲁商刘家无疑是更值得信任一些。”
“其次,想要监控这些商人就要加派很多的人手,因为这天下商路多了去了,去不同的地方走的路都是不一样的,不像监控鲁商刘家,只要监视他们常走的路径就可以了,一旦偏离,那查就行了。”
“最后,加派人手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粮食和银两的消耗,毕竟就算是给朝廷做事也都是有俸禄拿的,这些无端增加的支出,难不成由你来负担吗?”
朱瞻垶如同连珠炮一般,喷得陈谔抬不起头。
在如今的朝堂上,钱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大杀器。
自北征之后,朝廷以雷厉风行的手段采取了一项又一项针对贪官的措施,谁还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冒头?那不是找死吗?
再说了,陈谔也真的没多少钱。
言官通常都是比较清贫的,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实权,也就导致没人拉拢他们。
当然了,也不是没人拉拢言官,言官在大明的特殊性也是很有用的,因为他们能够做到左右朝堂的风向。
只是陈谔太轴了,没有人敢拉拢他,因为害怕被他反咬一口。
听了朱瞻垶的回答,陈谔也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闹了笑话了,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好了,陈谔罚俸一月,以儆效尤。”朱棣开口给陈谔解了围。
陈谔虽然比较烦人,但还是有用的,因为有这样的言官在能够解决很多的问题。
比如有些官员手中的权利太大,等闲人不敢随便开口,但陈谔这种人就不会有这个顾虑。
“是。”陈谔赶紧顺着台阶下。
“臣以后定当注意,不会再犯此类错误!”
“好了,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吧。”闹剧看完了,朱棣也没啥心情了,挥手示意要退朝。
“皇爷爷,孙臣有本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朱瞻垶站了出来,叫住了要起身离开的朱棣。
“哦?垶儿你有本要奏?”朱棣刚刚抬起的屁股又落了下来。
“是。”朱瞻垶很是正式地从老爷子的右侧走到了正中间。
“禀皇爷爷,孙臣之前在鲁商刘家的人告发其余十六家商贾走私武器的时候得知了另外一件事,孙臣觉得咱们要重视起来。”
“说。”朱棣很是了解大孙子,知道他在这种情况下开口那定然不会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禀皇爷爷,一条鞭法的施行极大地方便了朝廷的税收工作,但现如今已经被那些蠹虫找到了空子。”
“据孙臣了解,在现如今已经施行了一条鞭法的浙江等地都出现了商人霸市的情况。”
“他们与当地官员勾结,压低物价,让为了缴税要把粮食等东西换成钱财的普通百姓以比平时更低的价格贱卖给他们,然后他们再回馈给当地官员。”
“这是孙臣考虑地不周到,所以这两天孙臣又想出来了一个办法,还请皇爷爷以及文武百官指正。”
“快说!”原本朱棣听着朱瞻垶说的那些情况正有些生气,但一听大孙子有新办法了,朱棣的眼珠子顿时就瞪圆了。
之前大孙子所提出的办法告诉他,大孙子的想法可能很不一般。
“禀皇爷爷,孙臣觉得之前的一条鞭法缺漏太大,忘了百姓的手中其实是没有多少银子的,民间的百姓有很多的东西都是选择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来获得,只有去商号买东西的时候才会用到钱。”
“因此,孙臣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税收跟土地挂钩!”
“跟土地挂钩?”朱棣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有些不理解。
大明的收税整体来说还是比较简单的,那就是田赋、丁赋和商税。
田赋就是土地税,丁赋就是人头税,商税就不用说了。
因此,朱棣才不明白自家大孙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大明已经有土地税了。
“没错,此法名为摊丁入地!”朱瞻垶抬起头,语气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