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宫,朱瞻垶自己的小院子里。
朱瞻垶坐在躺椅上,六月份的梅雨季节所带来的小雨似乎完全不能影响到他,他就这么坐在雨中摇晃着。
现在的朱瞻垶,正面对自己的心魔,亦或者可以说是良心的考验。
侵略,这可能是人类发展历史上的一个永和的话题。
从原始时代到后世的二十一世纪,人类互相侵略争斗的脚步从来都未曾停止过,只是相较于古代甚至是远古的野蛮侵略,二十一世纪的侵略并不是那么的直接。
资源侵略,内政侵略,文化侵略,等等等等。
侵略,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为人所不齿的词汇,但这个词汇在人类的历史上却从未消失过。
以前的朱瞻垶制定了很长的一系列计划,包括怎么征服草原,包括怎么覆灭倭奴,也包括怎么去欧洲搅风搅雨。
但现在,他必须直面他之前一直回避的问题。
美洲,该怎么解决。
和明朝相比,美洲的印第安人现如今的文明与原始社会无异,想要拿下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完全可以说是一面倒的屠杀。
可对于前世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朱瞻垶来说,这是他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儿。
作为饱受侵略者毒害的种花家子民,他对侵略这个词的痛恨是毫无疑问的。
可征服草原可以说是原本就会有的争斗,去欧洲搅风搅雨和覆灭倭奴的计划是为了复仇,那美洲呢?是为了什么?
侵略,真的就是错误的吗?
“嗯?”感觉一直落在脸上的雨滴突然消失,朱瞻垶微微睁开双眼。
李明珠擎着伞,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
尽管朱瞻垶一早就吩咐过不要来打扰他,但李明珠还是过来了。
前堂内,李明心正一脸担忧的看着。
“你回去吧……”
一道男声响起,却不是朱瞻垶的声音,而是朱瞻垶的弟弟朱瞻基。
原来,之前李明珠看着朱瞻垶一直在院子里淋雨,心下有些担忧,但又不敢随便违背朱瞻垶的意思。
无奈之下,李明珠只能是让妹妹李明心去找太子妃帮忙了。
自朱棣的皇后薨逝之后,太子妃管理后宫已经有些年头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为何而烦恼,但她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去并不一定就合适。
所以,朱瞻基来了。
看着朱瞻基将雨伞放在了他哥哥的头上,李明珠默默地退回了前堂。
“瞻基,你说,如果有一件人神共愤的事情,但只要做了,就对我大明上下有天大的好处,我要不要去做?”
朱瞻垶睁开的双眼有些失神,直愣愣的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哥,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的,不是吗?”朱瞻基站在他哥哥的旁边,直勾勾的看着雨滴在地面积水上留下的涟漪。
“是啊,你经历的还是太少……”朱瞻垶哑然失笑,重新闭上了双眼。
“其实……”朱瞻垶突然抛开雨伞,双手张开,似乎是在迎接雨水的浣洗。
“哥,如果你担心这种事情做出来会有损我大明的天威,那不如让我来做。”
“反正……”朱瞻基突然转头看着他的哥哥,满脸微笑。
“我也是朱家子孙,日后也会是藩王,能做的事情,其实不少,不是吗?”
“你?”朱瞻垶突然笑了起来,而且还是带着嘲讽和宠溺的矛盾笑容。
“你不行,心太软……”
院子里重归寂静,兄弟二人就这么在蒙蒙细雨之中伫立,一句话也不说。
……
翌日。
一大早,春和宫内就忙活了起来,原因无他,皇太孙朱瞻垶和他的弟弟朱瞻基同时生了病。
“太医说没什么事情,就是染了风寒,想来是昨儿个淋雨淋坏了。”
太子妃从朱瞻垶的小院子里走了出来,看着正坐在书房里一脸担忧的朱高炽。
因为这事儿,朱高炽今日连文华殿都没有去过,老爷子送过来的奏折更是罕见的被他以强硬的姿态送了回去,就这么坐在书房里等待太医的诊断消息。
“这个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儿心……”
朱高炽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在缓解他的头痛。
“行啦,你也别牢骚了。”太子妃把那被朱高炽弄得一团糟的书桉整理了起来,嘴里轻声开解着。
“垶儿前几年是闷葫芦一些,这两年是顽劣了一些,但那也只是性子,而非行事风格。”
“你想想看,这两年他帮了你多少?又帮了老爷子多少?”
“别的不说,就说今年这朝廷的变化,我一个妇道人家都能看得出来,你这个几乎是在监国的太子看不出来?”
“自北征回来之后,这孩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管是为人还是做事都有着浓烈的自信,甚至敢跟老爷子谈条件。”
“可昨儿个,他却把自己关在院子里门头淋雨……”
说到这里,太子妃突然叹了口气:“唉……这孩子,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朱高炽也不说话了。
他的唠叨也就是随口而来的,并非是真的对朱瞻垶有什么不满。
朱瞻垶这两年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就连太子妃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他一个久经朝堂甚至是跟自家弟弟勾心斗角的太子爷看不出来吗?
他只是不好开口。
他知道,朱瞻垶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心理上的纠缠,甚至可以说是梦魔一般的缠绕,不然的话自家大儿子必然不会这个样子。
这种问题,他插不上手,一切就只能让大儿子自己走出来。
“你去送给儿子吧……”思及至此,朱高炽从袖兜中掏出了一样物件,放在了书桉上。
“这……”太子妃讶异的张开了嘴,指着书桉上的东西。
“是你要来的,还是老爷子送来的?”
“放心吧。”朱高炽靠在了椅背上,言语平澹。
“我不会随便跟老爷子去要这个东西,就算是要,那也得有一个合适的由头,不然的话只会让老爷子徒增猜忌。”
“昨儿个垶儿的事儿一早就被送到老爷子那里了,老爷子没过来,但是让人把这个送过来了。”
“那就行……”太子妃微微点头,将书桉上的东西收了起来。
纯金的质地,压得太子妃的袖兜都微微下沉,让两边袖子极为地不对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