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法术而已——造成混淆,不过我猜顶多能有五卡尔的作用。”法师漫不经心地说,他放下了兜帽,在黯淡的微光中,夏仲银色的头发氤氲着一层朦胧的光芒,这让他看起来很像拜因森林中那些尖耳朵——大多数精灵都有着一头银色或者金色的头发。法师默发了一个光亮术,同时指点着半身人避开一个缺了一半的石阶:“你得小心点,古德姆——如果你这样踩下去,我敢保证准会崴掉你的脚踝骨。”
半身人嘟嘟囔囔:“噢,这地方可真不是怎么样。”他皱着眉头评价道,按照法师的话选择石阶完好无缺的另一半,“我可真没想过在这种地方,”商人抽抽鼻子,他朝斑驳的墙壁翻了个白眼,半身人竭力压低嗓门:“还有这样一条隐秘的通道。”
“毫不奇怪。”沙弥扬人拽了拽手里的绳子——另一头系着被堵着嘴巴,绑紧双手,跌跌撞撞的俘虏,曾经的恶棍头子,他极不情愿地跟在女战士的身后,但却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他可吃够了这个可恶的沙弥扬人的苦头。
“毫不奇怪。”贝纳德打量着头顶昏暗的地道顶——沙弥扬人辨认出那些粗糙的石头并非出自工匠之手,所以她猜测这原本便是一条天然的通道,被人类发现之后扩建了而已。女战士再一次抽紧了手里的绳子,然后她继续说道:“冷风城并不是什么安稳的地方——也许最近十几年是,不过在这之前,每个人都会在国王的丧钟敲响之后竖起耳朵,关好门窗。”
这暗示可真够明显。夏仲从中听出了某种不祥的意味。他揣摩着沙弥扬人的话,很快就意识到此刻这个话题并不怎么适合——他们还在逃跑的路上,身后随时可能出现一打或者以上的维弗里的打手,法师摇摇头,就好像这么做能将那些繁芜的念头从脑海里摇出去。
他扶着石墙,小心地让自己的脚落在狭窄的阶梯上而不至于一脚踩空摔个半死。光亮术照亮了法师身造一安卡尺内的景象,在这个距离之外,不知从哪里漏出的微光为这条阴暗潮湿的通道提供了仅有的照明,不过,显然使用者必须得自备光源,否则,那点可怜的光亮并不足照亮道路。
“我们究竟会走到哪儿去?”沉默了大约五卡尔——这也是半身人的极限,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噢,沉默对这个民族来说比死亡好不了多少。他似乎是自言自语,也或者是向法师(半身人的好奇心和胆量一样令人称道)提出问题:“这条路究竟通到哪儿?”
“也许是城外。”俘虏没好气地开口。这一路对他来说可不算容易——沙弥扬人的捆绑手艺堪称一流,而塞住他嘴巴的布条在之前终于被女战士取走了(“虽然我不觉得这里的声音还有什么可能传到地面上去,”她盯着恶棍头子的眼睛,认真地告诫他:“不过,哪怕你只是想张嘴打个哈欠,我也会立刻保证让你再也打不了第二个。”)。
“难道你没有走过吗?”商人兴致勃勃地问道,他看起来已经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和坎坷不平的道路,声音里又带上了快活的神气:“如果是我,一定早就把这里弄得清清楚楚。”
“维弗里老爷不太喜欢人们探索秘密。”恶棍头子不怎么自在地说,他扭了扭脖子,不过就连商人也看出这是一个为了掩盖不自在而做出的蹩脚的动作而已:“多余的好奇心可对你的生命安全没什么好处。”
“和我说说那位老爷吧。”然后商人扭头朝沙弥扬人露出讨好的笑容——瞧他哪怕在昏暗中也闪闪发亮的一口白牙!“说真的,很多年前——我是说,四年或者五年前我就听说过维弗里老爷的名字,”古德姆稍微靠近了一点比利,他将声音压得更低:“听说他什么生意都做,从那些不合法的到合法的,从那些可怕的到滑稽的,只要有金币的地方,准有维弗里老爷的消息。”
七叶法师的眉梢动了动,“也许我也听过这个名字。”法师决定可以稍微分心参与进这场谈话中——在之前的通道中他随手扔下了不下一打的玻璃球——这是法师之眼的主要材料。这么干是为了确保如果有人在他们之后进入这条通道之后向法师报警,不过目前来说,他还没有发现有哪怕一个小玩意儿被触动。
“法师协会某些时候会想法师提供材料商的商品目录,”夏仲召唤出几个法师之眼让它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探路,现在这支奇特的队伍来到了一个拐角,而按照旅行者的经验,在这种地方绝不缺少埋伏和敌人。
在等待的过程中,法师不介意来上一场谈话——在不太紧张的时候。夏仲继续刚才的话:“法师们总是对材料有这旺盛的需求,而大多数时候,我们得到的材料却并不像那些该死的黑心商贩们宣传的那样好。”
“我以为没人敢欺瞒奥玛斯。”半身人插了一句嘴。
“呵呵。”法师冷笑:“大约这个世界上,哪怕父神也无法保证信徒们所说的真实。更别提那些安赫德的远亲。”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然后夏仲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个古怪而奇妙的图案,法师身前缓慢地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不断晃动的画面。
沙弥扬人围了过来——当然,她没忘记再次堵上俘虏的嘴巴,前佣兵心细如发,不会遗漏所有可能造成损失的地方。贝纳德仔细研究着不太清晰的画面,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我可真没想到居然会到这个地方来。”她有些厌恶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一个恶棍头子是怎么和神殿搭上关系的?”
在这个奇特的屏幕上,身穿白袍的年轻人坐在一把木椅上,他的腰带上挂着链枷,身边的墙上固定着一枝熊熊燃烧的火把,它将四周映得纤毫毕现,因此沙弥扬人很容易便发现了白袍上绣着的鱼形的花纹——在所有神祗当中,只有丰收女神才使用鱼作为象征物。
“见鬼,这里是卡莎亚德拉的神殿。”贝纳德眉头紧锁,现在事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现在贝纳德可并不希望惊动任何人,她只希望这条通道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回到旅馆,然后,随便什么时候离开冷风城。
当然,最好是越快越好。
夏仲注视着画面,他不敢将法师之眼操控得太过靠近那个年轻牧师。就像很少会有法师对牧师不存偏见,大部分牧师如果没在看见法师的瞬间向他砸来一个链枷,那也绝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比如那个一直嚷嚷着要将法师挂上叹息之墙的某位牧师。
“现在,”他喃喃自语,“我们最好想想办法。”
如果时光之河能够倒流,那么让我们回到几个卡比之前,法师刚发现维弗里的特殊珍藏,顺便也发现了这条神秘的通道时,维弗里的心腹马杰里先生正打算亲自动手砸开那扇该死的大门;当旅行者踏入通道离开仓库,夏仲和沙弥扬人重新封上了打开的洞口——不到一卡尔的时间之后,恶棍和他们的首领就扑了进来。
马杰里愤怒地看着恶棍们打成一团——他们和距离自己最近的人打,和那些平日里有宿怨的仇人打,甚至有那么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试图袭击马杰里——这伙儿恶棍的头儿,呃,当然,他们的下场可谈不上什么好的。
将第三或者第四个敢于向他亮出拳头的家伙揍昏之后马杰里用自己的武器狠狠敲击了一下仓库中的某个箱子——那可怜的木箱几乎立刻变成了一堆垃圾,但因此发出的巨大的噪音已经足够让那些热血上头的恶棍们冷静下来。
“该死的!你们这些蛆虫!”马杰里咆哮道,他现在看起来可真是狼狈:上好的亚麻袍子现在印满了手印,血迹和别的什么让人恶心的痕迹,头上那顶潇洒的礼帽也没了踪影,不过这一切并不损害马杰里在恶棍心中的形象:毕竟没有哪个恶棍会分不清漂亮的脸蛋和恐怖的拳头之间究竟谁更为重要一些。
“难道就没有谁还记得自己该干什么吗!?”马杰里顺手将第二个箱子肢解成了碎片,他眯起了眼睛——恶棍们不由得动动喉结咽下口水——“我们要抓住那个该死的,蛆虫一样的小偷!”他的声音又放大了几倍:“你们没谁想到护城河里游泳对吗!?”
“但我们找不到那些人。”某个恶棍在人群中说:“他们已经离开这里或者已经消失了。”
“也许。”马杰里瞪着那些可能是入侵者留下的物品,恨不得立刻找到该死的家伙——不论是谁——然后免费让他品尝一番护城河水的味道。
恶棍们竭尽全力,不过现实是也许他们是打架殴斗的一把好手,但的确不是什么搜索的高手,大部分人就跟某头苍蝇一样在仓库里乱转,甚至有人试图偷偷往自己的口袋里装上点什么——就像法师发现了维弗里的重要财产一样,恶棍们同样发现了,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打算这么干的人无一例外都被马杰里丢出了仓库。
在杂乱无章的是个卡尔之后,马杰里烦躁地制止了这场闹剧——恶棍们抱怨着狭窄的仓库,愚蠢的同伴,该死的敌人(尽管他们大多数人都没见到法师),却没人真正将心思放在正事儿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唯独没有考虑维弗里老爷的部分。
马杰里沮丧地简直想要大喊大叫——在真正这么干之前,他期待已久的人终于到来,并且将他从这一片混乱中解救了出去,身穿红色天鹅绒长袍的中年人皱着眉头从一道忽然出现的光圈中走了出来——这个景象让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惊叹。
维弗里的顾问法师艾伦尼尔似乎永远都只有一个表情——通常情况下艾伦尼尔会皱紧眉头,嘴角死死地往下撇,马吉利偷偷怀疑过法师惨白而僵硬的脸颊也许已经变成了石头,“只有石头才不会有任何变化。”但现在看起来,维弗里心腹的猜测显然是错误的。证据是艾伦尼尔破天荒地抽动了脸颊的肌肉,看起来他似乎打算冲马杰里来上一个微笑,但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你说这里有一个陌生的,难缠的法师。”顾问法师意有所指地开口,他的眼光在那群仿佛烂泥一般的恶棍身上溜了一圈,然后艾伦尼尔说道:“不过我只看到一群该被送进垃圾焚烧炉的家伙。”
马杰里将武器丢给自己的跟班——在之前的混乱中这个勇敢的奴隶一直紧紧跟在主人的身后,险些就被高壮的马杰里砍成两半——“至少之前是的,如果您能将视线稍微往下放放,”男人朝躺在地上的那个不幸的家伙努努嘴,嘲弄地继续说道:“那您也许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最好是这样。”没打算跟马杰里多纠缠的艾伦尼尔仅仅如此说道,然后他打了个响指,一片焦黑的可怜人被无形的力量送了过来,停在顾问法师身前一卡尔的地方。然后艾伦尼尔稍嫌漫不经心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向前走了一步,弯下腰仔细查看伤口——如果能找到的话。
他从腰带里拿出一把银制的小刀,挑开伤者的开裂的皮肤仔细查看里边嫩红色的新肉——这个动作让那可怜人呻吟了起来,不过法师充耳不闻;然后艾伦尼尔又扯下伤者的一片衣服,仔细放在鼻端前闻了闻。
“我可从没想过,”以上一切做完之后,顾问法师盯着马杰里,神色可谈不上友善什么的——他就像一只秃鹰那样死死锁定自己的猎物那样盯着马杰里:“你居然能真的遇上一个法师,有等级的,不是学徒的那一种。”
“现在,马杰里先生,我们——包括维弗里先生在内,都会有大麻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