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遍地的死尸,让跟在李沐身后不少五城兵马司的士卒都难掩胃中不适,但是对于在战场上见惯了尸山血海,靠战功成为大明平章军国重事的李沐来说,这都是小场面了。不过,面对着这排列整齐的数十门重炮,李沐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沉默。
在这个时代,制造重炮绝非一件轻易小事。要通过各种非法途径走私大量生铁进入京城,搞到处于严格管控地位的火药,再从皇家私藏中偷出图纸。满足这所有条件的,其实人数寥寥。。。
要说到魏忠贤,李沐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窃取图纸,私铸重炮,整个大明朝,没有人比他有更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甚至一开始,李沐也怀疑,是不是他指使袁崇焕偷运大批火炮出境给蒙古人,可是转念一想,这又能为他带来什么呢?
寻常人做事,还讲究个无利不起早,魏忠贤冒着杀头的风险,交易火炮给外敌,又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私铸火器,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老魏头内相当够了,准备造个反混个皇帝玩玩?虽说内官都是无根的人,当皇帝也没有后继之人,但是大明朝偏偏有这么个脑残的前辈。嘉靖朝的司礼监大太监曹吉祥,硬是带着一众中官,差点把嘉靖皇帝害死在龙床上,虽然最后没有得逞,但也给嘉靖帝留下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终其一生都没有再回乾清宫理政。
“云琪,这个事儿,到底要不要瞒住。。。”孔胤植看李沐不说话,很有些迟疑的道。在北京城内发现了铸造重炮的作坊,这绝非等闲小事,调查之下,牵扯出什么人就很难说。别看李沐似乎拿住了某些人的把柄,处于上风之地,但是现如今,朝政都被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官员把持着。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惯会颠倒黑白,若是反诬一口,就算不能把李沐这么着,但李沐同年的那些好不容易在朝廷崭露头角的同年们怕是要遭殃。
朝政黑暗,几乎没有李沐能找到的裂缝,要想不被对手利用攻击自己,李沐甚至要主动帮对方隐瞒这件事情。
“查,肯定是要查的。”李沐沉吟片刻,蹲下身来,用一把长刀轻轻翻动了几具尸体,突然一个反手,挑开了一具尸体的衣服,引起了众人一片惊呼。
李沐脸色阴沉的盯着那死尸的下体,转而对孔胤植肯定的道:“确实是中官,不是新割的。”
“问题已经很明显了。”孔胤植有些担忧的道:“中官势力庞大,但是还没有达到公然制造武器的地步。。。除非那个人有意。。。”
“这不像魏忠贤做事的风格啊。”李沐心里还是没有被说服,似乎在拼命寻找着不合理的地方。
“你又何必一心帮那老阉奴脱罪?”孔胤植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就算不能扳倒魏忠贤,他手上的中官私铸火器,最不济也能参他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吧。”
“对寰,老阉奴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可言,贪婪无度,自以为是,但是唯有一点,他对皇上的忠心,那是没得说的。”李沐认真的想了想道:“还是把这事儿报上去吧,把这些人是中官的身份也要说清楚,这样也省的他们把事情怪到我们头上。到时候真相是什么,自然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第三天,大明衍圣公孔胤植就和七镇总制,平章军国重事李沐上了一道奏折,言明在京师一处别院中发现大量官造火器之事,其中不仅包括火药,硝石,炮弹,甚至还包括了威力强大的重型火炮,这些国之重器,竟然在皇上的眼前私自铸造,简直耸人听闻。
更加引人注目的是,现场发现铸造工匠二十余人,尽皆出自大内内匠坊,也就是说,这些工匠都是天启皇帝亲自培养的中官。。。
而此时的魏府别院内,收到消息的魏忠贤整个人都快要气疯了,他是有些小心思不假,但是还远远没有到打造兵器的地步。这一下飞来横祸,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内匠坊的小太监,当初都是魏忠贤选给皇帝的,这要是让皇帝知道了,还以为魏忠贤在皇上的身边人里面掺沙子呢。就算是天启皇帝心胸再开阔,也不可能允许魏忠贤这么胡作非为吧。
魏忠贤多年的斗争经验告诉他,这是被人栽赃了,而且栽赃他的人,必然是能接触到内官的“体制”内人物,而现在,似乎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老爷,信王殿下来了,在门外候着呢。”魏忠贤在屋内生闷气,却听到外面管家魏明的话语,不由得手上一紧,差点把手里的奏折给捏成个废纸团儿,后来想起这玩意儿可是李沐的奏章,这小子现在魏公公也是轻易得罪不起,赶紧把奏折放回桌上,拿捏着嗓子道:“请他进来吧。”
“诺,老爷。”魏明应声而去。
不多时,屋外急匆匆的脚步响起,崇祯,也就是现在的信王朱由检,迈着匆忙的步子往魏宅而来,刚一推开书房的门,眼前就飞来一个黄色的物事,吓得崇祯往后一躲,回身一看,才认出那是一本明黄封皮的奏折。奏折上字体严整,是标准的馆阁体,内页还覆有丝帛防水,应该是通政司发给高官专用的奏本。
崇祯愣愣的看向一脸煞气的魏忠贤,很有些奇怪的道:“魏相这是何意?”
“何意?”魏忠贤冷笑一声,原本音调甚高的公鸭嗓子难得低沉了一会,寒气入骨的道:“你自己捡起来看吧。”
崇祯虽然心中不忿,早就想把那老阉奴千刀万剐,但是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捡起地上的奏章,一看封面就倒吸一口冷气。
李沐李大公子的折子,还没有哪一次不引起大风波的。。。
再打开一看内容,崇祯更是心中翻江倒海,他倒不是关心魏忠贤有没有麻烦,而是想仔细的从李沐所奏之事中,找到削弱魏忠贤的方法。
魏忠贤认定这事儿是崇祯干的,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但是看对方也没露破绽,只好自己先发制人的道:“怎么,殿下有什么感想否?”
“感想倒是没有。”崇祯笑呵呵的道:“魏相莫不是以为这事是我做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