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皇影此人,李慕没什么恶感,却也没什么好感。
没有恶感是因为,他的武道精神值得人敬佩。
没有好感是因为,他心中只有武道和一切与武道有关的人和事,除此之外,称得上一句绝情绝性。
当年他取得惊寂刀后,因做不到人刀相通,使得他修为停滞不前,难有寸进。
百思不得其解下,为求与惊寂刀人刀相通,皇影日夜守候在惊寂刀前,不眠不食,连妻女都不再亲近。
他原本深爱的妻子,为打动他放弃惊寂刀,与女儿一起陪伴在侧,同样不眠不食,到最后女儿更是活活饿死在他身边。
皇影却始终不为所动,他认为刀已经是他唯一的生命,同样已经奄奄一息的妻子终于绝望,一心求死,奔向惊寂刀毙命。
妻子和女儿死后,皇影竟一点都感觉不到悲伤,苦思了三日三夜,甚至想至额头爆裂,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的心中除了惊寂刀之外,已经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东西。
他领悟到妻女、财富、名望都是练刀的负累,只有放弃一切,一无所有,才能与刀匹配。
最终皇影放弃了美好的前程以及权力,心和刀相通,悟出七式刀意,就此成为东瀛第一刀客。
李慕对于所有走无情道的人,向来是嗤之以鼻,对走有情道的人,却是另眼相看。
一个连妻女死在面前都能毫不动容的人,那还能算是个人吗?
所以派出腾格尼尔去杀皇影夺惊寂,他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李慕更喜欢那句“唯有极于情,才能极于剑”,他也把这句话说给了腾格尼尔听,同时也给他们夫妇讲了皇影的故事。
李慕觉得腾格尼尔四年前抛下怀孕的妻子,跑去摩陀兰若寺挑战普航大师的行为,便已经有那么点无情道的意思。
但好在这家伙陷得不深,从他对妻儿的态度来看,还有的救。
听完李慕的讲述,作为女人的伍媚,对皇影没有半点好感,反而深恶痛绝。
而腾格尼尔却是犹如得到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对两极剑法有了新的感悟。
自此之后,两极剑法的“两极”二字,有了新的定义。
两个极端是为两极,极于情、极于剑,同样是为两极。
原本偏向于无情道的两极剑法,竟是陡然转变为有情道。
且腾格尼尔对“两极”剑意的领悟,堪称一日千里,彻底偏向有情道的剑道境界,以极快的速度提升着。
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的现象就是,他对伍媚越发温柔耐心,对龙儿也越发宠爱慈和。
而他越是如此,剑道境界就提升得越快,两极剑法的威力也越大。
伍媚的日子就像是泡在蜜罐里一样,她知道丈夫的改变,都是因为李慕的点拨,是以心里对他感激不已。
腾格尼尔也觉得,自他领悟“唯有极于情,才能极于剑”后,自己的心境也变得平静而纯粹,这种心境让他感觉非常舒服。
他对于四处挑战高手,在战斗中感悟剑道,逐渐变得没什么兴趣。
但这并不会让他在对敌时战意减退,相反会更加强烈。
因为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他不能败,更不能死,所以反而会爆发出更加强烈的战意。
半年之后,腾格尼尔和伍媚夫妇,带着十名统领,率一千精英帮众,携大量霹雳子,乘十数艘战船,自东海长江口启航,往东瀛而去。
李慕则是尽心教导龙儿,一如十五年前雄霸教导风云时那样。
龙儿的确是天生为剑而生,任何剑法李慕只使一遍,他便能完全学会,并迅速练精。
其他武功虽然没有剑法那么逆天,却也同样学得不慢。
李慕发现,没过多久他就已经没什么可教。
如今龙儿能学的,他都已经教完,剩下的都是他暂时还练不成的。
李慕便让他潜心修炼内功,积蓄内力。
他现在太小,无法用血菩提来提升他的功力,因为经脉还不够坚韧,承受不了血菩提那庞大的药力。
四个月后,腾格尼尔夫妇归来,带回了惊寂刀。
统领只回来七个,帮众还剩六百余人。
虽然伤亡不小,但战绩却是更大。
腾格尼尔在公平决斗中,以轻伤为代价正面击杀皇影,夺得惊寂刀,扬神州武林威名。
随后又杀死昭武天皇神武一夫,扫灭大名七十余家,杀死东瀛武士不下三千,东瀛排得上号的高手败亡不下二十名。
虽然在李慕看来,这样的战绩距离覆灭东瀛还很远。
但要知道,这只是腾格尼尔夫妇,外加十名统领和一千帮众打出来的战绩,已经堪称辉煌。
夫妇俩立下大功,李慕自有封赏,顺天府总坛,自此多了一个“两极堂”。
那些跟随夫妇俩前往东瀛,活着回来的统领和帮众,尽数归入两极堂中,成为腾格尼尔的嫡系。
毕竟有过在东瀛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经历,而且那些统领和帮众都已经被腾格尼尔的武功折服,对他崇拜万分。
把他们编入两极堂,也能拥有更高的凝聚力。
夫妇俩还被允许各自到武库挑选一门顶级武学,他们都没有选剑法,因为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剑法传承,且皆为江湖顶级。
伍媚选择了凌波微步,腾格尼尔则是选择了速水无痕。
作为一家人,李慕允许他们互相传授,一人得就等于两人得。
那把惊寂刀,被李慕交给了独孤梦使用,不强求她做到人刀相通,就单纯的将之当成一把好兵器即可。
值得一提的是,一年前的时候,修习冰心诀多年的第一邪皇,在不动手的情况下,已能保持魔性不发作。
在动手之后,虽然依旧会入魔,却也能在入魔时,保持些许理智,只不过时间一长,依旧会失去理智。
是以邪皇如今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可让他烦躁的是,第二刀皇那家伙总是来聒噪,非要挑战他,躲都躲不及。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独孤梦前来顺天府,请李慕帮他们安排个住处。
他就不信了,刀皇那混账还敢追到至尊宫来。
李慕对此自是乐不可支,大呼刀皇神助攻。
他将邪皇安排在景山,这里本就是至尊御苑,风光绮丽,环境清幽,最适合需要清静之人。
独孤梦则是主动要求,要到六扇门做事,结果不知怎么的,这丫头竟把龙腾给拿下了。
独孤梦注定会成为儿媳,李慕当然要另眼相看,是以惊寂刀才会交到她手中。
事到如今,屠龙所需七武器全部落入李慕之手,帝释天在他面前陷入全面被动。
只要他还想屠龙,就不敢跟李慕作对。
十年以内,李慕可以安安心心修炼武功,发展势力。
……
岁月如梭,时光荏冉。
十年时间,便在平澹却又充实的日子中,一天天过去。
大年夜,至尊宫中灯火辉煌,热热闹闹。
“徒孙(孙儿)拜见师祖(外公、爷爷),祝师祖(外公、爷爷)吉祥如意,万寿无疆。”
后宫之中,李慕端坐主位,脸上笑容满面。
在他面前,一帮小屁孩恭恭敬敬的给他磕头拜年。
声音比较杂乱,叫什么的都有,因为这里面有他的孙子、徒孙、外孙。
经过李慕多年努力,龙腾心里的伤痕终究被修复,重新开口叫了李慕一声爹,认了这个父亲。
大殿两旁,秦霜丁宁、步惊云孔慈、聂风明月、断浪幽若、腾格尼尔伍媚、剑晨于楚楚、龙腾独孤梦、龙儿等晚辈,以及于岳、无名、第一邪皇等亲友,皆是乐呵呵的看着这一幕。
李慕伸手虚扶,欢喜的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快起来,过来领压岁钱。”
一帮大大小小的孩童纷纷爬起身,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围到李慕身旁,挨个领红包。
孩子共有十二个,七个男孩儿,五个女孩,最大的已经十二岁,最小的九岁。
秦霜和丁宁生了两个儿子,分别叫秦昊和秦明。
步惊云和孔慈生了一儿一女,分别叫步天和步婷。
聂风和明月同样是一儿一女,分别叫聂雨和聂晴。
断浪和幽若最厉害,生了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女儿是老二,分别叫断金、断玉、断流。
剑晨跟于楚楚生了两个女儿,分别叫剑萍和剑灵。
龙腾和独孤梦只有一个独子,叫雄心。
龙腾是他的名字,父亲姓雄,他自然不可能姓龙,幽若也是同理。
看着一帮小屁孩,人人都领到了一百两银票压岁钱,站在腾格尼尔夫妇身边,已经长成十四岁少年的龙儿,羡慕的叹了口气。
“唉,明明我也没比他们大多少,为什么我就没有压岁钱可领呢?”
众人发出一声哄笑,幽若调侃道:“你还想领压岁钱?你是长辈,该是你给师侄们发压岁钱才对。”
龙儿翻了个白眼,道:“师姐你少来,我都没及冠,还是个孩子呢!领压岁钱还差不多,还想让我发压岁钱?”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这个口口声声还是个孩子的家伙,可是天下会除帮主和无名外的第一高手。
连他爹腾格尼尔都已经不是他对手。
这小子两年前在无名的点拨下,竟然领悟了剑廿三,这可是连当年剑圣都没能领悟的绝世杀招。
这一招一出,一片范围内的一切都被凝固,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曾亲身体验过那种感觉的腾格尼尔明言,面对这一招,他心里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绝望。
独孤梦见自家的绝学,竟然在一个孩子身上发扬光大,不禁又是欣慰又是唏嘘。
龙儿领悟的剑廿三,自然是有情天地剑廿三。
只不过因为这个世界,以前并未出现过其他剑廿三,因此也就不存在什么灭天绝地和有情天地的区分了,就直接叫剑廿三。
他这一领悟,李慕跟他交流之后,自然也很快就练成。
只不过李慕从未在人前施展过,是以并没有人知道他也练成了这一招。
若非必要,李慕不打算在这个世界施展这一招。
反正他又不缺绝世武学,何必让别人知道,自己依靠徒弟指点练成了这一招,那也太过丢人。
是以他对别人的说法是,这一招只属于龙儿,也只有他能驾驭。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经过十多年的苦修,幽若也终于练成全部十强武道,将玄武真功融会贯通,可以施展出十方皆杀和十方皆灭了。
她这两招使出来,足以跟风云合璧,摩诃无量硬拼而不落下风。
当然,这是李慕等人从侧面估算出来的,毕竟都是杀招,他自然不可能让幽若和聂风步惊云真的拼一把,没必要也没意义。
万一两败俱伤,同归于尽,那乐子就大了。
李慕自己也练成了全部十强武道,只不过尚未将招意全部领悟,所以无法施展出杀招和灭招。
但有了幽若的经验,他至少已经知道方向,清楚该如何去领悟,练成也就是时间问题。
给小辈们发完压岁钱后,李慕便带着孩子们往外行去,早有下人准备好各种烟花。
无论大人小孩,这一夜都玩得十分开怀,李慕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五个年头,就这样在欢声笑语中度过。
……
年后,秦霜带着李慕的密令西返。
腾格尼尔夫妇、龙儿、邪皇、无名、龙腾等高手,也都带着两极堂的人和四大名捕往西而去,其他人却被李慕留下。
李慕已将七武屠龙之事,以及天门的存在跟所有人讲清楚。
若非知道有这么一个祸乱天下的势力存在,无名又怎么可能出手?
不过李慕只说那龙元可让人功力暴增,却没提长生不老的事。
惊瑞之日十个甲子才会出现一次,也就是足足六百年一个周期,具体日期则是二月二龙抬头那一天。
不出意外,帝释天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果不其然,正月下旬,帝释天就上门了。
这老家伙直接飞到至尊宫的后宫之中,向李慕讨要屠龙七武。
李慕倒也没整什么幺蛾子,只是警告他不要出尔反尔,否则就算他拿到龙元,也绝对没机会消化。
为了让帝释天安心,李慕只是派出持有七件神兵的人,并没有亲自带队前往。
而事实上,聂风、明月、幽若三人,早在过完元宵的第二天,便已秘密出海,前往东海神龙岛潜伏。
神龙岛的位置,在这十年间早已被天下会探清,李慕甚至都已经上去过。
若非李慕对神龙不了解,不知道其七处死穴在什么位置,哪里需要帝释天领头?
他早在帝释天前来顺天府时,便叫齐人手灭了他,然后自己带着人去屠龙了。
李慕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在家等着,他若不去,就凭步惊云等人的实力,最多能打伤帝释天,要干掉他基本没什么可能。
以李慕的能力,前往神龙岛也不需要坐船,甚至比坐船更快。
……
东海舟山群岛一处港口。
一艘有上下两层的庞大楼船停靠在港口,楼船四周护栏上插着的天门大旗,随着海风猎猎飞舞,端的是霸气无双。
步惊云、断浪、怀空、独孤梦、剑晨、雪暗天、冷不防七人,并肩站在岸边,望着天门的旗帜与那些天门中人,脸上皆有几分寒意。
尤其是步惊云,他的飞云堂坐镇神州东方,包括沿海地区皆是他的管辖范围。
但天门势力在他眼皮底下,造了这么大一艘楼船,潜伏了这么多人手,他竟然毫无察觉,这简直就是打脸。
断浪扭头看了他一眼,拍拍他肩膀,道:“不用太在意,天门的势力连岳父都不敢小觑,你没能察觉也十分正常。”
步惊云扫视了周围天门喽啰一眼,冷芒在眼中一闪而过,低声道:“屠龙结束后,定要灭了他们。”
断浪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岳父绝不会允许,有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势力隐在暗处。”
众人等了小半个时辰,众天门喽啰忽然齐声高呼:“恭迎主人大驾。”
步惊云等人转过身看去,便见帝释天坐在步辇上,被四名天门喽啰抬着走了过来。
他们只是澹澹看着,没有任何表示。
帝释天也不介意,伸出食指在自己脸上的冰凋面具上轻点,望着步惊云等人道:“本座于惊瑞之期实行的屠龙大计,乃是旷古绝今的头等大事。”
“天下会既选择与本座通力合作,希望诸位能全力以赴,毕竟这里面的收益有雄帮主一半,若是搞砸了事情,诸位怕是不好交代。”
其他人都没兴趣跟他说话,只有断浪冷笑道:“门主自己最好也上点心,千万别打着利用我们去送死,给你创造机会的主意,否则门主一定会后悔。”
帝释天滞了滞,他还真就在打着这样的主意,此时既被断浪点破,他也不好做得太明显。
“放心,本座比你们更重视这次的事,废话就不多说了,出发吧!”
帝释天一声令下,众人纷纷上船,楼船起锚,扬帆出发。
而在他们出发时,某处海下,李慕盘坐在一只巨大的魔鬼鱼背上,速度极快的往神龙岛方向游去。
这还是他效彷影视剧《风云Ⅱ》第一集的开头处,聂风和步惊云去杀雄霸时的做法。
当时他们就是乘着魔鬼鱼,直接冲上了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