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足球比赛总会有运气成分存在。
上半场后半段,标准列日踢得并不比安德莱赫特差,即使中场失势,他们也通过快速反击制造了好几次威胁。
甚至马保卡尼的一脚射门仅仅偏出立柱三十公分。
可运气站在安德莱赫特一边,大禁区外的一脚远射,被转化成了进球。
球场边,博洛尼的脸上仍然看不出来异色,但是王诺仔细观察后,发现教练背在身后的双手捏得紧紧的,食指使劲抠弄着掌心。
这是一种因焦虑产生的小动作,证明博洛尼的内心远不如表面那样淡定。
场上的球员也仿佛被打了一闷棍,比赛的进程完全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上半场剩下的几分钟里,有些人变得非常急躁,伤停补时阶段,达尔马就与安德莱赫特的尤哈什发生了摩擦。
尤哈什在防守时踩掉了达尔马的球鞋,并趁裁判没有注意,故意把地上的球鞋往远踢了一小段距离。
达尔马直接冲上去把尤哈什推倒在地上。
尤哈什翻身而起,几秒钟后,两人的脑袋就顶到了一块,近距离互飙垃圾话。
还好双方队友拉开了他们,冲突才没有升级,裁判及时赶到,把球判给了标准列日,给他们一人赏了一张黄牌。
这段小插曲让本来就所剩无几的伤停补时消耗殆尽。
全场球迷的嘘声淹没了主裁判上半场结束的哨音,落后是糟糕的,混乱的落后更是不可接受的。
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国家德比的上半场,对杜弗拉森的球迷来说,和被捅了一刀没什么区别。
球迷们失望至极,他们的嘘声一半送给安德莱赫特,还有一半是送给恨铁不成钢的自己人。
标准列日球员带着两球落后的局面,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更衣室。
王诺落在队伍最后面,在回去的路上,听到观众席上传来各种各样的呼喊。
“你们该为自己的表现蒙羞!”
“振作起来!红军不需要懦夫!”
“浑蛋们!为了看你们的比赛,我缺席了奶奶的葬礼!”
当然还有人大声朝他喊,“王!下半场你会登场吗?”
王诺从各种各样的声音里穿过,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因为他同样是失败者中的一员。
他心里非常难受,坐在替补席上是一种煎熬,他要去找博洛尼,请求他让自己尽快登场。
王诺没有心情见自己的朋友们,他跟随着队友的脚步,回到了更衣室里。
推开红色的大门,更衣室里气氛非常凝重,大部分人垮着一张脸。
有人在往膝盖上敷冰袋,有人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扔在地上,有人在补充水分,但大家都沉默不语。
队友们清楚彼此的踢球方式,除非重大失误,一般不会指着鼻子指责对方,上半场每个人踢得很卖力,这一点毋庸置疑。
王诺环视了一圈,发现约万诺维奇的座位空着。
塞尔维亚人上半场枯坐替补席,上一场比赛,俱乐部对外宣称他腹股沟有点问题,实际上是被博洛尼停赛了一轮,好让他冷静冷静。
不知此刻他去了哪里。
王诺安静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很想站起来说点什么,但他克制住了,他不能像在U19梯队那样试图鼓励大家——
他只是一个新人,根本不够格,那是博洛尼的活。
对了,教练人呢?
王诺这才意识到博洛尼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更衣室里,难怪觉得缺少了什么。
通常情况下,中场休息的时候,博洛尼会拿着手写的一张笔记纸来更衣室训话。
纸上通常会有几个要点,是上半场观察比赛得出来的有用的东西,一些针对于团队,一些针对于个人。
他会点出对方的漏洞,怎么去利用它们。
他会罗列下半场可以采取的战术变化,或是提醒某个球员他该注意什么。
总之,他能帮助球队踢得更好,他的指挥总是言之有物,有的放矢,令人信服。
可这样一个好教练,俱乐部竟然还不满意,仅仅因为今年的成绩稍有欠缺,就要换人。
王诺有些难以理解,俱乐部对成绩难道连一点点容忍都不能有吗?
正在王诺心里为教练打抱不平时,更衣室大门被从外面推开,约万诺维奇走了进来,博洛尼跟在他的后面。
看起来两人之间刚才有过一次交谈。
一进来,博洛尼就使劲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大伙这都是什么表情,比赛还没有结束,你们就已经提前认输了?”
“怎么?两个球就把你们击垮了吗?那05年在伊斯坦布尔,利物浦是不是中场结束就该坐飞机回家了?”
“同样都是红军,他们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行?我们一样能做到!”
“愿意下半场给安德莱赫特来点惊喜的,把脑袋抬起来!”
众人都有点惊讶,看上去他们的头儿已经不像比赛开始前那样焦虑,他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恢复了以往的从容。
不知道的,还以为标准列日两球领先了呢。
见鬼,刚才的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在好奇,但谁也不知道。
更衣室里所有人都把头抬了起来,注视着博洛尼,想听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博洛尼很满意大家的回应,他从怀里掏弄了一阵,翻找出来两张纸。
打开第一张,博洛尼瞅了一眼,就毫不犹豫地撕得粉碎,那是开赛前给全队展示的那张纸。
他把撕掉的碎纸揉成一团,随意丢向了垃圾桶。
博洛尼似乎对它已经毫不在乎了。
王诺笑了起来,这才是他最开始认识的教练,上半场开始前的那个患得患失的博洛尼一定是别人假冒的。
博洛尼扔掉纸团,紧接着又打开第二张纸,是他上半场在场边记录的笔记。
“听着,关于上半场的比赛,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时间有限,我这里只说几点!”
博洛尼停顿了一下,环视所有人,看见的是一张张认真的面孔。
“第一,心态方面,我不希望主场作战成为大家的压力,没有比无法发挥你们最大的潜力更糟的事情了。”
“如果真的在乎球迷们的看法,那就拿出拼命的架势来,拼抢每一个球!”
“第二,雅各布斯那个疯子往中场堆满了人,我们没必要贸然和他们在中间缠斗,马保卡尼和卡马戈,你们呆在前面,保护好第一落点,我们就起高球,打得简单一点!”
“第三,他们的两个翼位侵略性很强,但是身后空当也很大,尤其是洛萨达,他是个冒失鬼。”
“我们知道这一点,但不声张,下半场开始,多从右路进攻,大约三到四次后,等他更加冒进,我们突然把球打到他那一侧,从左边撕碎他们!”
“第四,下半场我会把王诺,约万诺维奇,卡马戈,马保卡尼同时放在前面,殊死一搏,比分可能扳平也可能5比0,这取决于所有人对比赛的专注度!”
“王诺,你在右边,抢好球的第二落点,用速度和突破拉扯他们的防线,同时也注意自己一侧的防守!”
“米兰,你做好前插跑位,对方三中卫转身都很慢,尤其是范达梅,利用好这一点!”
“第五……”
……
对于球员来说,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战术分工,比空洞的情绪调动有用一万倍。
随着博洛尼一道道指令,原本迷茫的球员们重新焕发了斗志。
王诺原来还准备主动请缨,结果博洛尼直接给了他半场的时间去发挥,这让他始料未及又无比开心。
他观察了整个半场,对场上的一切了如指掌,正是一展身手的好时候。
下半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在球员走出更衣室之前,博洛尼站在了更衣室门口。
他带着自然的微笑和每一个路过的球员击掌,给予他们鼓励,然后目送他们离开。
轮到王诺时,博洛尼狠狠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让傲慢的安德莱赫特见识见识你的爆炸威力吧!”