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正站在窗前,逗弄着手里的肥猫,顺便看着楼下穿梭来往的车。
当了一个星期的坐馆,他总算理清了上一任坐馆交给他的,账簿和花名册。
一想到账簿,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冷老,也就是上任坐馆,烂番薯一个,账本上就给他留下了十块钱,还让人传话说,这是请他喝碗仔翅,特意留下的。
和兴和有几万的马仔,社团烟档,赌档,马栏上百家,每月交数近千万。
刨去小弟们的工资、保费、安家费,以及投入正当生意的钱,这家伙至少贪了上千万。
不过出来混,那个不是为了钱。
冷老这个家伙,还算有点良心,前年福图河的坐馆卸任,钱没留下,反倒是用社团的名义抬了一大笔钱。
福图河的新坐馆,气的从陀地进了医院,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把账还清。
心里生的闷气,抚摸肥猫的手,也逐渐增加了力气,感受到不舒服的肥猫,不满的哼叫了几声。
负责保护坐馆的红棍,则坐在楼梯旁的屏风后,时刻注意着楼下的动静。
“文哥,阿梅、阿乐来了。”
白爷穿着青衫,摇着折扇,走到麒麟的身边,小声的汇报道。
“来了就来了,难道还要我这个老人家,下楼去接她们?”
虽然麒麟嘴里满不在乎,但抚摸肥猫的手,悬在半空,迟疑着没有放下来。
“文哥。”
“大林的事儿,底下兄弟们,有点不满。”
“就连上面的叔父辈,也议论纷纷,说社团越来越没有声音。”
“说要是搁从前,早就打回去了。”
“金叔也是放出风来,说要帮大林报仇,这倒是名正言顺,毕竟他是大林的契爷。”
“新记在中环让出一条街,是一年能收几百万的数,但上上下下都看着,社团中的四二六不少,分给谁都是得罪另一方。”
“还有十天就到交数的时候了,这是文哥您第一次管账,我怕...”
白爷身为社团掌数、白纸扇,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是基本操作。
他的职责,就是协助坐馆,管理好社团。
近来社团内风言风语比较多,暗地里都是竞争对手扇的阴风,就是想看麒麟的热闹。
“我丢!这帮老不死的,说不能打的是他们,说打起来,对生意不利。”
“我照做了,这帮人现在又埋怨社团行事软弱的。”
“干他们老母!”
麒麟将手里的肥猫往窗台一扔,恼火地叫骂道。
“文哥,大林的事儿,我也感觉不妥,您刚当上坐馆,第一炮,就哑火了...”
白爷迟疑一下,将自己的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闻听此言,麒麟若有所思,但没有开口回答,而是继续看着窗外街道上的行人。
林怀乐跟在梅姐的身后,注视着她曼妙的曲线,和圆润的翘臀,一同往三楼走去。
照道理来说,林怀乐也没有资格上楼,但这次是事关他老豆,所以破例。
上下尊卑,等级严明,也是和记的一大特色。
“阿梅来了,坐!”
麒麟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就扭头看去,见到阿梅一扭一扭地走上来,高兴地说道。
“阿公!”
“白爷!”
“阿公!”
“白爷!”
林怀乐虽然情绪低落,但该懂的礼数,还是没有忘,打完招呼之后,便老实地站在梅姐的身后,低着头,不开口,等着老顶发话。
坐在主位上的麒麟,一见到林怀乐有些窝囊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双龙林英雄一世,怎么养怎么个衰崽。
长的白白净净,细胳膊细腿,一看就不是当打仔的命,当个姑爷仔(拉女下水)、马夫倒是可以立刻上岗,为兴和添光增彩。
“我跟新记的十少爷聊过了,这件事是芋头彪不对。”
“十少爷愿意出一百万,摆上一桌合事酒,你老豆的事儿,就怎么算了!”
白爷见到麒麟坐在主位上,光喝茶,不吱声,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看来这个坏人还得自己来当。
“白爷,我老豆是为社团去的,现在不能不明不白的没了!”
虽然林怀乐事先已经从梅姐嘴中,知晓老顶的决定。
但还是咬着牙,一脸愤怒的说出自己所思所想。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如此大仇,他林怀乐要是这样低头认了,他以后也不用在港岛混了。
光是和兴和的烂仔们,用嘴都能戳断他的嵴梁骨。
“扑街仔!”
梅姐心里骂了一句,知道自己在红玫瑰的话,是白费口水了。
但她也只是心里骂骂,并没有开口阻止。
要是自己老豆的血海深仇都能忍,那就是个软踏踏的废青,自己以后也没有必要栽培他。
哪凉快,那呆着去。
守着社团给的麻将馆,混吃等死一辈子吧!
“呵呵,没想到你小子到有几分硬气。”
“没错,双林龙是因为社团没的,荃湾的地盘,他的头马、红棍都折在里面了。”
“要报仇,可以,得你自己去办!”
“就是不知道你够不够有种?”
麒麟将手上的茶盏扔到了茶几上,冷笑着说道。
这个衰仔倒是不是一无是处,起码敢在自己面前讨个公道,就不知道干起活来,会不会跑肚拉稀。
麒麟之所以不想管双龙的事儿,就是因为双龙林已经彻底倒台了。
地盘让人吃下去大半,头马小弟都跑光了。
要想给他报仇,就需要自己亲自下场。
不管是嗮马还是真人PK,都需要银钞来支持。
为了当上坐馆,麒麟算是将自己的家底掏空了,要不是给足好处,叔父辈也不会同意他坐上去。
双林龙也不是白帮他,公海上的赌船,也有他一成股。
生意就是生意,只是没想到,双林龙会被芋头彪给做了。
这种亏本的买卖,打死麒麟也不会干,虽然双龙林是因为他而死的!
“老顶,我老豆是您的结拜兄弟。”
“您让我怎么算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这一个星期,林怀乐也恶补了社团的规矩,他从梅姐的身后走出,扑通一声,就跪在麒麟的面前,一个头,磕在地上。
众人都没有说话,整个三楼,只有风声和外面汽车的鸣笛声。
难题又一次推回到麒麟面前。
宁欺白头翁,不欺少年郎。
麒麟摆弄着手上的念珠,白爷则是拿着自己的折扇,有节奏地敲击着手心。
至于林怀乐的拜门大老梅姐,则是盯着手上的茶杯,想从里面看出花来。
几人不动声色,彷佛都没有听见林怀乐的话。
“好,别说我这个老顶,不给你少爷乐机会。”
“要社团顶你,还得你自己搞出点名堂。”
“新人要出头,我这个坐馆自然高兴。”
“做人,要靠自己。”
“只要你办了芋头彪,不管出多大的事儿,字头都顶你!”
过了良久,麒麟嘿嘿一笑,勐地站起身,往前走了三步,一双虎目,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怀乐。
这是将了林怀乐一军,看这个衰仔敢不敢出头。
要是不敢,就乖乖拿着钱,回家混日子。
他也可以对外宣布,是这个衰仔,胆小怕事,见钱眼开,跟自己,跟社团一点关系都没有。
苦主都说算了,难道自己还傻乎乎地往前冲。
这如意算盘,打的是真里外分明。
事情的走向,全在林怀乐的猜测中,麒麟真是油锅里的玻璃球,滑不熘手。
但麒麟还算地道,给了他一个承诺。
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暗示,用忽悠愣头青的方法,让他往前面冲。
没有犹豫,林怀乐立刻抬起头,死盯着麒麟的脸,说道:“阿公,您当真?”。
“自然当真!”
“我麒麟说话比雷声都大,自然做不了假。”
“而且,你要是帮你老豆报仇成功,原来属于你老豆的生意、堂口,自然归到你名下,继续由你打理。”
“衰仔,你够不够胆?”
麒麟看着与自己对视的林怀乐,刺激了几句。
“阿公,我接了!”
林怀乐一个头磕在地上。
麒麟见状,也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给看热闹的白爷,使了个眼色。
白爷点了点头,走到楼梯旁的护卫红棍身旁,小声地滴咕了几句。
梅姐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这两个老狐狸演戏。
麒麟刚当上坐馆,为你跑东跑西的叔父辈,就让人做了,于情于理,都应该点齐兵马,跟新记嗮马开打。
要知道双林龙为了撑麒麟,才丢的性命。
本来,报仇这件事儿,应该由双龙林的头马可乐出面,即便是搞不死芋头彪,也能顺势在屯门插支旗。
荃湾的堂口虽然半死不活,但还有两百多打仔,三百多号马夫、姑爷仔。
但可乐也是个吹水的乐色,整天在拳馆耀武扬威,对外吹水,说他是和兴和最芭芘的红棍。
可一上场表演,就让三个新记的老四九给熄火了!
烂泥扶不上墙!
整个和兴和在荃湾堂口,竟然没有一个红棍撑着,各个社团都往里面插旗,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社团硬气,马仔的生意才好做。
社团几万人等着开工吃饭,丢了地盘,就是丢了生意,没有了大水猴,那个有饭吃。
下面的人没饭吃,自然不会服麒麟的。
坐馆是三煞位,没有底下的红棍、草鞋挺着,还当个球坐馆。
和兴和,也不是没有中途被赶下去的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