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阿九一声警告,见他沉默不语,友叔唯有摇头离去。
若非当年初学道法,有次外出驱魔被阿九救了一次,早在殡仪馆那边,友叔就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丁云峰几人了。
趿着凉鞋爬着楼梯,友叔想着事情,不小心撞到一个从楼上下来的住户。
“啊,不好意思,高老师。”拉起被自己撞倒的男子,友叔帮对方拍去西裤沾上的浮灰。
高老师连道不用,动作迅速将散落在台阶上的课本捡起来:“友哥,不用在意,如果不是我走得太急,也不至于俩人撞上。好了,我还要赶最后一班小巴,走先了。”
“没事就好……”友叔都囔了一句,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事,对着楼下喊道:“喂,今晚是不是老样子,帮你老婆熬一锅大头鱼汤啊?”
回声在楼道来回震荡,却没有等来高老师的回答,看样子,为了赶小巴,对方已经走出楼梯了。
“哎,我这个记性……”拍了一下额头,友叔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就在他走到25楼,掏出锁匙准备开门的时候。
身后走来一个长发披肩,面带英气的大肚孕妇。
轻轻咳了一下,杨凤扶着腰笑道:“友哥,今晚还是照旧。刚刚我在晾衣服的时候,听到您把声了。”
“哎呀,你大着肚子,怎么还走上来说这点小事呢?
等阿燕下去吃炒糯米饭的时候,你托他给我带句话不就行了?
来来来,我先扶你下去。”友叔见到杨凤专门上来,反而被她吓了一跳。
小心将这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婆送回楼下的2442房间。
友叔临走,看着雪白墙壁上面挂着的许多与教学有关的荣誉证书和奖状,有感而发:“你老公好犀利,拿到这么多的奖。
我听人讲,除了在校内,他兼职的那家培训机构,不少家长对他的评价都很高呢。”
“嗨,全靠街坊抬举而已。
我老公自己讲,他只是做好份内的事罢了。”杨凤听到有人夸赞自己老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可是说到后面,她的面色,突然有点犹豫:“就是……”
“嗯?怎么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友叔,闻言好奇转身过来。
杨凤眼神有些不太自然,她避开友叔的视线,重新挤出笑容:“没,没什么,就是老高经常抱怨,自从找到了这份兼职,自己有时会很累而已。”
“哦,那你劝他早点睡,多休息。
没办法,如果单靠他当老师的薪水,而你们家里却将多出一张嘴巴,以后日子肯定捉襟见肘的。
好了,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阿凤,如果需要帮忙,别客气,尽管开口。”友叔没有多想,安慰了两句就离开。
杨凤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将实情告诉友叔。
因为她丈夫最近发生的变化,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一个往日很保守的人,突然很热衷床上运动。
由于她大着肚子,实在无法满足对方。
所以在这几个月,夫妻二人的感情,已经出现裂痕了。
与此同时,阿九房间。
刚被友叔打了一巴掌的他,不仅没将对方的警告听入耳中,反而脚踏罡步,手持一把线香,对着法坛供奉的一尊双头四臂,血口獠牙,浑身漆黑的神像不断颂念祈祷。
烟火燎人眼目,随着阿九挥动手上线香异,屋里烟气越来越浓,最后聚而不散,围在法坛上空,将那尊看上去来路不对的神像衬托得越发诡异。
环球精英体育中心,四楼,新西方培训机构。
赶上小巴车,万幸没有迟到的高老师,他刚将一份数学试卷发下去,人还没坐下,他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童孔周围浮现道道红丝,高老师的注意力,不知不觉从面前的教桉,转到教室里,一对青春靓丽的双胞胎身上……
镜头切换,工业大厦。
回家换一套衣服的友叔,正在楼下山西老的士多店/大排档炒着糯米饭;
热心助人的梅姐,带着瞅谁都不爽,看谁都想喷两句点东哥下来食饭;
大厦保安/物业管员燕叔,靠着士多店柜台和山西老闲聊。
二人面前,摆着一只保温桶,上面用透明胶带贴着一张便条——高家。
随着饭点到来,大厦一些懒得开伙的街坊邻居,三三两两走下楼来。
一人包揽大厨/打荷/服务员三个职务的友叔,很快忙得满头大汗,还要时不时,顾着旁边火炭炉单独煲着的鱼汤。
“喂,你们两个别只顾着扯澹啊!
没见到阿凤的鱼汤煲好了?还不快点过来带走?唉,真是忙死了……”
听到友叔的抱怨声,燕叔提着保温桶跑了过去。
他先是很小心盛好鱼汤,然后临走顺了友叔一根健牌香烟,在对方的臭骂声中,快步走向楼梯。
楼下的食档,既有人情味,也有烟火味。
可呆在自己屋里的阿九,却散发着一股让人极为不舒服的腐朽味。
频繁使用邪法,加上罹患绝症,阿九这具身体,早就濒临崩溃了。
他从口袋摸出一张纸符,接着打开一个骨灰罐,在里面捏出一撮骨灰卷成一支香烟塞进嘴巴。
划燃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听着耳际隐约传来的哀嚎声,阿九剧烈起伏的胸膛迅速平复下去。
盖上骨灰罐,阿九既是厌恶,又是畏惧,望了一眼供奉在法坛的神像,取出一块红布,将她严实遮住。
打开密封的窗户,让屋里的香火气能够散出去。
阿九拍拍双手,坐在临街的沙发上。
听着楼上楼下租户炒饭食饭的声音,他用力吸着鼻子。
只可惜,随着夜风吹到他面前的饭菜香,他根本就闻不到,只有一缕缕冰凉的空气,顺着气管,冲入他那个不知还有没有活力的肺部。
“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办法提高进度,否则我的身体,怕是快要撑不住了。”抬起干瘪失水的手掌,阿九用力搓了搓面颊,抬头将目光望向楼顶2442房间。
……
九龙殡仪馆,乐孝文的丧事做好了,遗体被拉去火化,然后在太阳落山之前,埋入提前买下的墓地里。
正常来说,乐家瘦死比马大,乐孝文生前又是港岛电视台的董事长。
就算这些年,因为丁云峰的关系,他在华人商会里面沦为边角料。
可凭他的社会地位,怎么都不至于设灵一日就草草下葬。
不过,如果这些事情是丁云峰在拍板,那就顺理成章了。
在峰哥看来,仅仅弑兄这条重罪,就算乐家将港岛所有和尚和道士请来吹拉弹唱,乐孝文也逃不过十八层地狱的审判,反正都是无用功夫,干脆能省就省了。
让陈大超和钟发白湖弄两下,丁云峰宣布进入下个环节,一帮人赶在天黑之前,连乐惠贞后面守孝三年该做的法事也摆平了,创下有史以来,港岛富豪白事最快记录。
“峰哥,这样真没问题吗?”面对催促自己快点脱下孝服的丁云峰,乐惠贞有点懵逼。
丁云峰一边帮她换衫,一边给她保证:“放心啦,阴阳这方面的事情,港岛最专业那批人几乎都在我手下做事了。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赶紧脱了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对于丁云峰这些话,乐惠贞还是相信的。
她从善如流,衣服脱了,澡也洗了,不过事先却将峰哥赶出房间。
丁云峰这次没做坏事的念头,他只是心疼大热天,乐惠贞一整天穿着厚重的孝服而已。
将对方换下来的衣服带到别墅外面烧掉,丁云峰掏出香烟,敲出一支,双手递给突然出现的师父——千鹤。
“唉,你们这些卷烟我抽不惯,你如果有门路,帮我在老家那边搞点大叶子旱烟吧。”千鹤微笑从袖里掏出一根大竹筒做成的烟杆。
“没问题,我明天就让人安排。
可是,师父,等烟叶到手,我怎么给你呢?总不能烧了吧?”
“你让人直接送去茅山,师门有办法送下去给我们的。”千鹤收起烟杆,笑着解释道。
丁云峰点头应下,接着他在千鹤口中得知,乐孝文的判词出来了。
由林判官亲笔题写,喜提十八层地狱百年游机票一张,景点四个,游历之后,大约轮回十四世,就有机会投胎做人。
“阿峰,前面那一段——没毛病;
可后面的‘有机会‘投胎做人……
呵呵,听听就好,可别当真,湖弄那啥,你懂的。”千鹤对着丁云峰挑了挑眉毛。
丁云峰回了一个明白的表情,这玩意就和某些吃香单位,宣布自己有对社会招聘一样,目的安抚民众情绪,可事实上……
“哦,还有,你托我问的事情,已经有答桉了。
乐孝文说,他突然患病,可能与一条赌船有关。
多年前,他和一个叫做聂傲天的合伙经营赌船。
只不过,双方因为利益分配起了矛盾,他先被对方挤出公司,被迫卖了股份;
后面风水轮流转,轮到聂家落魄了,要卖赌船,他也买下两艘。
其中有一艘名叫东方王子号,前段时间,一个扶桑人名叫冢本英二看上了。
对方要买,他不同意,双方吵起来,那个冢本英二临走之前,还放下狠话要他好看。
又过了一个星期,他的身体突然坏了,去医院查出患上绝症……”
千鹤将乐孝文登机旅游之前说的话,一五一十都告诉丁云峰。
冢本英二?
难怪乐孝文咽气之前,还提醒我要小心。
这个冢本英二,先夺走本该落到陈家手上的富贵丸,又盯上乐孝文的东方王子号。
难道,这小子想走聂傲天当年与新哥对抗的道路,他成为新的赌王?
眼神烁烁,丁云峰一瞬间想到很多。
不过,考虑到还有师父在场,丁云峰只能先将此事压下,转而询问对方,林凤娇师伯和四目师伯有什么爱好,趁着这次找烟叶,干脆一并也安排上得了。
徒弟懂人情世故,千鹤也很开心,直接就说出两人爱好:“你林师伯喜欢食沙西米和听兰桂芳的戏,你四目师伯爱黄金和清静。”
“哦。那简单,我让老家那边的人安排上。”
“那行,没有其他事,我得走了。
哦对,差点忘记,你又多了两个新女友。
来,这两条手串法器,你收起来,算是为师的礼物。”
……
乐惠贞洗澡换好衣服出来,见到丁云峰手持两条用五色绳编制的手链在外面走了进来。
“峰哥,大晚上的,你去哪里?”
“哦,我师父上来,我和他聊了几句,来,这是他老人家送给你的,快点戴上。”丁云峰递了一条给乐惠贞。
乐惠贞看了一眼某人匆匆塞进裤兜的另外一条,哼了一声:“那条,是不是要送给昨日那位女护士的啊?”
“嗯,师父送的,长者赐,不可辞嘛。”丁云峰果断甩锅给千鹤。
乐惠贞哪知这套路,也有可能,她是知道,只是故意装傻不去点破。
抬起洁白的手腕,她示意丁云峰帮自己戴上。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五色绳链,一上手突然闪过一道金光,然后有股菁纯的阴气,顺着手腕在乐惠贞体内绕了一周。
“喂喂喂,这这这……”在纽约生活了快十年的乐惠贞,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她举起手腕不断跳着。
看着她可爱的样子,丁云峰忍不住将她抱了起来:“都说了,这是宝物来的,你该不会以为,我和你说的有关我师父的事情都是假的吧?”
“我我我哪知道啊,喂,你要干什么,我刚刚洗好澡。”
“那不更好?”
……
峰哥这个人,大家都知道,他一向都是口是心非,尤其在对待女人方面。
昨晚一开始,还自己说服自己,不会乱来。
结果最后,他还是做了运动,搞得隔日乐惠贞过于劳累没能起床。
而另外一边,可能友叔的大头鱼汤火候够足,今早杨凤就被送去医院准备生产。
高老师面色紧张守在产房外面等候消息,就在他兴奋自己快要做爸爸,该给小孩起什么名字的时候,突然又打了一个冷颤,童孔周围的眼白曝出一条条红丝,然后他咧开嘴巴,走到护士台打出电话:“您好,老板,我不做了,我想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