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叛军已经黑压压的顶了上来,留给熊廷弼的时间不多了,熊老督师现在再怎么指挥其实意义也不大了,对方的实力和士气都高出己方太多,实力绝对胜过之下,又是死磕伤亡的守城阵地战,指挥艺术的发挥空间实在极为有限。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一下子扎在了老督师的左肩,让他的动作猛然一滞,周围正在拼命保护熊廷弼的亲卫们大惊,赶紧站到熊廷弼的身前,帮他挡住不知哪里还会冒出来的流矢。
“都给我滚!”熊廷弼虎老雄风在,嗓音气势十足,一声大喝让不少准备攀上城墙的白莲教徒都缩了缩脑袋,一下子锦州军还取得了一点小小的优势,可是转而又被对方的人海给打了回来。
“你们都给我去杀敌,在这我这站着干什么,大家都是王师,不要搞得像辽东将门那些王八蛋一样,养成私兵的习惯!都给我去前面顶住!丢了威海城,一个也活不了!我也不例外!”熊廷弼高声喊道。
“诺!”亲兵们点点头,留下两个人看住老督师,剩下的全部拿起武器又顶到了城墙的最前面。
锦州军的人数在不断减少,到了中午过去,已经伤亡过半了,双方都在拼着一口气,顶住了,锦州军能再守一天,顶不住,今天就是大家亡命之日。至于明天以后怎么办,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能活一天都是赚的。
此时的双方都已经拼尽了全力,无论是锦州军还是白莲教,都已然陷入了白热化的战斗状态,此时无论什么指挥,什么命令,什么计谋都已经没有用了,谁先绷不住,谁先往后退了一步,谁就是输的那一方。
熊廷弼提剑砍杀了一阵,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力气了,他伤口处的血依然在不住的往外流,身体的热量流失的飞快。一面冒着虚汗,一面全身冰凉。
熊老督师倚着千疮百孔的箭楼,看着其他各段城墙已经隐隐有白莲旗闪动,知道多段城墙业已失守,怕是撑不到明天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矛戈。”《秦风·无衣》的歌声响彻威海城的上空,自从登莱巡抚袁可立战死于广宁城下,登州军在广宁一战全军覆没,唱着这首军歌慷慨赴死之后,锦州镇就有了这个规矩。当战事不可为胜,只能尽力消耗敌军的时候,全军将士将同歌《秦风》,与为了抵抗建奴而牺牲的一万余登州军将士共勉赴死!
罢了,罢了。陛下,老臣已经竭尽全力,实乃天意尔,非战之罪也。熊廷弼咽下自己苦涩的泪水,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已经被血染成黑色的佩剑,轻轻笑道:“老伙计,咱爷俩,也算是值了吧,这次跟我死在这儿,后悔吗?没事儿,咱不亏,咱一点都不亏。。。”说着说着,熊老督师感觉眼皮越来越沉,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干脆大大方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把眼睛一点点的眯上,等待大限之时的到来。
过了大约三炷香的时间,周围喊杀声竟然渐渐的停了,熊廷弼以为自己已经快要死了,连声音都听不见了。却没成想一下子被一个亲兵给摇醒过来,熊廷弼吃力的睁开双眼,看到自己熟悉的亲兵已是满脸血污,连说话都是一股血腥气的道:“老军门,城下有人要进来。”
和普通锦州军士卒不同,这些亲兵都是熊廷弼家养的亲卫,功能上和李沐身边的白杆卫士差不多,早在熊廷弼做辽东总兵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了。所以称熊廷弼为“老军门”,称熊成为“小军门”。
“什么人,这时候要进城。”熊廷弼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难道打了这么半天,白莲教突然想起来要劝降了?
“告诉他们,锦州军将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绝无投降的道理。”熊廷弼毫不客气的道。
“不是白莲逆贼,说是衍圣公求见。”那亲兵赶忙道。
“衍圣公?”熊廷弼跑到城墙边一看,却见两方厮杀已经停止,中间一个圈内围着一群风尘仆仆的人,看那些骑手们打着衍圣公府的旗号,中间一位长身玉立的中年人,应该就是大明钦封的衍圣公,孔胤植孔大人了。
正当熊廷弼疑惑不解的时候,却看见衍圣公身边的一位年轻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熊廷弼的眼眶极具放大,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熊廷弼到底是沙场老将了,虽然心中震惊万分,但是表面上还是丝毫不变的沉声道:“放他们进来吧。”
“诺。”这边亲兵应诺下来,威海城的城门缓缓的开了一个小缝,但是只有衍圣公、李沐和洛鸢三人进去了,其他人哪来的回哪儿去,迅速脱离了战场。
以衍圣公的地位,自然是不可能上城御敌的,不过现在衍圣公进了威海城,那情势就完全不一样了。刚才在门外,要是对衍圣公动手,伤了衍圣公的性命,那估计白莲教会遭天下人唾骂,无论造反成不成功都不可能再得民心。现在孔胤植进了威海城,要是再死了伤了,就是熊廷弼的事情了,原本兵力就不够的威海城,如果在分出人手去保护一个人,无疑会加快城池陷落的速度。
所以白莲教徒们都乐见孔胤植去城内给熊廷弼添个堵,看到衍圣公进了城,外面的白莲教徒又开始重新鼓噪起来,准备攻城了。
这边李沐进了威海城,用手抹了一把满是汗水的脸,顿时喜气洋洋的道:“兄弟们,好久不见,都还好吗?”
“我的天,我没看错吧?是李督师?”城门处的几个锦州兵都惊呆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道。
“李督师?李督师在哪?”周围听到城下同袍说话的其他士卒纷纷询问道,语气急切,仿佛又充满了希望。
“兄弟们,我在这里,我回来了,没事,有我在,怕他卵子个蛋!”李沐豪迈一笑,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充满欣喜的“参见督师”声音中,走上了威海城的城头。
“云琪,真的是你。”看到李沐来了,熊廷弼先是温暖一笑,然后又担心的摇头道:“你不该来的,这里遭叛党围攻已是绝地,来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区区白莲匪众,不自量力。”李沐嗤笑一声,却没看到身后的洛鸢非常不满的白了他一眼,这个坏人,说谁不自量力呢。
李沐让熊廷弼的亲卫将老督师搀扶下去赶紧紧急处理一下箭伤,自己回身捡起熊廷弼的佩剑,往墙垛中间一战,抬起一条腿放在女墙之间。
呼吸之间,满是战场的味道,烧焦的尸体味儿,浓烈的火药味儿,扑鼻的血腥味儿,恶心吗?当然恶心,但是李沐却如此的熟悉,从未感觉如此的有安全感。
“哈哈哈。”李大公子昂然一笑,举起熊廷弼的佩剑,一下子插在了城头上,对着眼前数万敌军扯着嗓子道:“我乃晋阳侯李沐,尔等有谁人敢来和我一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