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毕恭毕敬的口气,像个和事佬一般,然而说出来的话,令那些拥军怒火三升,但是又没有办法。
在如今的诸侯国中,齐国和魏国可以说是最强大的,眼下魏国又带着其他诸侯国准备来徐州朝见,虽然会盟在春秋战国时代,屡见不鲜,但是相王会盟,这可是头一次。
其实齐国和魏国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各自称王,在国内也用的都是王的称号,周天子于他们,不过是傀儡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但是国家和国家之间,并不承认对方王的称号,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此次徐州会盟,将要打破这样的格局,魏国为了休养生息,提出公然承认齐国王的称号,这样一来,可谓是划时代的意义。
因此齐国自然对这次会盟异常重视。
如果拥军在徐州边上,闹出一些“丑闻”来,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齐王若不拿他们开刀,到时候反而叫其他诸侯看了笑话。
虽然大大小小的诸侯们都很惧怕齐国,但是内地里谁看谁顺眼?哪个不是全挂子的武艺?都等着齐国出丑,若抓住了这个把柄,还不得可劲儿揉捏齐国?
拥军虽然开口猖狂,但是仔细一想,这动静儿是万不能有的。
拥军头领蹙着眉,旁边一个人低声道:“头儿……”
那边众人小声讨论了一番,一个个脸色不甘,但是仿佛没有办法似的。
钟离则是笑眯眯的道:“各位英雄,我给你们装粮?”
拥军头领冷哼了一声,道:“暂且饶过你们,若是下次再见,哼……”
那拥军头领说着,抽出随身的兵刃,“啪!!”一声,直接将旁边一个废弃的农舍砸榻。
“轰隆!!”一声巨响,农舍瞬间倒塌,腾起一片尘土,百姓吓得尖叫一声,就连钟离的小女儿也哆嗦了一下。
钟离脸上仍然十分淡然,仿佛八风不动,伸手搂着小女儿,不着痕迹的轻轻拍了拍,当做是安慰。
钟离和小女儿过去装粮食,又把两个金蛋子交给拥军,百姓们战战兢兢的等在一边儿,虞姓的年轻人手上还抱着孩子。
他看到拥军松口,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其实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方才掠下孩子之后,胸口一阵发疼,怕是伤口又崩裂了,已经偷偷用手按住胸口好几次,身上也一阵阵冒冷汗。
拥军拿了粮食和金子,笑着看钟离,又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冷声道:“不愧是鬼谷岭出来的,就算是被逐出师门的丧家犬,也极是厉害,不是么?”
钟离干笑了两声,这也是第二次他听说“鬼谷岭”这个名儿。
钟离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若是没有猜错,什么“鬼谷岭”“师门”等等,敢情自己竟然还是战国赫赫有名的大家,鬼谷子的弟子了?
据说鬼谷子隐居鬼谷,通天彻地,没有他不会的,用兵如神,神鬼莫测,战国时期有名的孙斌、庞涓、苏秦、张仪、邹忌、商鞅等等,都是他的学生。
虽然是被逐出师门的,不过钟离这么一想,也觉得自己很厉害了,了不起,这不是要和孙斌张仪做师兄弟了么?
那拥军头领话锋一转,冷笑一声,道:“但是老子最讨厌你这样耍嘴舌的,走着瞧!”
说罢,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招手,身后的拥军立刻催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百姓看到拥军离开,都狠狠松了一口气,等那些拥军走远了,这才纷纷议论起来,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感叹,有的吓得直接瘫倒在地上。
钟离看着那些拥军遥遥离开的背影,没有说话,蹙着眉,眯着眼睛,仿佛在思虑什么,他的表情有些深沉,整个人几乎要融入惨败的斜阳之间。
莫名感觉到一种沧桑又深邃的错觉……
虞姓年轻人看着钟离的眼神,心里一跳,不由想到方才那些人说的话,钟离是鬼谷先生的除名弟子,而且还在魏国的相邦府上做过门课。
就在虞姓青年打量钟离的时候,小女孩拽了拽钟离的衣袍,奶声奶气的道:“粑粑粑粑!你在看甚么呢?”
钟离淡淡的道:“爸爸心疼啊。”
虞姓青年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心疼百姓。
钟离又淡淡的道:“四颗金蛋子,一颗被齐军捡走了,两颗送了拥军,果然很心疼啊……”
多管闲事不只是麻烦,而且还费钱!
虞姓年轻人把孩子还给他的父母,听到钟离的话,顿时身子一歪,险些倒在地上,他还以为钟离方才的目光深邃,在深思什么,哪想到却是心疼他的金子?
那些百姓逃出生天,都非常感激钟离,纷纷跪下来,跪倒在钟离面前,齐刷刷的给钟离磕头,嘴里喊着恩公。
钟离无奈的摇头道:“行了行了,都走罢,别在这儿逗留了。”
百姓也害怕那些拥军去而复返,谢过钟离,赶紧全都离开。
钟离瞧见方才受惊的小娃娃还在嚎哭,他的父母也一身褴褛,身上连个行李也没有,不由又叹了口气,道:“春儿,给他们一把粮。”
小姑娘立刻点了点头,蹦哒的跑过去,把车上省下来的粮舀了一些,蹦哒的又跑过来,奶声奶气的道:“给你们!”
那父母感激的直哭,又跪下来给钟离磕头,钟离摆摆手,没说话,那些人这才慢慢散去。
钟离也回身准备上辎车,别看小女孩身量小,不过臂力惊人,跑到辎车旁边,双手一撑,直接跃上辎车,端端坐好,准备继续赶路。
那面儿年轻人也上了辎车,看了一眼钟离,道:“你也并不冷血。”
钟离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年轻人,撇了撇嘴道:“若是有脑子就是冷血,我承认,我实在太冷血了。”
年轻人听得半懂不懂,不过那口气,他是听出来了,开口就碰了一鼻子灰,讨了个没趣儿,年轻人便闭口不言起来。
辎车“骨碌碌”行驶起来,钟离却又道:“你的佣金一共四个金蛋子,齐军捡走一个,拥军拿走三个,如今就剩下这么一颗。”
钟离说着,掏出来,把金蛋子在年轻人眼前晃了晃,又爱爱财的仔细擦了擦,道:“接下来还有一天的路程,请安分点,别再到处惹事。”
年轻人又碰了一鼻子灰,在家里显然娇生惯养的,被钟离责怪了两句,虽然都是事实,不过心里头似乎不是很受用,默默坐在一边,也不答话。
小女孩赶着车,道:“粑粑,今日晚上该如何?哪里过夜?”
钟离看了看四周,道:“随便找个地方罢,但是现在别停,多往前走点儿,免得那些拥军反悔追回来。”
小女孩点头道:“嗯!春儿知了!”
辎车又骨碌碌的往前行驶,钟离和虞姓年轻人坐在辎车里,年轻人无话,但是始终用余光瞥斜着钟离。
钟离则是自顾自在辎车里整理他的粮食,唉声叹气的数了数剩下来的粮食,之前钟离做买卖赚的不少,现在又只剩下一钟了,虽然也不老少,但还是令钟离好生心疼。
钟离一脸心疼的数粮食,复又拿出金蛋子来擦拭,用袖子又擦又呵气的,好像要给金蛋子抛光一般。
那年轻人余光着钟离,终于似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搭讪一般开口道:“钟离先生去过魏国?听那些拥军说钟离先生曾在魏国做过门客,那魏国的相邦生的什么模样?”
钟离撩起眼皮,瞧了年轻人一眼,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道:“你一定很少搭讪。”
年轻人一愣,没听懂,钟离干脆又道:“不认识。”
“不认识?”
年轻人拔高了声音,道:“钟离先生不是在魏国相邦府上做过门客么?如何不认识相邦?”
钟离举起金蛋子,仔细瞧了瞧,然后严严密密的收起来,这才看向年轻人,很直白的道:“不用套我的话。”
年轻人面色一僵,道:“这……钟离先生误会了,晚辈并非是在……”
钟离摆手,阻断了他辩解的话头,道:“你想想看,就算我在魏国做过官,给魏国相邦做过门客,已经被赶出来了,还兜了一头粪,就是以前认识,现在也不认识了,对么?”
年轻人虽然点头附和,但是那表情似乎将信将疑,钟离淡淡的道:“你要去徐州,我要粮食和金子,这买卖……简单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