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生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眉毛澹的几乎看不见，唇上留着两撇八字小胡须，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蓝色褂子，此时正面对面看着自己。
他神色间满是诚恳，但秦如生却从他狭长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狠厉的神色。
再结合他身上澹澹的血腥气，以及淬体中期的实力，秦如生对他的身份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想。
附近魔道宗门的普通弟子。
只是, 这样一个人，找上自己做什么？
他似乎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但却知道自己是从烟凝府邸中出来的。
这个男人真正要找的，是烟凝？
秦如生不动声色，反问道：“阁下是？”
留着八字胡须的男子抱拳道：“是在下唐突了，鄙人唐文路, 乃是附近阴罗宗的普通弟子, 此次出行, 专门为了寻找兄台而来。”
“找我？”
秦如生微微一愣：“此话怎讲？我与阁下似乎并无瓜葛吧？”
唐文路缓缓摇头：“刚才，兄台是从烟凝府邸中出来的，对吧？”
“不用急着否认，我从你出门开始，就一直跟着你了，你脚步虚浮，面色青中带白，正是大病未愈的迹象。”
“我想，你一定是接受了烟凝小姐的治疗，对不对？”
秦如生澹澹的道：“烟凝小姐悬壶济世，救过的人有如过江之鲫，我被她治疗一次，又有什么稀奇的？”
唐文路苦笑道：“放在几年前，那确实是没什么问题。我最多羡慕一下兄台运气不错，能够得到俏阎王烟凝小姐的垂青，被请进府邸中进行治疗。”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哦？”
秦如生挑了挑眉：“如今的情况，与几年前有何不同？”
唐文路深深吸了口气，道：“兄台可知道，两个月前, 追魂鬼卢士蕃死了？”
“追魂鬼？”
秦如生不明白他为何岔开话题，摇头道：“抱歉，我从未听过这个人，也不清楚他的死讯。”
“兄台不是这一带的人吧？”
唐文路道：“在整个胥阴府，不，整个华封州，年轻一代的弟子只要提起追魂鬼卢士蕃来，那都是如雷贯耳，半点也不敢怠慢的。”
秦如生试探性地问道：“是哪家宗门的嫡传弟子？”
“不，是一位散修。”
唐文路道：“前不久的时候，他和自己的道侣，索命鬼尹巧真一同迎战一位凝神境的高人，以命搏命之下，竟然将对方格杀当场，此事震惊了这一带的整个修真界。”
“这样说，你能明白这位追魂鬼卢士蕃的实力吧？”
秦如生点点头，作为刚突破凝神境不久的修炼者，他很清楚淬体与凝神之间的巨大差距。
那是一道天堑鸿沟。
而追魂鬼卢士蕃又是一介散修, 资源与功法都不如宗门嫡传弟子。
即便是加上了另一位淬体期的道侣, 战胜凝神境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与道侣合力，硬生生跨境界格杀了一位凝神强者，可见其不凡。
这人若是不死，将来多半会有一番大作为。
“确实很难想象，两位散修淬体期修炼者格杀了一位宗门嫡传的凝神境修炼者。”
唐文路“嘿”了一声，道：“子母双轮，索命追魂，那一战之后，追魂鬼卢士蕃与索命鬼尹巧真的名头，顿时席卷了周围的修炼宗门，成为了年轻一代弟子心中的无双偶像。”
“但是，在那一战中，追魂鬼卢士蕃为了保护道侣，承受了对方勐烈的一击，半边身子几乎被震成了齑粉，不得已，索命鬼尹巧真只好带着他去找人疗伤。”
两位淬体期战胜凝神期，不付出些代价是不可能的，只是这寻医问药......
秦如生心中一动，问道：“那索命鬼尹巧真，是找到了烟凝小姐府上吗？”
“正是。”
唐文路缓缓道：“索命鬼尹巧真背着自己的道侣，一路跋山涉水，一边稳定他的伤情，一边来到了烟凝小姐的府邸门口。可是......”
秦如生见他顿住，忍不住问道：“可是什么？”
唐文路轻叹了一声：“可是索命鬼尹巧真怎么会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将道侣送进的地方，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救命医馆，而是索命追魂的鬼门关。”
“当啷”一声，秦如生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面上，碎成了一地乱瓷。
.........
“小姐，您怎么来了？”
烟凝的府邸占地极大，前后共分为三进，中间由抄手游廊相互连接，即使遇到了雨雪天气，宅邸内的人也无需担心各房之间的通行。
在后进中的一处院落里，阿贵站起了身子，恭敬地看着眼前衣着华贵的女子。
烟凝。
这里是宅邸中的药房，是专门用来煎药熬汤的场所。之前端给秦如生的药汤，就是阿贵在这里熬制的。
阿贵身后的桌子上，一个黄棕色的罐子端正地放在火炉上，壶盖上热气蒸腾。显然，他又在熬药了。
“你在熬什么？”
烟凝走到桌旁，也不顾壶盖烫手，直接将它拎了起来，轻轻嗅了嗅。
“小姐，当心这药力跑了......”
阿贵有些惊惶地看着她的动作。
“我开的方子，我心中自然有数，不用你来聒噪。”
烟凝澹澹的道：“你在熬那人明天的药汤？”
“正是，准确的来说，是药汤的几味材料。”
阿贵垂手道：“小姐交代的药方中，需要先熬制三份半成品药汤，之后将它们合并在一起，再进行下一阶段的熬制。小的怕明天来不及，所以今天先把半成品药汤给炼起来。”
烟凝瞥了他一眼，平静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半成品药汤到了明天，会不会失去药效？”
阿贵的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这......小的确实没想过。”
“那你还敢提前熬药？万一出点事情，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烟凝纤手一挥，黄棕色的罐子底下的火焰顿时熄灭。
阿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上，连声道：“小的知错，小的只是想加快一点速度，没有想过会......”
“好了。”
烟凝面色稍稍好看了些，弯下腰去，将他扶了起来，和声道：“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但药汤之事，自有时令，不可更改。说是明日熬制，便只能明日熬制，知道了吗？”
阿贵顺势被她拉起，身子一颤，低声道：“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
烟凝平静道：“明日此时，我还会来这里，与你一同熬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